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城城主府内,烛火摇曳不定,将四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孙代音斜倚在虎皮交椅,高惠真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扶手;乙度山支来回踱步,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撞击出清脆的声响;高延寿则垂首而立,不发一言。
“唐军那是攻城吗?分明是在使诈!”乙度山支猛地停住脚步,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他们用什么投石车、冲车,还有那会喷火的怪东西,城墙再坚固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撑些时日罢了!”
突然握紧拳头,重重砸在案几,震得杯盏叮当作响,“若能等到援军,死守尚有一线生机。可辽东城便是因孤立无援才陷落的!我提议,出城迎战,在城外扎营布防,如今合你我之兵,足有三万之众,未必不能与唐军一战!”
孙代音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乙度山支一眼:“乙度城主,你那辽东城的残兵败将,当真堪用?莫不是听见唐军的马蹄声,便要作鸟兽散了吧?”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瞬间点燃了乙度山支的怒火。唰地抽出腰刀,寒光在烛火下闪烁,
“辽东城坚守了十一日,固若金汤!我是为了保住将士们的性命,才选择弃城来此,与你共守白崖,你竟敢如此羞辱我?我主动与你献策退敌,你却千般不愿?怎么?难道你有降唐之意?”
胸膛剧烈起伏着,“再瞧瞧这白崖城,城墙完好无损,连一根箭痕都没有,我好奇的是唐军为何偏偏绕过此城?而你又不施以援兵。”
高惠真一脸冷笑:“辽东城比白崖城更加坚固,你不死守到底,却将城池拱手相让,我倒是怀疑你的心思,莫不是来图这里的城池?”
“诸位!大敌当前,岂可内讧!”高延寿急忙上前,伸手按住乙度山支握刀的手腕,“明日唐军必定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商议破敌之策啊!”
孙代音突然眯起眼睛,如鹰隼般盯着高延寿,冷冷开口:“不需你在中间装好人,我倒要问问高将军,唐军攻城前,你匆匆出城,究竟所为何事?”
高延寿心中咯噔一下,瞬间镇定下来:“不敢隐瞒,府中近日有几例暴毙之人,我恐生瘟疫,便将尸体运到了城外妥善处置。而后又听闻辽东城中有位神医,能治百病,便冒险前去医治,此事乙度城主可为我作证。”
乙度山支皱起眉头,一脸困惑:“孙城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敌当前,莫要无端猜疑!”
孙代音张了张嘴,却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只能气呼呼地一甩袖子,一屁股坐回椅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墙角,不再言语。
高延寿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诸位,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向泉男生将军求援。只需坚守五日,援军必至!”
“五日?说得轻巧!”孙代音冷哼一声,“你去与唐军说说,也让他们十日破城吧。”
高惠真皱了皱眉,猜测着孙代音心中的算盘,转头看向乙度山支:“乙度城主怎么说?”
乙度山支见孙代音固执己见,知道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朗声道:“我丑时便亲自率领辽东军出城设伏!你们见我摇动大旗,便出城与我前后夹击,定能退敌,还望孙城主莫失良机!”
高延寿微微颔首,连忙说道:“乙度城主此计甚妙。”
孙代音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也罢,便依你之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一冲便败,我便不凑那个热闹了!”
几人互相对视,眼中皆有忧虑,随后各自散去。
高延寿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住处,整个人如被抽去筋骨般瘫倒在了榻上。
脑海中秦浩的话语清晰回响:“务必劝孙代音和乙度山支二人精诚合作,坚守到底。”心中反复揣摩,始终不明其意,喉间发出一声苦笑。
如今孙代音与乙度山支貌合神离,一个固执守城,一个执意出战,就算磨破嘴皮,又如何能让这两人齐心?
“罢了罢了!”狠狠甩了甩头,想要甩掉满心的纠结。伸手抓过案头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吹熄烛火的刹那,黑暗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管他娘的,反正自己已尽了力了。”重重躺下,裹紧被子,“明日的厮杀,与我无关……”
甲七在门外发出暗号,秦浩立马警醒,轻轻拿掉冯云的玉手玉腿,盖上走光的春色,合衣而起,出了屋子。
“驸马,仁贵与泉男生遭遇,冲锋了两次,破坏了不少粮车,但恐阻挡不了多久,估计四五日便能到达白崖城。
另外天将亮时白崖城中出来一支军队,在城外十五里处埋伏,望远镜中看应是乙度山支领军,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上前确认。”
秦浩点了点头:“定方与君买就在两侧吃冷风呢,他们那些没了士气的溃兵根本冲不到城下,明日写封书信射进城中,收信人为乙度山支,
让乙度山支劝孙代音早早投降,若有意便插红旗在墙头,将高延寿绑了,打开城门。若不能劝动便找准时机打开城门,若仍不成,就尽快将兵士带出城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甲七竖了个大拇指点头离去,秦浩琢磨了一下,裹了裹衣袍,向李世民的住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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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远方地平线翻涌着一片黑云,泉男建亲率木底城的四万援军,朝着城墙尚未修缮完毕的新城压来。
李道宗按剑而立,张士贵急得额角青筋暴起:“江夏王!您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敌众我数倍,如何迎敌,万万不可出城涉险!”
“守城之事交给你。我大唐儿郎岂惧以一当十?四万高句丽军,不过是土鸡瓦狗!”
“四千对四万,如何取胜?”张士贵攥住李道宗的手腕,仍不肯放弃劝说。
“阿史那弥射已率三千精骑绕道敌侧,一千陌刀从敌后而来,士贵放心。”李道宗扯开嘴角,露出森然的白牙,
“本王只需牵制敌军两刻!你当我是莽夫不成?”说着猛地甩开张士贵的手,“问问这些儿郎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果毅都尉马文举呛啷抽出横刀:“张将军放心!跟着江夏王,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不遇强敌,如何能显出我大唐的军威!”
城外,泉男建将令旗狠狠一挥。百余架投石车同时发出震天的怒吼,磨盘大的石块如流星般砸向城头,箭矢如蝗,在女墙上撞出串串的火星。
唐军却都躲在女墙之后,只从垛口缝隙间射出冷箭。
“攻城!”随着泉男建的嘶吼,云梯如毒蛇般攀上城墙。
高句丽士兵刚爬到一半,滚烫的石脂水混着桐油便劈头浇了下来,火把轻轻一沾,火舌瞬间便向下冲去。惨叫声中,无数黑影如坠火窟的飞蛾,从半空坠落。
城门轰然大开!李道宗长枪平举如银龙出海,枪缨飘动,铁蹄踏碎晨雾,直扑向高句丽的投石车阵地。
泉男建冷笑一声,令旗急挥,黑压压的方阵如潮水一般涌来,双方顿时绞杀在了一起。
混战中,唐军渐渐陷入重围。张君乂望着如浪般涌来的敌军,心生胆怯,向后退去。
“后退者斩!”李道宗的怒吼穿透厮杀声,枪尖挑飞一名高句丽将领。马文举见状,拍马冲进缺口,刀锋过处,血肉横飞。
唐军受伤渐增,高句丽后军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李道宗眼中精光暴涨:“迂回!”
一带缰绳,铁骑如旋风般转向,绕开正面战场,冲上远处的散坡细细观察高句丽军的阵型,随即冲下山去。张君乂面色涨红,咬牙跟上。
阿史那弥射的骑兵如一把利刃,从敌侧狠狠插入,左突右冲,无人能挡。与此同时,李道宗的铁骑也从斜刺里杀入。
泉男建的帅旗在乱军中剧烈摇晃,几名亲将死死护住他:“二公子,暂避锋芒!”
“重骑兵何在?给我冲!”泉男建暴跳如雷。话音未落,一阵森然的寒光闪过,千名陌刀手如死神一般从身后降临,刀光过处,人马俱碎,鲜血飞溅。
望着四面楚歌的战场,泉男建面色如土,颤抖着挥动令旗。高句丽大军且战且退,留下了一千余具尸体。
李道宗勒住战马,望着满地狼藉,缓缓举起长枪,“穷寇莫追!”晨风吹过,染血的披风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胜利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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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亮踏着满地的碎砖与尸首,缓缓穿过城门,看着城头猎猎飘扬的大唐军旗,紧绷多日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转身重重拍了拍程名振的肩膀:“此次奇袭,两位居功至伟!本大总管定当如实上奏,为你们请封嘉奖!”
城主府中,常何展开羊皮地图,指尖沿着蜿蜒的江水划过:“大总管,后军应即刻继续沿江疾进,扼守鸭绿江畔的渡口与险滩,截断敌军侧翼支援,如此方能为辽东大军争取时间。”
众将围拢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地图上标注的战略要地,纷纷抱拳表示赞同。
张亮沉吟片刻:“丘孝恭听令!即刻率领五千士兵沿江布防。”
“大总管,卑沙城既下,我等应趁热打铁!建安城是高句丽腹地重镇,紧临安市城,拿下此处,便有了进攻安市城的依托!”
张亮望着城外疲惫却斗志昂扬的将士,眉头微蹙:“连日征战,将士们舟车劳顿,不如休整一日再行出发?”
“不可!”常何向前一步,声音铿锵如石,“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卑沙城孤悬一隅,只需留下两千晕船体弱的士卒驻守足矣。
我军若能迅速北进,与主力大军会师,必能形成夹击之势。否则迁延日久,粮草消耗巨大,反而贻误战机!”
左难也抱拳附和:“副总管所言极是!高句丽此刻尚不知晓卑沙城破,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良机!末将便领粮草先行!”
张亮环视麾下将领,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好!就依众将所请!传令下去,全军午时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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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崖城下,晨雾未散,李世民勒马而立,目光扫过城墙,唇角勾起一抹轻蔑:“正则,这城防比起辽东城,差得远了。”
“陛下明鉴。此城虽不及辽东城坚固,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要强攻,必会折损不少精兵。依臣之见,不如先以投石车轰击半日,挫其锐气。”
“整日轰击,到了安市城,投石车怕是要唱空城计了。”李世民轻叩马鞍,有些不满,
“高公公筹备了一年,竟只备下了这点石脂水,着实该打板子,滴点辣椒水。”
秦浩笑着拱手:“陛下若允,臣愿代劳执刑。不过臣以为,我军粮草充裕,大可徐徐图之,减少伤亡才是长远之计。”
李世民双眉微蹙:“高句丽山城林立,若一城一城耗下去,待到冬日,辽东天气寒绝,便只能无功而返了。先依你所言,先轰半日看看!”
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积,“传朕旨意,午后全军四面强攻!城破之日,所得财物尽赏将士!”
秦浩心中一急,下意识想拽住李世民的披风,话到嘴边却见帝王话已出口,只得悻悻的松开了手,
算了,自己也能得点好处,虽然不缺,但是可以给冯云点奖励,也怪辛苦的,嘴都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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