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合欢抱腿坐在罗汉床上出神,已是初夏,哪怕她光着脚,身上衣裳单薄,早上开窗有一些凉风也不碍事。自那日被殷明澜带回来后,他一直没有见她。
不过也是,朝中出现这么大的乱子,摄政王死而复生,公然造反,打出皇帝谋害忠良的旗子,他哪里有心思风花雪月,怕是睡觉都睡不着了吧。
当今朝中以丞相大司马九卿为首,各个都是世家当家人,朝中重要的官员也都是各个世家子弟,当初摄政王在时,几方摩擦不断,如今已然结了大仇,双方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当初琼宁母妃婶婶无辜遇害,恐怕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孟合欢被殷明澜关在他日常居住的观微殿里,饶是她如何吵闹撒泼,这人都没有松口将她送到昔日的琼华殿里,她出阁前住的地方。
后宫的日子无聊啊,这些奴婢根本不敢跟她说话,除了一日三餐,合欢自己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前朝的风波并不会传到后宫来,宫女太监们也不会在皇帝寝宫谈论这些杀头的事情,哪里知道千里之外的地方,酝酿起能颠覆这片天地的怒意。
合欢静静地坐在窗前,窗外两个扫地的宫女儿趁着没人在说闲话。
“穗香,听说红绫出宫去了?”
另一个细细的声音道:“出去了。”
“太好了,从五岁进来后,我还没有出过宫呢。”
“其实,出宫也不好,我偷偷告诉你,你别给别人说,我有个同乡,是今年才进宫的小妹妹,她说我老家徽州已经遭灾几年了,她家还算有路子,将她塞进选宫女的官差手里,其余人七成要饿死!”
合欢一听此话,心中狐疑,近年来风调雨顺,也没有蝗虫瘟疫,如何会遭灾呢?
“怎会如此?没听说有灾情啊?”
那声音恨恨道:“不是灾年,就是人祸了!听她说,我家乡那边的太守颁下政令,要改徽州七成稻田做桑田,朝廷早有律法,稻田的税比桑田少不说,还能填饱大家的肚子,可现在桑叶被世家压价卖不出价,大家伙还要和外地买粮食,那些世家的商行为了赚钱,纷纷将粮食涨了十倍,否则便绕路去靖州买粮食,路上的盗匪贼寇不说,车马耗损就是一大笔,更不划算。”
“如此一来,世家赚的盆满钵满,家乡的叔伯婶子各个卖房卖地,卖儿卖女,苦不堪言...”
所以,摄政王的军队才能在短短几日连破几城,剑指燕京而来!
合欢的手轻轻扣了扣桌子,她想,或许用不了几日,就能和琼宁相见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亲自告诉他,自己已经想明白心中对他是什么感情!
却听殿外一阵脚步声,宫人们纷纷跪在地上,口称陛下。
原来是殷明澜来了,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合欢心里厌烦,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如此便能逃过行礼。
殷明澜急匆匆进来,一眼看见窗前那个影子,早朝时的一腔怒火这才消退许多...那些人说话时花团锦簇,一个个什么像样的主意都拿不出来,不是说派个文官过去谴责,就是让拿长宁公主威胁摄政王,也不想想,合欢是他们这边的联姻公主,能威胁到摄政王什么?
“长宁公主联姻王府,就是为了和摄政王巩固好关系,如今王爷公然谋反,公主难逃其咎,老臣认为,一定要连坐公主!”高相一脸为国为民的模样,可满朝文武谁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正是,不如派公主前去做说客,让王爷息息火,解释清楚误会,这不就天下太平了?”说话的是一个下品寒门出身的官员,往日这朝堂可没有他说话的份,如今各位大佬支支吾吾,也没人再计较这些,听了这话,有些喜欢和稀泥的,竟然认为这法子不错!
“陛下,既然摄政王指责咱们拐带他儿媳妇,咱们把公主还回去,不就结了!至于那什么刺杀...分明是柔然人干的!”
“是啊,如今承平日久,咱们守城的士兵们早就不善作战,如何能抵得住王爷攻打!”
简直不知所谓!
殷明澜看着眼前的合欢,心中一阵复杂:明明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利用他的,只可惜,那个奚琼宁既然这般在乎她,握住合欢,相当于牵制住摄政王,放她离去,就是亲手将底牌揭开让人看,此举简直蠢钝如猪,而此人竟然是朝廷重臣!
他不由闭上眼睛,夏太监见状,将所有人都叫走,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殷明澜怔怔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他心中一动,所有的委屈心酸和不甘都充冲上心头。
“合欢,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不然父皇交到朕手里的江山,怎么短短五年不到,就变成这副模样?”
“朝里,外头,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不是说摄政王是奸臣吗?百姓们都骂他是奸臣吗?为什么他谋反,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跟随?”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那些百姓,怎么会跟着奸臣谋反呢?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诛九族的事情吗?
是自己这个皇帝做的不好?
可是他已经足够节俭了,后宫只有一个妃子,也不爱修什么行宫,平日算得上勤政,百姓的赋税也不高,为什么他们要谋反呢?
孟合欢一眼看清他眼底的迷茫,不过她才懒得和他说话,这个糊涂鬼皇帝,就是他朝堂上那些好官蛀空他的龙椅,不过,就算合欢说给他听,他会相信吗?
殷明澜期待地看着眼前人,孟合欢向来聪慧,父皇也多次称赞她,说她有贤臣之风,若是男子,一定要她为太子辅臣。
然而,他怎么就忘了,如今的孟合欢早就不是昔日的长宁公主了!他嘴里口口声声的奸臣,更是她心心念念夫君的父亲,她如何会为了一个外人,暗害自己的父亲呢?
不远处一身素衣的合欢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然而殷明澜骗不了自己,已经站在她身前了,如何会听不到呢?
他眯了眯眼睛,眸底带了一丝失望,参杂最近休息少而越发暴躁的郁气,整个人笼罩上一层阴戾。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问。
合欢不想和他说话,便装作看不见他的样子,心中腹诽:自然是计算还要多少日子琼宁才能来接她了!
殷明澜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看着眼前的女郎。她是合欢,可又不像合欢!以前的她,最爱穿红衣裳,可自从嫁给那个奚琼宁,她渐渐地爱穿这种素色,脸上又露出父皇还在时候的笑意,不,比那时候更盛了,是了,他还在妄想这人会给他出什么主意吗?
这个世界上唯一懂得他,能一心帮助他的人,早就被他拱手送给别人做妻子!
一股莫大的孤寂感袭来,殷明澜陡然觉得自己被整个天下抛弃了!
是啊,就算摄政王打过来又能怎样?世家还是那个世家,官员还会是官员,百姓还是百姓,唯有他这个皇帝,永远会是一个前朝末帝!
至于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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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不了本朝的太子妃,也可以当新朝的呀!唯有他一人,他一人被抛下了!怪不得他们从不着急,死的不会是他们,命运的砍头刀割不到他们脑袋上,有什么可以着急的呢?
血淋淋的真相让殷明澜快要发疯!
“孟合欢,你以为摄政王打过来后,他会放任你这个前朝公主做太子妃吗?不,他会换个太子妃,整个燕京世家的女儿都会供他挑选!你只有和我站在一起,才能在这乱局里走出生路!”
“如果我命运不济,真的做了末帝,死之前,一定会杀了你为我殉葬,你我二人生不能做夫妻,死也要同穴!”
这扑面而来的戾气让合欢一惊!
“疯了,你真的是疯了!”合欢喃喃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琼宁一定不会这样待我!”
“我该说你什么好?真是个傻女人,在男人身上跌了一个跟头还不够,还要跌第二次吗?郎君的鬼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殷明澜不屑道。
“合欢,你不能抛弃我,你是父皇给我留下的妻子和辅臣,咱们才是一体的,只有我好,你才会更好!”
熟料合欢讽刺一笑:“抛弃?是整个天下的百姓抛弃了你,所以你才会帝位不稳,何止我一人抛弃你!”
殷明澜却道:“百姓?他们终其一生都难以见到我一面,如何会抛弃我?更何况,他们一声庸碌,如何会妨碍我,合欢,你连糊弄我的借口都不这么用心。”
“我哪有心思糊弄你!”知道很快与琼宁重逢,合欢的心情极好,也准备提点一二,让这糊涂皇帝知道他错在何处:“太平盛世之时,哪怕是个女子为帝,百姓也不会跟着人叛变,故而那些叛变都像是烛火,轻轻一吹都灭了,如今的叛乱这么声势浩大,只能说明你不得民心。”
“普通人才不管什么人当皇帝,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足够了。而你却纵容世家,抢夺他们的粮食土地,让他们活不下去,既然都活不下去了,怎么可能不叛?”
殷明澜道:“只为了这个?区区一点土地...”
合欢好不留情:“这点土地让他们温饱,养活他们一家老小,谁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就能跟他拼命!”
殷明澜缓缓坐在椅子上。
原本朝中有摄政王一派争权夺利,世家人尚且知道一些分寸,直到世家一派独大,皇帝手下也全是世家子弟,自然不觉得强占土地是什么过错,燕京尚且如此,地方上只会越发严重,等殷明澜终于发觉时,早已经危机重重,积重难返。
“父皇临走前让我警惕世家,可朝中争斗叫我力不从心,世家又向来还算乖觉,不像摄政王这贼子野心勃勃,我便当他们是半个自己人,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
“世家做错事,百姓怨朕,朕心里也清楚,可如果换了世家子弟,谁做官?谁还会为朕办事?合欢,他们早就互为姻亲,即便朕是皇帝,又能耐他们何?”
殷明澜眼中荡起幽火:“事已至此,你以为这个死局,摄政王就能破了吗?世家千秋万代,而皇帝,看上去是个皇帝,只要百姓愤怒,推翻了这个皇帝,还有下个皇帝,而世家,永远都是世家!”
“合欢妹妹,到时候,哥哥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你就跟着哥哥一起离开吧,咱们去找父皇,还有万福...又是快活的一家人,咱们总会在一起的!”话到最后,渐渐不闻,合欢因为这一番话身子颤栗不已,没发现殷明澜跌跌撞撞已经出了偏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