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予蓁气得没办法和他们俩任何一个人说话,扯着谢云涧就去踹了关押魔族的门。
那个附身苏觅的魔头被缚魔索捆得结结实实,半点逃跑的可能都没有,现在正在不厌其烦地想要游说策反看押他的知源宗弟子。
可惜这批弟子都是褚霁远从执律堂带来的,是真的无情道弟子,眼睛一闭就是调息,压根不愿意和魔族有什么交流。
薛予蓁没想到会是他们看守,被几双毫无感情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讪讪地放下踢门的腿,刚想说话就被一位师姐抢了先。
那名师姐从自己的储物囊里掏出一套知源宗的校服,递给薛予蓁:“还是换回知源宗的衣服吧。凌河药谷的,好不便利。”
薛予蓁啊了一声,然后在师姐疑惑的目光里接过衣袍,“谢谢师姐,我一会儿就换。”
另一名师兄问道:“来这里有事?”
薛予蓁点点头,“想问些事情……”
几人一合计,觉得这魔族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便齐齐起身出去,给薛予蓁和谢云涧留了空间。
魔族生来高大健硕,这魔头被六十多条缚魔索捆住放倒在地上,只能像被围困的猎物一样拼死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薛予蓁听不懂的词。
两人在魔族面前坐下,薛予蓁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和苏觅搭上线的?”
魔族嗤笑一声,眼神浸了毒一样剜着她,道:“你知道吗?你那个娘——啊啊啊啊啊!”
黑色的魔血溅了薛予蓁一身,她勾起一抹笑,手中不系舟不断施力,谢云涧握住薛予蓁另一侧的手,慢慢给她输送灵力。
薛予蓁抽出不系舟,将灵剑抵在魔族额间,冷声道:“我不想听这些。我阿娘很厉害,你们不是也没从她手中讨到好处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狗叫?”
“三十几年前,他入谷没多久……”灵剑对魔族造成的痛苦太大了,缚魔索锁住了魔气,被薛予蓁刺破的地方愈合不了,他也嘴硬不下去了。但没两下就不老实,即便是痛也要挑衅她,“你以为就他一人吗?你们人族贪婪无度,为了权钱,什么人都能害,什么事都愿意做……”
“知源宗,崇涧宗,凌河药谷,清居宗,徐家,刘家,乌家……世家四派,哪里都有我们的人。”他嘿嘿笑了一声,“现在才想着清算,已经来不及了。”
薛予蓁神色一凛,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质问道:“我爹和师姐的毒也是你们下的?”
“你猜猜看?”
魔族就像是寄生虫一般,一有机会就会宿在人身上,到那时,即便是没有贪念,也必须得有。魔族附身,造就魔修,再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魔族早就染尽五洲的每一寸土地。
许是伤口又不疼了,魔族又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早就来不及——呃,咳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趁着他张大嘴巴笑的得意,薛予蓁掏出一丸丹药扔进他嘴里。
听见他的问话,薛予蓁客气地朝他笑笑,“据说是不微上仙研制的,浮生丹。”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眼前的魔族痛苦地嚎叫起来,像被烈火炙烤一样在地上扭曲挣扎。薛予蓁没有看丑东西的癖好,扯着谢云涧的衣服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不及?当初几位上仙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如今照样能做到,到时候,滚回你们的魔域好好躲着吧。哦,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回去。”
出了房间,薛予蓁长长吐出一口气,察觉身旁的谢云涧很久都没出声了,还以为自己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他。
但自己这一生的不幸几乎都是魔族造成的,薛予蓁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眼神游移地看向谢云涧,小声问道:“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可怕?”
“嗯?”谢云涧堪堪回神,迟疑地眨了眨眼睛,“你一没将他凌迟,二没将他挫骨扬灰,可怕在哪?”
“……”薛予蓁没想到他会这样想,沉默了一下,嘟囔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谢云涧一下子又出神了,皱着眉不确定地说道:“我在想,我之前到底是脑子长到了什么地方,才会对你哥哥口出狂言。”
“噗。”想起那句与你何干,薛予蓁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声,又难以置信地问道,“现在这个局面,你居然想的是这些?”
谢云涧挑眉,勾着她的肩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义正言辞道:“这不重要吗?这很重要!若是将他得罪了,以后不允你和我结为道侣,该怎么办?”
“再说了,你我连元婴都不到,操心什么天下大事?”谢云涧停下脚步,拉着她的手站在她身前,弯腰从下面仰头望着她,可怜兮兮地眨眨眼,晃了晃手,“不要难过了,好吗?”
谢云涧恐怕是最会哄人的了,薛予蓁被他一两句话说得丢盔弃甲,小声哼哼道:“从哪里看出来我难过了?”
不待谢云涧给她什么答案,薛予蓁又自言自语:“可他们真的很过分,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入了夜,凌河药谷却因为白日里的事情灯火通明。屋角的灯笼被风吹地摇摇晃晃,薛予蓁的表情隐在灯下看不真切。
她分明是常笑的,笑起来的时候眸子总是盛满光亮,但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委屈,看得人格外心疼。
谢云涧无父无母,身旁只有一位说话难听的师父,对这样的事情还真没了招,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出点安慰人的话。
不远处传来一道不熟悉的脚步声,谢云涧抬眼一看,浑身的皮肉都绷紧了。
薛元颐提着一盏灯笼朝两人走来,对上谢云涧的视线后往旁边侧了侧头,示意他走开。
谢云涧犹豫着低头看了看伏在自己胸口的薛予蓁,伸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一下,“阿予,你哥哥来了,你们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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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予蓁双手抱胸靠在门侧,和薛元颐中间隔着的距离足够再站五六个人。
她紧抿着唇,神情带气,眼神却偷摸往薛元颐那边瞟,见他脸上隐隐带着笑意,薛予蓁一时间火气更盛,扭过头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薛元颐一愣,收了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错了?”
四年过去,薛予蓁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哥哥长什么样子,但看着眼前的人,少年意气已经褪去,眉眼却还是记忆那样柔和,比自己更像爹爹。
再开口时,哭腔明显:“为什么?”
话一出口,薛予蓁都觉得无力,就像她自己讲不清为什么要取出碎片,薛元颐也不见得能讲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与她相见。
果不其然,薛元颐沉默了很久,久到薛予蓁想要夺门而出时,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小风筝,对不起啊。”
薛予蓁一下子又生不出气了,她挪步到薛元颐面前,低头看他。无论是自己还是哥哥,都不想要当年的事情发生,她讲不出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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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才有了一点哥哥还活着的实感。于是薛予蓁像小时候一样,蹲在哥哥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膝上,很小声地哭出声来。
薛予蓁感受到他的手迟疑着落到了自己的背上,一边小声地说着没事了哥哥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像幼时很多个阿娘不在家时的夜晚一样。
只是相逢之时不是什么好时机,两人没能说些分别以后的事情,薛元颐就被山雨门的弟子叫走了。
薛予蓁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双手托腮,桌上的烛火映在她眼底:“少门主?我哥该不会是夺了哪个可怜弟子的地位吧。”
与她一样修为在元婴以下的谢云涧坐在她对面,百无聊赖地用手逗弄着松果,“保不齐是那位肖黎前辈。”
唯二两位不被允许加入正事商议的少年长叹一口气。
“嗯?”谢云涧忽然直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我怎么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气息。”
闻言薛予蓁也坐直身体,“是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熟——”
轰轰——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树木齐齐断裂,地面陡然裂开无数缝隙,谷内房屋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一道浓重无比的魔气自沉渊峰方向铺开,压得众人皆是心口一沉。
薛予蓁和谢云涧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分明所有想要破开沉渊峰封印的人都被他们控制住了,为什么封印还是打开了?
方才的混乱震灭了谷内的灯火,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有人在高声哭嚎,有人口中不住地咒骂着疯狂逃窜。一片漆黑中,薛予蓁感觉有人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她当即甩出一道灵力,“谁?!”
烈焰从不知什么地方升腾而起,火光将这一方天地照得犹如白昼,一双明黄的竖瞳在烟雾中亮了起来。
“是我。”来人沉声回应。
薛予蓁惊喜道:“泠宿前辈!”
自宁沂秘境一别后,薛予蓁就再没见过泠宿,头几日泠宿还会使传音符给她带几句话,但约莫一个月前,他就没了动静。
“前辈怎么到这来了?”薛予蓁好奇道。
泠宿却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拽着薛予蓁的手就往外走,“沉渊峰封印已破,妖族入口也已开启。跟我走,我带你去妖族。”
出了宁沂秘境后泠宿的修为不知道高了薛予蓁多少,薛予蓁使劲挣了挣,没挣脱就算了,还被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她不明所以,纳闷道:“我知沉渊封印已破,可为何要我去妖族?前辈!前辈!”
谢云涧几步拦在泠宿身前,看在薛予蓁与他熟识的份上并未拔剑相对,只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前辈,晚辈知道您是好心,可在带走阿予之前,总要让人知道为什么。”
泠宿嫌恶地皱起眉头,“为什么?沉渊峰封印已经破了,现在不走,要等到魔族搅得五洲破败不堪的时候再走不成?”
薛予蓁道:“师父和祖母他们早便对此有所防备,我们——”
“凭你们?”泠宿打断她的话,“没必要去担心这些,会有人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回神看着薛予蓁,问道:“你可知封印为何会破?”
薛予蓁道:“虽具体缘由不知,但总归是苏觅等人……”
泠宿嗤笑一声,“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推手,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谢尧。”
薛予蓁和谢云涧听见这个名字,同时一愣,眼中皆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