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8. 栽桃树

作者:团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先生,你、你想如何?”


    崔黛归咬咬牙,想着不如给个痛快。


    可私心里,又隐约期盼他能对自己有点情分。


    多日来的师生情,到底做不得假。


    她抿了抿唇,近乎讨好道:“日子还长,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一家人......先生难道不想好好过日子么?”


    即便眼下她同崔御鸾水火不容,到底同出一脉。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能闹得太难看罢?


    顾晏听罢,目光一瞬恍惚起来。


    想如何?


    好好过日子?


    ......一家人。


    十数年来,这是第二次有人问他,想如何。


    第二次有人同他说,好好过日子。


    第一次,是在西沙城。


    飞雪压城,甲胄尽卸。


    大牢里,娘亲将唯一一颗假死丹药放在他手心,问他,“来日漫漫,该如何过,可想清楚?”


    他将唇咬得发白,极力克制着不将药丢掉。


    耳边娘亲压着哭腔的话也变得恍惚起来。


    “一日三餐,寒冬酷暑,南望,照顾好自己......忘掉顾氏罢。”


    顾晏垂眸,日头打在朱红的宫墙上,泛起血色,他穿一身深绿道袍仿若竹影斑驳,随风翩然。


    山中人,松间鹤,心中有未烬业火,享不得人间清欢。


    可......


    若逢春雨,也能化作青山之上一抹艳丽的胭脂。


    他想如何?


    从前唯有一愿,如今,大概得添上一愿——


    贪那青山,甘做胭脂。


    他垂眸看着崔黛归,如同看着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目光中渐渐卷起无边眷念。


    情浓深处,忽而微微蹙起眉。


    远山如黛,孤雁迟归,一方歙砚洒尽,画卷之上,却是缺了点什么。


    是一抹红。


    顾晏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轻轻搭在唇边,片刻之前,它也曾落在崔黛归的唇上。


    齿间用力,轻轻一咬,猩甜的滋味传来。


    在崔黛归惊异怔愣的目光中,缓缓抹上她的唇。


    就见画卷随之一新,暗色点染成如火的艳丽,青山之上,云霞漫天。


    孤雁南飞,终得栖息。


    这是他顾晏的。


    “我想,独占一人,囚于深山......”


    顾晏笑了笑,看着她明显受惊的杏眸,将未尽之言咽下。


    轻声道:“玩笑罢了。”


    “确、确实好笑。”


    崔黛归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却见顾晏眸光一沉,她旋即改口道:“不!先生所想、便是学生所想!只是囚......”


    她瑟缩一下,不敢提这话,“......来日方长,慢慢来、慢慢来!”


    她面上是无比的虔诚和坚毅,仿佛为着这话,连命都能抛却。


    顾晏不禁解下腰间酒囊,递给她,“这是百味楼的杏花酒。”


    见崔黛归呆呆接过,他抬眸望了望天。


    日已偏移,人影渐长。


    不由叹息一声。


    时辰不早了,到底未能践约。


    不过,她说得对。


    独占一人,囚于深山,一日三餐,寒冬酷暑。


    ......来日方长。


    这一日直至晚间睡在榻上时,崔黛归仍侥幸从顾晏手底下逃过一劫。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顾晏走前,会让自己唤一声,“难忘”。


    索性张乐容今日睡得早,并未找她嬉闹。


    她摸出夹在床缝间的手札,就着屋内孤灯,趴在床上看了起来。


    翻开最近那页,上面正是那一日自琳琅馆中回来后所记。


    陆郎卿卿,晨欢一晌。


    袖底松香,不违君子。


    掩面念蛮蛮,羞把红梅弄。


    惟愿风叩牖,月窥楼,照彻帐里千秋,清梦与共。


    崔黛归看着,本是心情尚好,细看之下不由蹙眉。


    当日到底是中毒还是喝醉?怎能写出如此令人牙酸的东西来?


    简直没眼看。


    索性爬起来,坐在桌前,提笔就要划去。


    可将将划掉头一个字,又陡然顿住。


    提笔就这么看了会,终归舍不得将那日所历一一抹去。


    反正也没人会看到这手札。


    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会爬起来,亲手将它销毁。


    才能安心死去。


    崔黛归心中一时又愉悦起来。


    谁还不能有点小爱好了?


    想了想,她又翻过一页,提笔记下这两日的事,关边月的事倒写得畅快,可写到顾晏时,却犯了难。


    他近日来的作为,倒愈发叫她猜不透了。


    虽说她是崔御鸾的妹妹,即便眼下不会要她性命,可小惩大诫不为过罢?


    依照顾晏前世屠戮皇族的凶狠来看,现在的他,未免太过仁善。


    难道是成王一事被她打乱,所以还不能露出太多本性?


    崔黛归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叹一口气,往桌上一看,却是不知不觉间,写上了顾晏的名字。


    一道、二道、三道......


    几乎有近十道,笔迹潦草,再空白的那一页上占了大半篇幅。


    她目光一凝,简直被自己气笑。


    当真昏了头,浪费一页好纸。


    可这一页连着方才才写好的那一页,她却舍不得撕下。


    只得撇撇嘴,一把合上手札。


    她可听说了,元氏先前路遇山匪正是被顾晏所救,只是不巧临时安置的那间道观有些苛待人罢了。


    总归照眼下情形来看,顾晏对元氏这个刺杀过他的丈母娘都能容下,那父亲这个老丈人,多半也没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儿她忽而心中一动。


    或许父亲那日言语含糊,也是因着瞧出了顾晏心悦崔御鸾、故而不愿自己闷头凑上去?


    所谓因果,便是指他先前将自己婚配给顾晏一事?


    而他口中往后的变故,难道是说已经预备将崔御鸾嫁于顾晏了?


    崔黛归一时生出些闷气。


    自边关回府后,父亲待她一向宽纵,她从前做小伏低,哪怕近来刁蛮些,也未给他寻太多麻烦。


    又何必在这样的事上遮遮掩掩呢。


    即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在父亲心中,当真那么小气?


    后面一连几日都未见到关边月。


    李慎倒来找过两回,可崔黛归已经打定了主意想法子推掉婚事,便躲在西暖阁称病没再见他。


    陆徽之那边倒是一日好过一日,现下虽不能下床,但写字这些已然不成问题。


    崔黛归现在手上就拿着他亲笔写的书信。


    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前世她飘在昭仪殿中,几次见到林昭仪拿着诗词文章读。


    那文章,就是陆徽之写的。


    那时她刚死,陆徽之从外边办完几桩案子回京,路遇自鬻的孤苦母女,头上插根草标,不要钱,不要食物,只要一纸状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4081|169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能将自己卖出去。


    又是一个乡绅为恶,逼良为娼的故事。


    这样的饥年,这种事屡见不鲜。


    陆徽之一月能遇见数起,自第一桩他替人写状书胜诉后,便有接连不断的状书求来。


    因而林昭仪每每看他的文章时,总会感叹。


    观其诗词分明是独坐幽篁月下抚琴,该为向往山水之乐的悠然雅士。


    可文章之中却满纸血泪,尽是百姓枯骨。


    分明文采飞驰,才干卓越,却不趁着家世多谋几桩好差事青云直上,平白将精力放在此处,实在可惜。


    她家中弟弟,若有他一二分家世才华,断断不会像如今蹉跎苦熬。


    那时崔黛归总会嗤笑一声。


    林昭仪当然不会明白,如此蝼蚁民众的寒微小事,向来不会传入高门子弟耳中。


    就连她这个小官出身的宠妃,向嘉帝求来墨宝,也只为投其所好,希冀家中子弟学其文章风骨,以向陆氏示好。


    青云之路挤满权贵,无人见底下托举的血肉之躯。


    陆徽之,是不同的。


    手中这张犹带清冷墨香的信不过寥寥数语。


    只是向她述说窗前那株竹子虽长得好,却太过冷清,想着要多栽几株桃树。


    问她意见呢。


    崔黛归笑着看完,嗅了嗅夹在信中一起送来的那枚竹叶,心中生出无限的欢喜。


    想必这就是他窗前那株从前尚好,如今却被嫌“冷清”的竹子罢。


    她哪里是想赏桃花?


    不过是想借赏花之名,得见君子啊。


    他竟连在院子里种桃树都想出来了,哪家正经公子会在院中种桃树?


    这花向来被视为妖娆多情的女子形象,取其宜室宜家之意。


    他可是顾氏玉树,家中独他一子并无姊妹,若叫那些迂腐长辈和同僚瞧见,岂不平白被人笑话?


    崔黛归不禁莞尔,提笔写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郎君不俗,窗前竹甚好。”


    刚写完,张乐容叩响了门。


    她身边,依旧是当初泼过一脸茶水的那丫鬟。


    “陆表兄若得此信,怕是三日不知饭香。”


    张乐容接过信递给丫鬟,挤眉弄眼笑道:“你这蛮女,竟要成我表嫂了!”


    “怎么?嫌晚么?”崔黛归端起架子,“叫一声嫂嫂来听听!”


    那丫鬟闻言瞪大了眼睛。


    崔黛归一乐,“翩翩君子,淑女好逑嘛!”


    这一下,丫鬟差点惊掉下巴。


    果然......是边关来的姑娘,当真、当真大胆。


    张乐容哼一声,“明日就是先蚕礼了,等礼毕出宫,届时你出嫁,可得封个大大的红包给我,好歹算半个媒人!”


    “何止红包,先前你借钱我做生意,赚了许多,不过那些灾民......反正也舍了许多出去!照利还你时,可不许找我多要!”


    话说到一半,崔黛归不由想起,先前顾晏曾向她借一千两。


    不想后来,却是他掏了一千两给自己。


    顾晏那厮,当真心思比海底针还难琢磨。


    看来,此次粮食一事上,只怕他赚得不少呢。


    明日先蚕礼,他作为太后钦点的礼官会全程守在一旁。


    届时若崔御鸾哭诉两句,他又会如何呢?


    崔黛归拿不准,只是觉着手中的茶有点苦。


    “......”


    谁能想到,他俩的好事,一开始还是她出钱出力牵线搭桥呢。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