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陌虽在心里嘀咕,但她现在对遥岑的戒备已经大为消减,见他不愿回答,也不强迫。
她冲遥岑挥了挥手,准备趁着无人,抓紧离开再说。
就在她悄无声息地钻出墙上窟窿时,身后的遥岑忽然喃喃出声,像是自语:
“每个人的性命都很宝贵。我看着他们在大地上生长、繁衍、凋亡……对于我来说,很短暂,但灿烂得炫目,有很多平淡却有趣的故事。我厌恶有人将之肆意剥夺。”
他的声音有些黯然。
景南陌微微一怔,目光向身后瞟去,见遥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化成了阮菖蒲的模样,如她先前一样缩在牢房角落。
但他的眼神和阮菖蒲不太像,在暗夜里发出莹润深邃的光,多数时候带着点狡黠散漫,但偶尔也会透出许多时间沉淀的沧桑来。
感觉遥岑也是有故事的人,啊不,仙。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在景南陌看的那些故事里,不知道多说主角因为逃跑的时候磨磨蹭蹭惨遭翻车。
她脑中转动着念头,顺着夜色覆盖的墙根灵巧移动,从后墙翻出了县衙。心道:等等吧,如果我能找出真凶,也许会有时间听听他的故事。
此时宵禁已经开始,路上黑沉沉的空寂无人,景南陌在街道阴影处飞速挪动着步子,她已想好了,要先找那个叫严叔的老汉。
严叔常年在南市举着个草把,上卖糖葫芦、糖人等零嘴,算是这条街市上的老人。
因为他没有摊位,所以只要不是给监市钱真逮个正着,市例钱这种类似商税的杂费、以及给监市的孝敬,他是一概不交的。
为了这事,钱真没少找他麻烦,严叔也练就了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即便抱着草把子打盹时,都恨不得睁一只眼观察街面。这条街上的事,几乎没有他不知晓的。
循着阮菖蒲的记忆,景南陌很快找到了严叔的家,那是南市附近一个窝棚,进门只一黑黢黢的棚子,卧房、伙房都在这棚里。严叔正在里面,手持一把竹签,挨个往上穿山楂。
窝棚里一片漆黑,严叔这样以小生意糊口的人,晚上没有大事,根本舍不得点燃油灯。
好在他似乎早练出来了,粗大手掌往装山楂的框子里一伸,指缝间便挟起四五个红艳艳的山楂来,随后另一只手里的竹签连番穿刺,一个个圆滚滚的果子就正正当当的穿成一串,安稳插到草把上。
严叔窝棚的门形同虚设,景南陌晃了两下便从外面打开了。严叔察觉动静,立即抬起头来:“谁?”
景南陌摸了摸怀中的画轴,尽量用舒缓的口吻道:“严叔,是我,卖面的阮小娘子。”
“哦……哦……”黑夜里,景南陌看见严叔略显浑浊的眼睛迷茫了一瞬,随即道:“进来坐吧,你怎么来了?”
真的有用。景南陌心里一喜,开门见山道:“我想向您打听打听,徐大流,就是我旁边买烧饼那个,他在咱南市中和谁有仇怨?呃……除了我。”
“嗨,徐大流啊……”严叔又准确的将四五个山楂穿入竹签,露出思索的表情。“那可就多了,他也不管管那张嘴,你说说,他连郑猛都敢得罪。”
说罢,严叔不待景南陌追问,竹筒倒豆子一样对着面前的姑娘述说起来。
原来,郑猛平日里虽不事生产,但手头从不缺钱花用,常常招呼南市的闲汉请客吃饭,因此在市场里前呼后拥,很有些气派。
别人问起,他就说自己在城外有个庄子,二百来亩上好的庄田,雇着四五个佃户耕种,每年光收租就有不少进账。
在南市这种贩夫走卒混杂的地方,郑猛这份儿家业算得上顶丰厚的了。为此,南市的小商小贩们没少拍他马屁。
然而一年多以前,徐大流去乡下走了趟亲戚,回来就开始跟南市的人念叨,他亲戚便住在郑猛所说的那个庄子附近。人家讲了,那庄子是王府的产业,什么郑猛,根本没听说过。
由此可见,郑猛平日里在他们面前都是大吹牛皮,他手上那些钱财的来路也不知道正不正。
这样的话语一传开,大家面上不说,见到郑猛时,眼神中难免多出两三分打量之意。至于郑猛本人,他虽不再提自己的庄子,但徐大流可是鼻青脸肿地卖了好几天饼。
景南陌听到这儿,在记忆力略微翻动了一下,果然想起约莫一年之前,有几日见着徐大流半张脸肿得如同猪头。旁人问起,他只推说是摔的。
她心道:这果然可疑,但徐大流给人戳死那时候,“我”和郑猛在路上遇见了呀。他能给我做不在场证明,“我”也一样是他的不在场证人。
于是景南陌跟着严叔的话点头,用尽量轻缓的口吻问:“还有别人吗?”
严叔想了想:“唉,他跟廖二也是冤家。”
景南陌的坐姿忍不住挺直了些:“怎么回事?”她忽然想到,自己早上进入南市时,刚好听见杂货铺子的刘老板骂人,骂的正是车夫廖二迟迟不来。
严叔摆了摆手中的竹签:“这事有好几年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呢。
“当时,徐大流接了一个大活,城西有个财主家里办婚事,从他那里订了十大筐喜饼。他叫廖二赶车去拉,两人说好了是十五文钱一趟。
“廖二运了两趟,回去找徐大流结算工钱的时候,徐大流又忽然反口,说他们讲的是十五文钱十筐。”
……真的是个很会作死的人。景南陌嘴角抽了抽。
严叔接着道:“那廖二怎肯干休?两人闹将了一场,徐大流把十五文钱往地上一丢,说他爱要不要,便一把抽出胳膊来跑了。
“这廖二也不是吃素的,第二天不知从哪儿弄来徐大流家的半个饼,举着在他摊子前说吃坏了肚子,在地上撒泼打滚,把不少徐大流的主顾都吓跑了。”
景南陌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廖二和徐大流的关系确实差劲,有几次廖二赶着车路过,都故意将板车往徐大流这边甩,徐大流也会趁旁人不注意,往廖二那边吐一两口浓痰。
只不过,阮菖蒲是个专心赚钱、不爱八卦闲话的人。所以对他们之间的事一直不太清楚。
她从严叔这儿得到了不少消息,刚想道谢,忽见严叔又思索着道:“嗯……对了,钱监市和徐大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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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过脸,不过事情不大。”
怎么还有?景南陌刚准备从矮凳上站起身又猛地坐下了。不禁对徐大流的为人有了种异样的佩服。
不过她没忘记,阮菖蒲被杀一事中,她除了徐大流,最疑心的就是监市钱真。现下听说他跟徐大流也有不痛快的事儿,不由得分外上心。笑着对严叔道:“您跟我讲讲呗。”
严叔虽知道二人在自己的窝棚里,但还是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三分:“钱真这人你知道的,嗨,除了市例钱,在南市做买卖,每日得额外出点钱孝敬他。少的四五文,多的十几二十文。”
严叔跟钱真的关系向来不好,现下有了跟人说他小话的机会,顿时显得有些兴奋:“你说说,本来那市例钱,我也不是说一定不交,可钱真手伸得那么长,咱就是看不惯哪。
“他是谋上好差事了,蚊子腿上都要劈下肉来,哼。”
景南陌见严叔一抱怨起来,便有点刹不住车,忙跟着连连点头。
示意自己完全认同他的看法,并且一起谴责万恶的、贪婪的、不怀好意的监市钱真。然后才笑道:“那徐大流和他,又是唱得哪一出?”
严叔难得有机会跟人说钱真的不是,现在骂也骂得舒畅了。这才清了清嗓子,接着前面的话头到:“那时候啊,徐大流刚来南市做买卖,生意好几天没开张,钱真却还是管他要孝敬钱。
“徐大流犯了浑,干脆一把躺到地上,说自己兜比脸都干净,钱真硬要讨,就拿把刀子他身上割下二两肉来,当作买回家下酒的算了。”
景南陌没想到徐大流和钱真之间还有这段。在原主的认知中,这二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多差,只普普通通那种。
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严叔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拍一下大腿,但马上想到自己掌中还攥着竹签,又及时止住:“也没怎么样。徐大流晚上回家一琢磨,估摸着也是想到,把钱真得罪狠了,他以后在南市可混不下去。
“第二天一开市,徐大流就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自己一嘴巴,又拿了不少烧饼给钱真装上。说他前几日没开张,确实掏不出钱来,暂时用货抵着,待挣着了钱,一定补上。
“他给足了钱真台阶,这事才算了了。”
景南陌用手背抵住下巴,心道:如果事实确实像严叔说得那样,这确实可恶,但徐大流杀钱真也就罢了,不至于让钱真反过来杀徐大流啊?
而且,事情明显已经了结。徐大流就算初时对钱真不敬,后面里子面子全给回来了。钱真不仅吃亏,还占了便宜,现在再为这事杀人,着实有点犯不着。
如果不是在阮菖蒲的事上,钱真也有一定动机。景南陌甚至觉得可以把他的嫌疑排在最后。
她想了想,问清楚廖二的居所,这是原主过去不知道的。随后她对着严叔作了一揖,诚恳道过谢,告辞走了。
严叔点点头,还招呼了一句:“下回再来坐啊,陪叔说会话。”
讲这话时,严叔手中还在飞快穿着山楂,瞧着自己窝棚的门缓缓掩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