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突然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似乎都暂停在原地，唯有天空上白雪簌簌，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整个世界都置于雪白之中。
原本迈出步子的林尽尘一顿，眸子望着对面那个蓝色的身影。
那道蓝色身影站在雪中，风飘摇起他的衣摆，肩上沾着一层白霜，脸上冷冷的望着林尽尘。
“林太傅，我倒是没想到，竟然你也回来了。”
林尽尘怔愣一刻，随后轻笑一声，带着一分疑惑道，“子端兄再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听不懂？呵，”陆云霁低眸，自嘲一笑，他从袖子中拿出那块玉珏，“这东西我是从追杀你的那群人得到的，你猜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子端兄，你千万别听他们的，他们或许是为了离间我们……”林尽尘连忙道。
“离间？”蓝衣少年突然笑出声来，胸腔一阵震动，他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眸子闪现出一丝悲凉，随后那股悲凉猛地化作阴霾，他一步步走向林尽尘，走向这个从他重生后便准备除掉，可后来却与他相知相守，互相救过对方性命的少年。
他可以相信，可以和这辈子的林尽尘结拜兄弟，可以为他冒着不顾陆家的风险去救他，甚至以命相交……
但前提是，是这辈子的林尽尘，是这个还为成为林太傅的林尽尘，这个从来都不知道前世恩怨，只是柳州城内一个做着买卖的商人。
因为这辈子的林尽尘和他陆云霁中间没有隔着陆家子族三千条人命……
“做陆家不能做的事情，杀陆家不能杀的人，呵呵，”陆云霁眸子猩红，咬牙笑道，“笼帝心，进谗言，诛陆族，倒清党。林太傅啊，林太傅，你可真是厉害啊……”
“我们陆家近五百年的基业，真的差一点被你林尽尘毁的一干二净！”
陆云霁从袖子中拔出匕首，直直对着面前那道身影，猩红的眸，沾满了戾气，浑身气势森然，仇恨攀上他的心间，将他困在原地，
他昨夜在雪中回想起起他与林尽尘的两辈子，上辈子，林尽尘通过谄媚一步步爬上高位，他杀尽惹皇帝不开心的人，做尽皇帝喜悦的事情，皇帝对他越来信任，原本陆家的职权慢慢削减给林尽尘，让林尽尘慢慢培养出党派势力，最后与陆家分庭抗礼。
而这辈子，青衣少年三番五次救着自己，那双眸子总是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那一日的结拜，那一刻的晚霞，那一瞬少年得眸间满是澄澈和认真，笑容与霞光相衬得灿烂。
上辈子的林太傅阴狠手辣，心机深沉，为了对付陆家不择手段。
这辈子的林尽尘，数次救他性命，赤诚相待……
昨夜雪大如鹅羽，层层叠叠如一张深厚的白布盖满世间，雪埋没黑靴，落满少年头顶上的发，他想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一片冰晶落在匕首处，慢慢融化，随后一滴水珠颤抖着流了下来。
“说完了？”林尽尘突然平静的望着面前的人，随后他上前，脖间被尖刃划出伤口，面不在意道，“如果你要杀了我，那就杀了我吧。”
“呵，果真是你，林尽尘你也真的重生回来了。”陆云霁冷笑道，“之前你也是特意接近我对吧？”
[我靠，怎么回事，我才回去考了个试，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啊啊啊，没想到，陆男神竟然也重生了！]
[不是，怎么办啊，主播不会要被陆男神给杀了吧，不会这么戏剧性吧？]
[我磕的cp要BE了？不会吧！哭唧唧]
直播间里已经炸开了锅。
[别急，说不定主播还能有办法圆过去呢！]
[得了吧，主播之前在那个牢狱突然向敌人说出这么一句投诚的话，怎么一听都知道不对好吧，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商人说出的话。更何况是和前世与主播斗了一辈子深知主播手段重生而来的陆云霁。]
[那怎么办啊？]
……
“如果你想要杀了我，那就杀了我吧。”林尽尘突然脸上浮现一丝疲惫，走上前，脖前的匕首又深深刺入皮肉之中。
蓝衣少年眸眼死死盯着林尽尘，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着。
“林尽尘，杀了我陆家三千多条命，你该死！”
“那就杀了我啊——”林尽尘突然朝着陆云霁吼道，眸子泛了红，“我已经受够了被你们随意一句话，一个事端便要了我命的日子。”
“明明前几日，你还说过，会作为我的大哥，永远护着我。”
“明明之前还对我说过，不会让我死的话！”
“明明昨日，还对我说着要与我过今年的除夕，要守岁，可是呢？”林尽尘垂下眸，喉咙哽了一下，“才过了一日，便什么都变了。”
“可你重生回来——”陆云霁眯起眸子。
“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林尽尘抬着眸，满是怒意道，“就因为一句话，你便不相信我？”
“那句话，难道不是你说的？那句话的内容，又怎是一个商人可知道的，这句话的计谋，都是你林太傅前世对着我们陆家实施的！”陆云霁沉声道。
“那句话确实是我说的。”
“呵，”陆云霁自嘲，“你终于承认了。”
“这曾经是在我梦里出现过的一句话。”林尽尘道。
“梦里？”蓝衣少年掀起眸，一副怀疑。
“是在我的梦里，陆云霁，我今日带你看一些东西吧。”林尽尘对着那人道，“等看完那些，你若想杀我也不迟。”
蓝衣少年沉默，紧紧盯了盯对方后，随后放下匕首，不再看他，“带路。”
“多谢。”话落，林尽尘朝着对方行了一礼，那礼节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大礼。
看到这一幕，陆云霁手紧了紧。
走出医馆的那条街道，林尽尘来到陆云霁慢慢走过柳州城内的主街，往着几处偏僻的街角走去，今日是除夕，大部分的人都归家过节了，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人。
踩在放完爆竹和残留的纸屑上，空气中仍残留着硫磺味道，空中偶尔响起几簇烟花，雪花落在二人的衣襟上，一路相对无言。
走了许久，陆云霁蹙眉，“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
“想让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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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早就有了，你仍没有发现么？”林尽尘停下，回眸静静的望着他，“看看四周。”
除夕夜里，柳州城街处，也并非所有人都回到家中开心过着除夕，街旁，三三两两的衣衫褴褛的乞儿将自己埋在厚厚的雪中，抖着身子，抬起木然的眼，向四周乞讨。
远处，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两名酷吏正准备将那户人家中的男子抓走服徭役，一旁的老母苦苦哀求着，却被狠狠踹到一旁，口吐鲜血。
再往前走，一位母亲带着孩子来到一处酒楼，里面大户世家在里处歌舞欢笑，饕餮盛宴，而那对母子贴着窗户，窗户下拴着一条贵人的犬，当一个骨头被里面的人抛出后，那对母子便疯了一般蹲在地上和狗抢食。
陆云霁目光触及，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心中狠狠触动。
“陆云霁，你看那边——”林尽尘突然笑着，唤了旁边的人，用手指着左边不远处。
“看到那个正笑着从胸口处碎了那一大块石头的老人么？”少年轻轻道，“他在逗那处酒楼的世家子弟开心。”
陆云霁顺着林尽尘的视线望去，那一处的酒楼的凭栏处确实有几名身着锦衣的少年调笑着看着那个卖力表演的花甲老人。那巨大的石头炸开在骨瘦嶙峋的老人身上，一抹鲜血喷洒在雪地中。
随后两块碎银子从天而降，砸在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老人额头上，砸出了个血窟窿，可地上的老人却咯咯笑了出来，嘴里露出三颗牙，捧着那几块银子目光喜悦。
陆云霁彻底发不出声音，只是愣愣的望着这一切，这是他从来没抵达接触过的世界。
一片喧闹，不远处街道上走来一群官吏，他们腰间配着鞭子，一家一家敲开街上的铺子，恶狠狠道，“都给我出来，收税赋！”
敲开的百姓为难道，“可不可以晚一些，今日大过年的……”
“我他妈管你过不过年！给我交银子！”官吏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那人吃痛，被打得皮开肉绽。
陆云霁见此上前，正要阻止，林尽尘却拉住他，对着他摇了摇头，“你阻止不了的，这已然成为常态。”
一袭黄衣的少年带着他继续走着，随后目光投向右边的铺子，陆云霁看过去，那铺子的牌匾处写着——百元铺，这是林尽尘经营的铺子。
可这铺子门口处同样围着一群酷吏，手持鞭子，凶狠的对着铺子中与他们交谈的人，那人低着头，猫着腰，一张讨好恭敬的脸。
“陆云霁，这是我的世界。”
走在前方的黄衣少年很轻很轻的说道，
“你这一路所看到的一切，我都有经历过。”
蓝衣少年眸子一颤，直直望向前方的人，那人回眸，风扫过他的眉眼，雪掠过他的发间，笑容很轻很淡，他启唇道，
“陆云霁，我和狗抢过食，用命卖过艺，垂首乞怜为了那几两银子，讨好上首官员无所不做，这是我的世界，最底层的世界……”
“所以为了活下去，我真的用尽了全力。”
“对不起，那句话为什么说出来，是因为，我是真的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