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已是傍晚。
府里各处都掌了灯,在朦胧夜色中泛起一片昏黄的暖光,崔黛归走在通过澄心院的小路上,恍如梦中。
她心中仍涌着那股雀跃,细细感受着这重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心底的欣喜。
如今父亲尚在,仇雠未盛。
顾晏在明她在暗,李慎也并未招惹。
还有陆徽之。
这辈子她不会再死于宫廷,他也不用拼尽性命为自己昭雪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
走到台阶处时,崔黛归不禁踢起小碎步,将碎石子踢得左右滚动。
看得碧叶一头雾水。
今日她听了姑娘的话,一直在茶水房中同各府的丫鬟吃零嘴喝茶,一派岁月静好。
等到要回府时,才知园子里发生的事。
分明是同长泰郡主吵了一架,姑娘为何如此开心?
她摸了摸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豌豆黄,吃了起来。
主仆二人就这般步履悠闲地回了院子。
岂料一进院门,就被摆在院中的三只大箱子吓到。
箱子是打开的。
一个里面放满了玉瓶金银饰品,一个里面则是些布匹绸缎,还有一个就稀奇了。
里面竟卧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儿,还在奶声奶气地叫着。
崔黛归顿时心都要化了。
她赶紧上前去,俯身将小猫儿轻轻搂在怀中,惊喜地问:“父亲哪里寻来的小不点?”
金枝回道:“方才顾二郎君身边的小厮送来的,这会儿人还在茶房没走呢。”
“那个浪荡子?”
崔黛归手一顿。
手底下小猫儿可怜地叫了两声,她便又将它往怀里裹紧些。
“那些东西,”她目光朝那两箱金银绸缎上扫过,“哪儿来的哪儿送回去。”
碧叶迟疑:“那这猫儿......”
崔黛归想了想,道:“去把我房里的那对簪子拿去换钱,就当这猫儿是我同他买的。”
说着却是又想起前番付给玉面的三百定金,不禁肉痛起来。
还自称江湖第一呢,人没杀成,消息却轻易被目标知晓了。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没教那顾晏查到头上来。
只是这玉面,却是去不得了。
三百白银只当打了水漂罢。
不过转念一想,顾晏若如此轻易中招,也就做不成前世那些事了。
她心中一叹,小葱儿却匆匆跑进来,“姑娘,那老虔婆让你去主院呢!只怕是趁侯爷不在又要大刑伺候,快随我出府去老张头家中避避!还有金枝碧叶姐姐——”
“等等——”
崔黛归连忙打断他,“我在自己府上跑什么跑!你说清楚些。”
不等小葱儿解释,院门处又走进来一个婢女,远远行礼道:“二姑娘,夫人请您即刻往主院去。”
崔黛归抱起猫儿,蹙眉道:“做什么?”
主院里,元氏单手撑头坐在上首,眉头紧锁。
崔御鸾站在她身侧,替她一下一下垂着肩。
“母亲即便罚她将这福寿院的青砖都跪穿了也无济于事,又何必因此惹得父亲不高兴呢?”
元氏闻言,像被人戳了气管子,怒道:“你不必劝我!”
“她毁了你救驾的机缘,又去那张府做客!这上京之中谁人不知我崔府同那家子蛮人积怨已久?她倒好,竟眼巴巴携了礼物登门做客,岂非打我崔府的脸,告诉所有人是我崔府先低了头么?我岂能轻易饶她!”
说完她缓了缓心头那口气,转而握住崔御鸾的手,柔声道:“你是我生的,你爹不是个志存高远的,我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四品淑人了,可你不同啊——”
“你出身侯府,又深受礼仪闺训。论品德仪容,这上京之中,又有哪家的闺秀能比得上你?更别说宫中还有贵妃做保,皇妃之位本该板上钉钉,如今却叫这野丫头搅了个干净,白白让张府那个小东西得了先机,母亲怎能不怨?”
崔御鸾听着,手却停了下来。
母亲如此盛怒,虽有部分原因在于前番二皇子遇刺之事,可更多的,还是崔黛归去张府做客了。
毕竟虽未赶上见二皇子,但她们手上仍握能解二皇子燃眉之急的计策,未必不能同张乐容一争。
这两日她也想明白了,什么遇险救驾居功甚伟?在那群天潢贵胄眼里,哪怕是丢掉了性命去救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她叹了一声,只觉自己这位母亲实在目光短浅。
一辈子囿于内院,争来争去,却看不透那背后的本质。
从前想嫁到国公府第做续弦,还算有些心气,可惜用错了手段。
在张府花宴上当众落水,彼时的国公世子张蓦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生生等她熬不住了,才叫来小厮救人,最终落得个名节受损,贻笑大方的下场。
眼见此路不通,才退而求其次找了父亲,也算嫁入侯门。
也幸亏她当机立断联合家中长辈,赶走父亲从前那位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这才当上名正言顺的侯夫人。
到底给了自己一个侯府嫡女的出身。
崔御鸾叹了口气,顺着元氏的话说道:“妹妹到底是关边苦寒地界来的,野惯了不知孝顺,母亲管教管教也好。既是得罪了长泰郡主,想必父亲那边也说不得什么。”
正说着,崔黛归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见元氏茶盏朝桌上重重一磕,道:“跪下。”
崔黛归扫了眼屋子里,却见元嬷嬷侍立在侧,手边还拿着一本账册,原来是见不得她拿了府中的好东西呢。
“前番清芜院闹那一场,不想竟是底下的嬷嬷手脚不干净惹了祸......仔细想来,那陈嬷嬷从前是在夫人身边做事的?”
崔黛归眉眼含笑,“虽是夫人调教的人吃里扒外,险些害了我性命,好歹父亲开了府库送来一些小玩意儿,也算弥补。此事我虽伤了根本,看在父亲的面上,到底不好再计较不是?”
元氏看着她嘴皮子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句句戳她肺腑,刚压下的火气又冒了头,只是事已至此,这个哑巴亏她不咽也得咽。
她扫一眼元嬷嬷。
元嬷嬷明白,既然是侯爷亲自赐下,自然不能问责。
她立即放下账册,从袖中拿出一份拜帖来。
“看你做的好事。”
元氏接过拜帖朝崔黛归面前一丢,“这顾二郎亲笔写下的拜帖没冤枉你罢?还有摆在你院子里的东西——你崔黛归的眼皮子就这样浅?四处招摇鲜廉寡耻,竟敢瞒着家中长辈去张府勾搭顾氏的郎君,就这么急不可待倒贴上去给人做妾?如此不顾及家族和姊妹名声,是不是要将崔氏女的名声都败个干净?跪下!”
“夫人何意?”崔黛归冷声问。
“还要我说的再明白些么?”元氏道,“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下贱事来,如今勾得男人都上门来了,别说叫你跪下,便是现下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侯爷问起来我也问心无愧!”
原来只要是男人不要脸地凑上来,都算是她崔黛归勾引么?
崔黛归不禁想起前世嘉帝那双黏腻的手,她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前世勾引公爹的皇室丑闻,害得她死后都不得安宁,如今还没怎么了,就要又背上这勾引人的名声?
她冷笑一声,语气却出奇地平静:“夫人说的有道理,是挺伤风败俗的。那夫人打算罚什么呢?”
元氏看着,心底莫名升起不安。
厌恶地看了崔黛归一眼,愈发觉得这个庶女近日行为出格,癫狂至极。
她道:“动手罢。”
元嬷嬷适时上前,动手就去扒崔黛归的衣裳。
崔黛归眉眼一冷,侧身躲过,“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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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不必惊慌,母亲只是让你去祠堂跪一个月,也是叫你好好反省,免得日后犯出更大的错处来啊。”
崔御鸾笑着劝道。
“是么?”崔黛归冷飕飕看向元氏,“不过是去一趟张府就要我跪一个月,到底是因为丢了崔府的脸面,还是你元夫人的脸面?”
元氏听到此话心中更怒,斥道:“你住嘴——”
“当初自荐枕席还抢不过别人,就来抢我娘的。一切皆是因果,我没替我娘在张府那个池子旁敲锣打鼓将你元夫人的艳事传扬一番,就是给你们脸面了,却还来叫我跪?论伤风败俗,我崔黛归可是万万不敢同你元夫人比肩的!呕、真不要脸。”
崔黛归说着微微俯身抬手捂唇当真要呕吐一般,顿时气得元氏一个倒仰。
她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
“翻天了!翻天了!将这死丫头拖出去!给我打!”
“你说打就打?”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的婢女掀帘刚进来,崔黛归却又不知从何掏出一柄短匕。
她持着匕首在堂内一顿挥舞,脸上犹似疯笑,道:“不是说伤风败俗要跪祠堂么?夫人怎的还不去?”
元氏脸一白,没料到这小畜生竟还用这一招!
慌忙之中她抓住崔御鸾险险向后避去,一边退一边喊:“抓住她!这个小畜生!”
堂内一瞬跳进来几个腰圆膀粗的婢子。
“来得正好!”崔黛归哼笑道,“夫人从前闺中旧事,大家伙儿的都听一听,日后也好学着怎么爬主家的床——”
“崔黛归!”元氏大喝一声。
此事私密,当日在场的人并不多,她万不敢让此事传扬到侯爷耳中去!更不敢让此事传扬出去,到时她该如何做人!
眼中厉色一闪,她咬紧了牙关道:“二姑娘癔症犯了!快堵住她的嘴!”
“说来那一日春光正好,正适合池塘落——”
崔黛归的话戛然而止。
只听噗呲一声,她被猛扑上来的元嬷嬷撞开,匕首一歪刺入元嬷嬷手臂,下一刻崔黛归就被婢女飞速堵上了嘴。
场面得到控制,元氏长舒一口气。
她几步走到崔黛归面前,抬手一巴掌扇了上去。
这一下打得崔黛归耳边嗡鸣,白玉般的脸上立刻多了五个红彤的指印。
元氏这才满意了些,轻吐一口气,对元嬷嬷说道:“二姑娘癔症不轻,胡言乱语,去端碗药来,灌下去!”
元嬷嬷手臂流着血,闻言只是眉头稍稍一皱,便领命要出去。
崔御鸾却拦了她,“嬷嬷快去包扎吧,药好了着人送来便是。”
元嬷嬷心中一暖,朝崔御鸾躬身道谢,这才出门去。
堂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崔黛归恶狠狠瞪着元氏。
她头上发髻散乱,脸上被打过的地方还在火辣辣的疼,甚至手臂上都已被麻绳勒出红痕。
可她只是瞪着元氏,嘴角虽被堵住,却仍能看出她在笑,在肆无忌惮发狠地笑。
元氏又坐了回去。
她看着崔黛归犹如看一撮沾在锦袍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的臭泥污,除了憎恶还是憎恶。
这个小贱人生的小贱种,同她娘一样恶心。
“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她微微笑道,安心等着那碗药。
正这时,元嬷嬷却去而复返,急匆匆跑了进来。
甚至顾不得胳膊的伤,喜道:“夫人,贵妃身边的赵公公亲自来了,想是又要赏赐咱们姑娘,带人抬了好几大箱子东西,出了皇城一路敲锣打鼓的,从麒麟巷子抬到铜钱巷子,此刻人已到了前院!”
元氏当即起身,面露喜色,崔黛归却眸光一闪。
她转了转被捆得通红的手腕,偷偷将手中预备脱身的金钗重又塞回袖中。
自己这位姑母倒来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