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光五百二十三年九月七日。辰时未过,天蒙蒙亮,知源宗上下人来人往,往日鲜艳奢华的装饰取了下来,挂上段段白绸。
桃花纷飞的竹晏峰小院内放着一尊棺椁,灵力保存下施淼淼的尸身容貌并无变化,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凫华和百灿为她做了最后的仪容整理,她们知晓她的喜好,替她选了件桃粉衣裙,簪着那支飞鸟银簪。
两人离开后,施明尘缓步走到棺椁旁,轻抚平她衣衫上的褶皱,“淼淼啊,瞧着今日是个好天时,且就这样睡个好觉吧……”
院内寂静无声,施明尘的话,自是无人能回应。
褚霁远站在小院门口看着师父的身影,半晌,他正要迈步进去,忽而一阵风起,漫天桃花飞舞。一片花瓣翻飞中,他的目光触及到什么,褚霁远陡然愣住。
施淼淼还身着临走时那套鹅黄衣袍,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首看着他,笑着道了一句“师兄”。
地牢中,薛予蓁正盘腿调息,那日受的伤虽算不得什么,但当时她将灵力全部传给了施淼淼,被关进地牢后也无心疗伤和调息,内里灵气早已空虚。但说来也奇怪,薛予蓁缓缓睁开眼,感受着灵脉中流淌的灵力——她只调息了短短几个时辰竟就觉得灵力满溢。想起师兄说的“天生灵脉”,薛予蓁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砰砰砰!
正想着,身侧的铁栏杆突然被人猛敲几下,薛予蓁抬头看去,明若遥正举着剑鞘在砸牢门。但知源宗的地牢不知是用什么精铁所建造的,半点伤害都没造成。
薛予蓁道:“明师姐,你这是?”
大抵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蠢笨,明若遥停了动作,手却还把在牢门上,她此次前来的表情称不上愉快,轻声道:“予蓁,我只问你一句,是或不是。”
薛予蓁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迎着明若遥热切的眼神,她终于不再沉默,摇着头道:“不是。”
明若遥眼眸一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利落地将门锁打开,“快,咱们走。”
薛予蓁被她这番操作弄得有些迷糊,她跟着明若遥往外走着,疑道:“明师姐,既有钥匙,你怎么一开始还拿剑鞘砸门?”
“昨夜褚师兄找我,虽什么都没说,却给了我这把钥匙。”明若遥道,“我想着,若你无辜我便就此将你救出,若你还是一语不发,我就破门强行将你带走,届时也牵扯不到旁的人。”
钥匙竟是褚霁远给的。薛予蓁有些恍惚,师姐死后,不论是施明尘还是褚霁远,她都觉得无颜面对。再者,褚霁远当日并未替她说话,之后来地牢里也只说些其他事情,薛予蓁还当他真的信了自己是凶手。
想到此处,薛予蓁在心中暗骂自己,分明是你不愿说实话,竟还怪罪别人不信你。
两人一路脚步未停,不过半柱香就走到了地牢门口。
看着门口透进来的几缕光亮,薛予蓁心中竟产生了几分惧意。出了这道门,她要如何?下山?同那天谢云涧说的那样,跟着他走?自此与墟山,与知源宗再无牵绊?
薛予蓁想着,脚步慢了下来。门口突然又冒出一个脑袋来,那人原本紧皱着眉,看见她们两人,顿时轻松了不少,“快快快,我刚刚看见灵犀十二阁的人了!”
明若遥惊道:“竟这么早?”
莫泱道:“好歹是淼淼师姐的小姨,得了这个消息,不得来快点。”他斜过身体看了一眼薛予蓁,“师姐,你可得快些跑,天下谁人不知灵犀十二阁四阁主的威名。”
薛予蓁还真就不知道了,看她一头雾水的样子,明若遥道:“先走,路上与你说。”
五洲境内,五宗权力最大,相互制衡,主管四散的各大门派事宜,而灵犀十二阁则是世家所建立的机构,大大小小地分布在五洲各处,处理世家、散修与凡人之间的事情。褚家百余年来一直赫赫有名。现任灵犀十二阁第四阁阁主褚茗鸢便是施明尘亡妻褚茗雁的妹妹,心狠手辣,做事果决。
“施宗主,我听说你还将那个杀害淼淼的凶手留着呢?”褚茗鸢手执一柄长剑,站在阶下,神情莫测地看着施明尘,“难不成是知道小妹的脾气,专门留着来给我解气用的?”
褚家父母无心修习,一辈子勤勤恳恳地经营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却没想到家中两位女儿皆非泛泛之辈,修习天赋远超他人,如今二老已作古多年,褚茗雁也死于非命,仅留褚茗鸢一人主持着褚家上下。
褚茗鸢对自己这位姐夫本就没什么好感,姐姐去世后更是不愿有交集,但施淼淼还在他这。原本是想着将施淼淼接到自己身边,可她常年忙于灵犀十二阁和褚家的事务,再加上施淼淼天生不足,只得作罢。
可施淼淼是姐姐拼了命留下的宝贝,褚茗雁讨厌不起来,甚至对她疼爱有加。虽不能常伴左右,但逢年过节,天下各处的珍宝都往她那送。
得知施淼淼的死讯时,褚茗雁正处理着渝州内活人试药的事情,一时失控将嫌犯打了个半死,匆匆处置后便赶往墟山。
施明尘眼中愧意不减,却还是说:“并无证据证明——”
“证据?”褚茗鸢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眼底尽是狠戾,手中长剑灵气肆意,“谁不知道我褚茗鸢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要什么证据,我只要替淼淼讨一个公道。”
“总之,褚阁主将淼淼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管他证据不证据的,定是不会放过你的——祖宗!你看什么呢,还不快走!”莫泱正说着,没得到什么回应,扭头一看,薛予蓁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脚步,望着竹晏峰的方向出神。
“我想再去看看师姐。”沉默了一会儿后,薛予蓁突然道。
莫泱听见这话两眼一黑,虚弱道:“敢情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疯了吧还要往那凑!”
明若遥也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薛予蓁却兀的笑了一下,重复道:“我想要去再去看看师姐,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她转身朝两位同门作了一礼,“二位,我并非要去找死。但今日若是走了,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师姐,师兄,师父皆于我有恩,我…我没办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莫泱道:“那我们陪你去。”
“不必了,今日我跑了,明日追责下来,不在场的二位便是最大的嫌犯,我不能再拖累你们。”薛予蓁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指尖触及到微凉的镯子,心下有了选择,“我自有退路。”
依照谢云涧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戴上手镯只是为了好看,一定是有什么用处,再说,即便没有谢云涧,自己还能找泠宿前辈救救场。薛予蓁心道:希望前辈能进知源宗的护山大阵。
明若遥和莫泱心知薛予蓁这是下定决心要去竹晏峰了,劝也劝不过来,只得不断嘱咐她,“千万小心,不要进院子,远远地看一看便好。”
莫泱更是直接,“淼淼师姐不会想要今日变成你的忌日。”
三人此时是在一处隐蔽的石壁后,但随着时辰的变化,人也多了起来。明若遥和莫泱找了时机隐入人群,离开了。
薛予蓁从不甚熟练地给自己画了一道易容符,也没入向上的人群中。
去往竹晏峰的路她走了四年,除去最开始被师姐“捡回去”时心中沉闷难捱,其余时候总是充满着期待和欢乐。说是第二个家有些太过了,但施淼淼的确给了当时的自己一个无忧无虑的避难所。
薛予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不禁升起一道水雾,若是说褚霁远将她从炼狱里拉了出来,那么施淼淼便是一剂治愈噩梦的良药。
竹晏峰近在眼前,薛予蓁看见院落里已经聚集不少人,师父,师兄,几位长老,几位师兄师姐……他们站在一尊棺椁旁,神情皆是悲痛无比。
“师姐……”薛予蓁喃喃道,“我做的对吗?师姐……”
那日的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施淼淼染血的面庞,张合的嘴巴,还有——
呼——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薛予蓁猛地睁开眼睛,但来人修为高她许多,根本来不及躲闪。薛予蓁只觉肩上一阵剧痛,脊背在地上摩擦着,直到撞上一道石柱才堪堪停了下来。
“咳咳——唔嗯!”这一击打得她呛出一口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狠狠地扼住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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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了一下,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薛予蓁?她不是在地牢中吗?怎么到这来了?”耳边的声音有些失真了,但薛予蓁还是听出来这是浮鸢长老的声音,她握着来人的手臂,拼尽全力地阻止他继续用力,心中却在恶劣地想着,若是今日真的死在了这里,至少要在死前带走浮鸢。
一道陌生的声音道:“这就是薛予蓁?哈哈,好小子,不愧是小姨的好外甥。”
“施亦辰!你做什么,先放开她!”施明尘看清来者的面貌,急道。
薛予蓁心道:这下知道来人是谁了。
施淼淼的那两位双生哥哥的其中一个。
薛予蓁被施亦宸死死扼住脖子,她挣扎着伸手去抓挠他的手。但这位素未蒙面的师兄修为不知比她高多少,力气也大的吓人,那只手就像是铁铸得一般,纹丝不动。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薛予蓁逐渐没了力气,双眸猩红却死死地盯着施亦宸不放。
就在薛予蓁觉得自己怕不是就要死在这的时候,余光扫到一柄银剑朝着施亦宸袭来。
施亦宸掐着薛予蓁将她重重甩开,自己闪身避开。薛予蓁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被人搂在怀里,她大口大口呼吸着,间歇地咳了几声。眼前落下一片月白色的衣袍,明若遥抱拳跪在她面前,颤声道:“师兄,我以性命担保,薛予蓁绝非是杀害淼淼的凶手!
若是师兄愿意大可以去问询其他弟子,他们都能证明,薛予蓁对师姐绝无伤害之意。倘若有人敢对师姐不利,她只会是第一个拔剑挡刀的人。”
“是啊,师兄!”薛予蓁知道是谁在搂着自己了,莫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好似丝毫不忌惮险些将薛予蓁掐死的凶恶师兄,直言道:“二位师兄出宗门历练许久,对薛予蓁的品行一概不知,只凭着不明所以的证据,就要给她定罪,是否太过草率?”
施亦辰哼笑一声,唤出自己的武器,挥臂一震,“草率?我只知道我的妹妹死的时候只有她在。她既缄口不言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便也只好将她视作是罪魁祸首,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淼淼在黄泉路上不那么孤单。”
他枪尖直指薛予蓁,“今日,必需得有一个了断。”
莫泱咬咬牙,又道:“黄泉路?要是淼淼师姐真在黄泉路上看见了薛予蓁,才会气得不愿意投胎了吧!”
嗖——
一道箭矢落在两人旁边,不远处和施亦辰面貌一样的青年放下手中长弓。比起施亦辰,这位青年更显冷淡,也看上去更好说话,莫泱心中大喜,刚想再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得话也动不了。
青年竟是对着他们放出威压,莫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施以眀对着两人再次举起长弓,毫不犹豫地放出箭矢。
铮——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怀中也没有了重量。莫泱睁开眼一看,薛予蓁手持一柄水蓝色的长剑,破开禁制后生生接下了施以眀的一击。她身形晃了几下,嘴边溢出丝丝红血,以长剑撑地,眼神锐利地看向两人,“两位…师兄,今日是师姐的葬礼,该不必叫她如此不安生的离开吧。”
双生子不语,只交换一个眼神,便同时攻了上来。薛予蓁提剑蓄起灵力,咔嚓一声,她愣住了,顺着声音的来源低头看去——施淼淼挂在她颈间的那颗黑色留映珠许是经不起如此强大的灵力冲击,碎了。
薛予蓁心头涌起一阵酸涩,为什么?为什么留不住?不管是爹爹的玉佩还是师姐的留映珠,为什么一样都留不住!
无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看见她执剑的手缓缓下落,而双生子的攻势即刻就要落到她身上去了。
“予蓁!”明若遥和莫泱失声喊道。
一阵灵力激荡后,被弹开的人却是双生子,只见敛芳华矗立在薛予蓁面前,为她挡下了那两击。
施亦辰看清后大怒,转向施明尘身旁的褚霁远,大声道:“褚霁远!你什么意思?”
“……戴着它替师姐多去些地方逛一逛。”熟悉声音突然响起,还是记忆中那般温和,盛满了笑意。
薛予蓁身体一颤,迷茫地抬起头,“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