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捧着一盆温水等姑娘法事完净手的雪雁吓得倒退两步，紫鹃眼疾手快速帮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铜盆，两人转头却看见马道婆竟蹲在地上将麻绳往嘴里塞，她的头上沾满竹叶、泥土、香灰。
“仙姑这是……？”
李纨攥着手帕往廊下方向躲了半步，素日温婉的眉眼难得显出慌乱，她也看见马道婆浑浊的眼珠翻出死鱼一样的灰白，嘴角咧到耳根，好似门神画里被镇压的恶鬼。
探春却冷笑：“我今天非要看看她究竟耍什么把戏！”
话音未落，马道婆腰间镇魂铃突然炸裂，惊得抬锣鼓的婆子们摔作一团，于是翠墨强拉住探春，哭着求她不要上前。
惜春看得津津有味，指尖绕着绢帕笑道：“这可比西府请的傩戏热闹——哎哟！”
话音未落，一枚燃着的铃铛落到了在她绣鞋前，惊得小丫头拉着她跳脚往黛玉身后躲。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性林姑娘很有安全感？
“当心。”黛玉顺势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置于惜春她们跟前，她垂眸望着满地狼藉，目光比寒冬腊月的冰霜还要冷上三分。
马道婆此时已滚到竹林深处，道袍沾满枯叶泥污。
她哆嗦着从衣兜掏出一把糯米洒向空中，却见那些米粒在半空好似凝成一个狰狞恶鬼面，转瞬被金光灼成焦黑粉末。
转眼间又消散空气中。
但这样的景象落在看不见的普通人眼中，只不过是一场寻常道婆撒米驱邪的荒唐戏码。
“快按住她！”见这人越来越疯，李纨终于想起主事，转过头颤抖着声音吩咐。
两个粗使婆子战战兢兢上前，却被马道婆反手抓出满脸血痕，这老道婆突然仰天发出凄厉惨笑，盯着林黛玉念叨：“……三生桥上……你竟敢……你竟敢……”
这马道婆的确有点东西，好似能看出她的魂穿。
知又如何？
林黛玉手指轻轻摩挲，末世里扣动扳机的茧子去今光洁如新，但不代表她扣不动枪了。
却见马道婆马上恢复正常，扶着一根竹竿直起身来，方才扭曲似恶鬼的面容此刻又堆满笑容，只是嘴角抽搐得厉害，活像一蹲庙里泥胎剥落了的弥勒佛。
“让奶奶姑娘们受惊了。”她掸了掸道袍上的竹叶，枯黄手指将散乱鬓发别到耳后，“这潇湘馆的阴气重得很，方才贫道已与地脉里的东西斗过法了。”
探春冷眼瞧着她发髻里插着的半片竹叶，嗤笑：“仙姑的拂尘倒比戏台上的武生还忙，方才滚地那几下，莫不是新学的五雷天罡步？”
“三丫头！”李纨轻扯探春衣袖，转过头对马道婆笑道，“她们年轻不懂事，今日麻烦仙姑了。”
“不碍事。”马道婆布满血丝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三圈，突然绽开谄笑，褶皱里还沾着竹叶碎屑，“林姑娘这潇湘馆原是个福地洞天！贫道方才观这地脉灵气翻涌，竟然一个仙星降世的大好吉兆！”
枯黄手指哆嗦着从袖子里摸出串桃木珠，双手捧到黛玉跟前。
“这开过光的……”话到一半瞥见珠串裂了道细纹，忙又换了一块玉牌，“此乃来自西昆仑的暖玉，最配姑娘这通身的气派。”
探春丢开翠墨的手冷笑：“方才仙姑还说阴气重得很，这会子倒成洞天福地了？”
“三姑娘有所不知。”马道婆额角冷汗滑进脖领，嗓子仍然颤抖道，“这风水讲究阴阳轮转，方才贫道借正午阳气疏通地脉，可不就……”话音未落，腰间残存的铜铃突然迸裂，惊得她踉跄撞在竹林上。
李纨见状忙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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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法事已成，还请仙姑移步吃茶。”转头吩咐婆子道，“把前日二太太赏的西湖龙井给仙姑……”
“不必劳烦珠大奶奶。”马道婆尖声打断，道袍下摆扫过青石阶时带翻香炉，香灰扑落满了黑色绣鞋，“贫道还要去城隍庙还愿！”
说着竟提起道袍小跑起来，活像背后有恶犬追赶，腰间还剩下的零星铃铛在阳光下晃出细碎光斑，紧跟着跟着她的步伐晃来晃去。
待出了大观园，拐进僻静巷弄，马道婆猛地扶住老槐树呕出大口黑血，惊得觅食的麻雀扑一顿乱飞，她哆嗦着摸出一张黄符往心口贴，符纸无风自燃。
“好你个林黛玉……”
马道婆佝偻着背往家挪，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道旁的学徒见她白发蓬乱、满面黑纹，吓得也跟着屁滚尿流爬了起来。
至家中，铜镜里映出的人影令她惊骇——原本花白的头发已如落雪，眼角耷拉成三角状，嘴角两道深纹直挂到下巴，活似丧葬铺子里专给纸人点睛的阴寿婆子。
案头昨晚供奉的纸人裂开两半，朱砂点的眉眼也渗出黑水。
“完了……这下全完了……”马道婆瘫在蒲团上喃喃自语。
而大观园内，李纨知林黛玉身体不好，关切地问：“方才可吓着了？我瞧那仙姑……”
“怕是吃醉酒走错门罢。”
黛玉刚刚又要了一碗燕窝借口是压惊，她搅着瓷勺轻笑，碗中燕窝晃出香喷喷的涟漪。
“你怕是只惦记着吃吧！”惜春头一回无语，转头对探春说，“倒是三姐姐也许该讨多要些符纸，来镇一镇你这爆竹性子。”
“四妹妹你这张刀子嘴又能好到哪里去，可不寻张符贴上……”
“紫鹃，好姐姐，我吓得可狠了，还能再来只鸡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