楚柒艰难抬起手抓到虚影的手腕，她调度灵力，一、二——
一股强劲的灵力从楚柒手心爆发而出。
几乎同时，对方感受到异样，立即松开她，后退两步至安全距离。
此时楚柒浑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纯白屏障，是十分醇厚的灵气。
正当鬼将军以为她要发起反击时，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这位鬼将军，弄脏您的铠甲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清洗干净。”
楚柒镇定下来，她今天才给小鬼送了杯奶茶，表面看起来轻描淡写，其实消耗掉她不少灵力。
若再和这位鬼将军硬碰硬，她恐怕占不到便宜。
她挂起标准的营业微笑，老老实实道歉，试图安抚他。
“清洗？”
鬼将军低头看自己的铠甲，银白玄铁泛着寒光，在一角染着一抹突兀的鲜红。
血？
“你这妖女，竟敢用巫术来对付本将。”
楚柒心中嘎嘣一声，是她多嘴了。
“都是误会，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天界派来的渡魂师，也就是帮阎王爷渡鬼的。你我相遇即是缘，你可有什么愿望？我助你实现，好让你上路。”
按她的推测，这家伙必定在生前含恨而死，尸骨未寒，导致亡魄不肯从人间离去，怨恨积生，才变成这样强大的鬼魂。
“渡魂师，你？”
他有所怀疑，这女人着装怪异，披头散发，不施粉黛。长相看起来确实挺有别样的灵气——但神仙？他不见得像。
“我看你分明是觊觎本将的妖怪。你扰本将清静，还亵渎本将的尸骨——”
他手指向后面，那是楚柒刚化完妆的尸体。
楚柒见他听得进话，没有失去理智，那就还能抢救。
她语气不卑不亢：“别污蔑我的职业素养，给我十个变态的胆子我也没兴趣亵渎什么尸体，你这么说简直是对我们干这一行的侮辱。那不是你的尸骨，不信我掀开给你看。”
楚柒走到尸体前，对老大爷默念几句勿怪勿怪，撩起白布。
鬼将军沉默住了，好像，确实认错尸体了。
那他为何身在此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设施，他是到了什么仙界不成？
“不是，这里还是人间。”
“您老人家能出现在这里，可能是被什么人盗了墓，恰好偷了你俯身的铠甲，几经转手才到我们这的。”
楚柒也是没想到，居然让馆长淘到个真货了。
那鬼将军瞧她确实不知情，便不继续追究。
“······你说你是渡魂师，可真能渡本将？”
话锋转得如此之生硬——不渡！
“小主子，先别急着拒绝。”
楚柒脑中响起渡魂叽的声音。
“我刚刚扫描了这个家伙，你猜怎么着，他的气息异常强大，要是能成功引渡初步预计能抵得上100个怨鬼。”
100个！这么多！
渡魂叽因为掉线在前，有些心虚，语气都温柔几分:“小主子，月底了，咱们要不努努力，加加油，冲一下KPI？”
它继续循循善诱：“你也不想让我年年在天界垫底吧，你知道的，我从出生起，就跟着你了······”
楚柒回想起当初——
“不渡完999个怨鬼，休想回天界躺平。”
那个自称她舅舅的老头这么说。
她自小就能看见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起初，她爸妈只当小孩子开天眼，等长大些自然就好。可随着她年龄增长，那些"东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
有时是飘在窗外的白衣女子，有时是蹲在床头的青面小鬼，甚至还有半夜敲她房门的无头人。
小时候胆子小，她受惊常常嚎啕大哭。父母救女心切，带着她走遍各地寻医问药，请过各种不伦不类的道士、法师、巫婆。她喝过奇怪的符水、吃过香灰、跳过火盆，都没用。
不过，人的耐受力会在不断的刺激之下提高。无他，唯习惯尔。
她不再对飘过的白影尖叫，不再被床头的鬼脸吓哭，甚至能在无头鬼敲门时若无其事地翻个身继续睡。
渐渐，父母眼中的她"正常"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变成正常人，只是学会假装成正常人罢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十六岁那年，一个穿着灰袍的老头突然出现。
不同于其他鬼怪，这个老头阴魂不散，总爱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小柒啊，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没？”
“小柒啊，天界的糖醋排骨居然涨价了！”
“小柒啊，你同桌那个小子是不是喜欢你？”
终于有一天，楚柒实在忍无可忍，对着空气怒吼：“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
老头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癫狂得手舞足蹈：“老夫就说你没出问题，怎么会看不见我嘛！害老夫内耗这么久，都快怀疑人生了。”
楚柒不知从何吐槽起，明明看得见才是真有问题好吧？
老头自称是她的亲舅，是天界司命庭的天命星君。
他说她前世在司命庭当差，仗着有他这个关系户舅舅，整日里摸鱼划水，号称天界头号摆烂钉子户。
"你说你，整天就知道躺在云彩上嗑瓜子看闲书，连命簿都懒得写，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和我的吗，害得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老头痛心疾首，他苦口婆心劝她上进，她倒好，直接躺平装死。然后老舅一怒之下就把她踹到人间来刷KPI了。
楚柒当时一点也没信，只觉他是哪来的疯老头。
那老头面对质疑不辨解，摸摸自己的长须:“你且等着瞧。”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老头摸胡子的手顿住，“咳咳，老夫不会使天界的新导航，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但终归是找到你了。”
“老夫还有急事，先回去了，静候你佳音。”
他化出拂尘在她额头一扫，便腾云驾雾悠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给她一个名叫渡魂叽的玩意儿，也是天界的系统。
当时渡魂叽就温馨提示来着，新系统上线，还在测试阶段，如有漏洞，请多包涵。
回过神来，在渡魂叽的劝说下，楚柒当即决定：“叽，听你的，我要渡了这鬼将军，不成功便成仁！”
楚柒信心满满、气势昂扬。
渡魂叽激动得流泪“叽！”
太好了，小主子站起来了！这月KPI有救了！
楚柒:“鬼将军，您放心交给我，我保证一定送您归西！”
······
深更半夜，阴森的殡仪馆里烛火通明。
楚柒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大的魂魄，她神情肃穆，认真做着准备。
她虔诚地在院里布置阵法，在用作法坛的桌上陈列上香炉、烛台、果盘、清水、法器。
她拥有四年超度鬼魂的实战经验，这是她总结下来的最权威的配置。
她在院子中央用符水画阵法，让鬼将军移步到阵中央。
最后，她引燃三炷香插入香炉。
香烟缭绕，象征彼岸沟通的桥梁，烛光会驱散前路的迷雾。
楚柒一手拿符纸，一手提笔，她深吸一口气，万事俱备，准备作法——
“叽？你为什么要摆法坛？”
“点香就够用了吧。”
“而且为什么要在鬼将军脚下画个四不像的阵法呢？”
渡魂叽的吐槽欲一直忍到现在，小主子平时施展法术最喜欢偷工减料，繁琐的步骤能省就省。
它亲眼见证着小主子一步步亲自验证出——《初级渡魂必修实务》中明文规定的前置步骤都是虚设，只有点香画符才是渡魂的关键。
而且有时这香点不点还要看她乐不乐意。
“嘘——别吵，这次引渡非同小可，以防发生意外，我必须严谨按照《实务》的每一步实施，你能不能正经起来。”
渡魂叽懒得揭穿她白费功夫的行为了。
要真有意外，那也早该发生无数次了。
楚柒开始起手结印，画制符箓。
浸了清水的毛笔沾到符纸上，水渍化作烫金的墨迹，楚柒边写边念口诀：
“幽冥风起，黄泉路开。魂火引道，孽障尽埋。渡魂咒起，魂归彼岸。急急如律令！”
“渡！”
······
“我渡！”
“急急如律令！我再渡！”
“我渡！渡！渡！”
天上刮起大风，电闪雷鸣，在鬼将军头顶上局部降雨，鬼将军此时弱小无助可怜，独自站在狂风骤雨里，有些迟疑，看渡魂师在法坛前不停施法。
随着她施法一次，雨就加大一分。就是不见鬼门关开。
鬼将军抬头望天，眼神清澈，这渡魂师是在施什么降雨咒吗？
“我不行了，累死了——”楚柒摆烂地把笔一扔。
毫不顾忌形象，四脚朝天，垂直倒地。
一次性画七八张符，施七八次渡魂咒，她力竭。
“鬼将军，容我休息一下，改日再来超度你。”
楚柒：叽，快出来。
渡魂叽:本叽只是渡魂打卡系统，主打陪伴，才不能帮你超度。
“不用你帮忙，你查查天界百科，怎样才能超度这种怨鬼，我的渡魂咒对他不起什么用。”
渡魂叽没了声音，不久着急忙慌赶回来:“小主子，情况不妙，我刚才用渡魂系统对比了下他的形态，貌似······”
“这恐怕是一只煞气鬼。”
欸？没听说过，你细说。
“煞气高深莫测，云谲波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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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于生与死之间，超出三界之外，异于常规。是近千年前才出现的新事物。”
“天界百科上面，对煞气的研究和记载很少，都没有关于煞气鬼的记录，这只煞气鬼是首次出现在人间。”
楚柒顿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从地上反弹坐起，看那鬼将军还站在阵法中央，45度角仰望天空，一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的既视感。
当然这人间的雨水淋不到他。
初见时他气场诡谲无比，现在用煞气逼人来形容，确实贴切。
此刻他愁眉不展，毫无攻击性，看起来也不过是个迷失在人间，魂无居所的孤魂野鬼罢。
楚柒自小见惯各种牛鬼蛇神，练出了敏锐的判断力。
她觉得，这个鬼将军是个好鬼，但是为何被煞气缠身，难以定论。
“鬼将军，我能力有限，暂时渡不了你。”
那鬼将军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雨水穿过掌心，落到地面。
他眼中透着沉暮。“本将化作厉鬼徘徊世间已久，除了沉睡，一直在寻找离开人间的办法，一千年都未果，你个小妖道行没几年，渡不了本将也是自然。”
“那将军你还记得生前的事吗？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将军摇了摇头，“不记得，本将唯一心愿便是解脱。”
自他意识复苏时就深埋于地下，只余一副他依存的铠甲作伴。
他离不开铠甲太远，只能跟着铠甲在人间不停辗转。
他粗略一算，时间竟过去了一千年，很多记忆早已遗失。
慢慢回想，他的尸骨应该早化作齑粉。他沉睡太久，醒来时意识还未清醒，煞气攻心上身，一时主导了他，从而误伤了人······
他想开口为自己的鲁莽道歉。“抱······”
楚柒突然想到什么，去自己包里找东西。
“将军大人，看这个——”
楚柒反手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司命庭劳务合同。
“劳务合是何意？”
“不是劳务合——同，是劳务——合同。”
楚柒刚迈出脚就被雨水打湿了鞋，她这才想起，自己又不小心引起局部降雨。
她赶紧请将军走出她的四不像“阵法”，到屋檐下避雨。
楚柒搓搓手指准备翻开劳务合同。
便被渡魂叽警告:不要拿着天界给你的劳务合同到处炫耀。
谁炫耀了，一个天界对她人身的限制条款有什么好炫耀的。
叽，俗话说渡人难渡己，这是常规理解。
对付这一反常态的煞气，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试试。
楚柒计上心头，忽悠鬼将军:“这是当年我入编天界时，天命星君亲自和我签的这份合同，只要签了就能合法合规地使用渡魂咒，规避开侵权问题。将军，来跟我们干，包落户投胎！”
“？”
“将军，因为你是煞气所化，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渡不得你，但也许你能渡了你自己。”
楚柒越想越觉得合理。
“所以，我教你渡魂咒，你渡你自己，如何？”
将军点点头，手扶着下巴，认真思考她的话。
楚柒则在脑海里和渡魂叽讨论她这天才计划的可行性。
然后被渡魂叽泼了冷水。
“不行，我们司命庭的渡魂咒不是任何人想学就能学的。而且还不知道他的底细，要是偷师去干坏事你怎么负责？”
鬼将军神情松动，正要开口。“那——”
忽然，他浑身一颤，接着散成黑气，被吞噬吸回铠甲中，高大的身影凭空消失，百斤重的铠甲哐当坠地。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的。
“将军？”
楚柒一脸懵逼，这鬼化形还带冷却cd的？
她指尖敲了敲铠甲。
“喂——将军你还在里面吗？”
被铠甲封印的鬼将军听到她的呼唤，一缕黑红气体从铠甲胸口抽出，像一根小苗似的。
它缠绕到楚柒的手指上。
这团煞气无形无感，但绕到楚柒指尖上时令她不受控制一激灵。
鬼将军在回应她。
“还在就好，将军你又要沉睡了吗？”
黑气点头。
“你不能睡太久哦，我知道你们这种上了年纪的鬼觉大，一睡就睡几十年。我现在虽年轻，但终会生老病死。按照人类寿命论来说，我活不过百岁。要是那时我早已不在人世，就没办法帮你了。”
“黑气”听完她一通话，似乎有些反对，在她指尖反着绕一圈。
楚柒看不懂将军想表达什么。
暂时沟通不了，楚柒只好起身收拾残局。
她扫了一眼铠甲，肯定死沉。便把铠甲晾在地上，先去收拾法坛。
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将军:就放他在这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