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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脚步声,何屿迎她进来,关上卧室门,再让她坐在床边,为她吹干头发。
“先躺下,我去关灯。”将风筒放至一边,何屿温和对她说。像个命令,伊林默默遵守。
房间里只剩下床边橘色壁灯。何屿回来,躺进被子里,从背后抱着她。
“……伊林,还记得我们去小酒馆。”
“……嗯。”洁净,温馨的小世界里,伊林回应着他。
“你说,最喜欢的流行歌手是taylorswift.”
“……嗯。你最喜欢的是lanadelrey.”
“我今天,听了taylor一首歌。我很喜欢。”
“……哪一首?”
“NewRomantics.”
他进一步靠近她,在她耳边说。
“他们向我掷来砖石,而我用它建成城堡。”
他的低语简洁,有力。伊林明白,恋人正在用理解,语句,拥抱和爱,为她建造城堡。
*
在黑暗、私密、离群索居的荒野庭院里,何屿向伊林讲述经历。他想让她知道,他的理解,是因为他曾经站在将她困住的深渊中。
“我第一次经历这件事,是在十几年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名字被挂在热搜上,与它相关的全是嘲讽谩骂。”
伊林记得这件事。那时,何屿正在通过偶像剧集步入一线。他的家庭背景被大肆曝光,被造谣出道至今所有资源都出自家族手笔,被嘲讽“地表最强资源咖”,被连续三天挂在热搜上。
“……我记得,那时你还很年轻。”
“……嗯。刚毕业一年,因为选择做演员,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一个资产为负的人,成了千万人键盘里的最强资源咖。”
伊林听见恋人自嘲轻笑。时间过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无痛苦。那些万箭穿心的伤痕,都已结痂,风化成石。
“……其实我知道你父亲是何林涛的时候,也非常惊讶。你看起来跟他……完全不像。”
“是吧。我向来与他背道而驰。”何屿肯定了伊林的感受。
“……我与他的关系被爆出,给他带来巨大麻烦。何氏集团被卷入不少是非,从各个方面骚扰、投诉,被调查合规,整体查税。它让我与父亲的关系彻底恶化。”
“……你那时,一定很难过。”
“与其说难过,更像麻木。闷在家里不停刷词条更新。不与任何人交谈。吃不进东西,失眠更严重。后来被方华收了手机,一张机票送去意大利。”
“……她不担心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她联合她父亲,给我在意大利安排了接机随行。到西西里之后,这些当地随行只给我用老式手机。他们到处跟着我,让我很烦躁。我让他们三天见一次,其余时间不要管我。”
“……是在那段时间,遇见律思?”
“是的。……虽然远离刺激源,但我依然有恐惧。蓄了满脸胡子,住在海边帐篷,不想让任何人认出这张脸。……律思是一个异国他乡的陌生人,他只把我当流浪汉。这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尽管自身处境艰难,伊林依旧情不自禁,用拥抱安抚他。
“伊林,直到今天,我依然能清晰记起。明知道这些肮脏词句并不是我,但依然无可避免被它凌辱。心脏跳得又紧又快,像被无形的刀一下一下扎进去,不见血,只是疼。”
伊林闭上眼睛,扣紧他的手。她无法说话。
“其实那时,我身边并非空无一人。方华,一些同期的朋友,表演导师,轮番安慰。但是不管用。被群体侮辱的屈辱,就像被扣上血淋淋的罪名高帽,拉出去游街,供人谩骂。名誉,尊严,都被扔在地上供人践踏。污言秽语将你包围,越滚越大。而你挣扎不得,只能被这毫不相干的黑色刺青爬满全身……”
伊林贴近他的胸口。何屿的回忆,是她的正在经历。
她终于可以开口讲述。
“……在你回来之前,我去微博看了有关我们的事。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的时候,那种冲击,依然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以为自己不会把这些谩骂当真,因为很明显,它们与真实的我没有关系。但事实上,看到最后,我却觉得我的确如同他们描述。我所做过的所有事,都是脏的,恶心的,禁不起审判的。”
“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我被万人唾骂,是罪有应得。”
伊林明白,万箭穿心,来自集体背刺。那些对她的嘲讽谩骂,都建立在真实发生的情境之上。她的高级总监职位,被歪曲成是“一路睡上去”。她的成功案例,被扭曲成“踩着下属的肩膀往上爬”。她与何屿的代言人项目,被攻击成“出卖色相,轻车熟路”。对何屿八年前的采访,更被当成李伊林处心积虑把当红明星搞到手的“心机证据”。她的历任男友被扒出,她的名字被扭曲成“李公交”。更让她倍感耻辱与恶心的是,他们连带着嘲讽何屿是“装腔作势接盘侠”。
何屿静静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
“……是的,你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但是,伊林,我坐在异国他乡的海边,慢慢想清楚一件事。我们的名字被挂在公共广场上,更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他们的所思所想。实际上,它与你毫无关系。”
“也是从那时起,我把「演员何屿」与真实的自己隔离开。它只是一个公共符号,是我的一项工作,仅此而已。那些附着在符号上的爱与恨,都只与它在屏幕上塑造的虚构形象有关。无论是诋毁谩骂,还是执着深爱,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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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林回想起来,在他们互相表白的夜晚,何屿曾对她说,认为此前的她所喜欢的,只是「演员何屿」。那不是他。
恋人抚摸着她的头发,又帮她把乱发理过耳后。像某种秩序的重建。
“伊林,我并不是说,有任何人应该遭受网暴。但是这段经历,让我真正放下了自己。”
“……在此之前,‘何屿’这个名字并不完全属于我。它更多代表家族的期望与责任。选择演员这条路,在我的父亲,甚或是我的家族眼中,都是非常失职的决定。这意味着我偏离了能使家族荣耀的轨迹,偏离了何氏家族应有的道德价值和世俗成就。”
“但是,在我心里,我很清楚,表演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然而,在我父亲眼中,正是因为演员这个职业,何家儿子被挖出生平,挂上热搜,供众人谩骂。在他,或者他所代表的普世价值观里,我是个彻头彻底的失败者。演员不配被称为事业。演员只是个出卖色相、娱乐他人的所在。”
伊林终于理解了何屿与家族的最大分歧。或者说,这种分歧并非仅限于一个家族,它象征着约定俗成的价值体系,与觉醒个体之间的巨大矛盾。
“伊林,当我因为无法抵挡的群体暴力,脱离我所认定的一切,跟着律思走入世界,我才发现,我的幸福感,我生命的意义,与普世意义上的‘成功’,没有任何关系。”
“……我喜欢表演,喜欢音乐,喜欢在小餐馆里劳作一天后,与朋友坐在小巷子里吃汉堡。这些生命里闪光的瞬间,与我父亲认定的权力与财富体系,毫无关系。”
“也是在那些瞬间,我明白一个道理。在我们出生前,这个看似现代社会的运转规则,早已被古早的世俗规则镌刻确定。它形成巨大的心塔,横亘在每一个人心中,控制着我们看世界、看自己的标准。我们主动把自己锁进心塔,用它确定的准则定义和惩罚自我。什么是成功,什么是价值,什么是生命和生活的意义,都不是来自你的本心,而是这座压迫你的心塔。”
这些倾诉,对伊林来说,如同拨云见日。她的恋人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这些感受,都曾在她的内心出现过。只是,它是混沌的,瞬时的一缕思绪。在这个当下,何屿将它编织成了牢固线索。
“经历伤害、明晰自我,是推翻心塔的过程。……跳出这座塔,我终于看到,有一条属于我的路,它就在那里,从未消失。”
这是第一次,伊林的心潮如此漫溢,几近接近决堤。
在黑暗中,何屿的声音低沉,清晰,像来自对岸的渡船,温柔坚定。
”伊林,我们经历这件事,就像被抛入深海。在最初的窒息感之后,却有船来引渡。当你涉海而过,来到彼岸,你会发现那艘小船,是你未被完全杀死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