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沈舟渊。
或许是因为他一向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又或许是因为他会安慰自己。
桌面上打开的电脑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洁白的文档界面空了大半。
神不守舍的谢梓瑜在催促下出房间吃饭，在看到已经坐在位置上的男人时，心里不可避免地犯怵。
她的父亲是很典型的东亚家庭中的严父，平时不苟言笑，对她常说的话也带着很浓烈的命令口吻。
由于从小的相处以及年幼时的阴影，谢梓瑜很害怕这个父亲。
不同在母亲面前的放松，她拘谨地小声喊了谢国栋一声“爸爸”。
“坐。”
男人的三角眼往下瞥，视线垂落在饭菜上；脸颊有些发福的横肉，随着他的咀嚼颤动。
林美秀还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敲击的声响仿佛重重地砸在谢梓瑜的心上，她坐在椅子上垂下头，始终没有跟对方对视。
“听你妈妈说，你跟小原谈恋爱了。虽然你们早恋不对，但是……”
没等他的话说完，谢梓瑜声音弱弱地响起，“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们都成年了，也上了大学，谈恋爱也没什么。小原作为一个男孩子，难免会犯一些错误……”
“我们已经分手了。”这回谢梓瑜的声音大了些。
同时厨房里的动静小了点。
落在菜面上的筷子久久不动，意识到这点的谢梓瑜壮着胆子抬头，正巧与那带着凶意的目光对上。
他在不满自己打断他的话。
无声的对峙在涌动，直至谢梓瑜妥协般低头，谢国栋才继续道：“你也知道，我跟小原的爸爸在同家公司工作，如果两家人闹得太难看，对爸爸与你江叔叔来说都没有好处。”
说谎，明明因为江原的父亲现在是他的上级领导。
“小原那个孩子我们是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万一你们两个能修成正果，娘家离得近，他要是欺负你，起码我还能帮你出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藏在桌下的手指几乎要搅在一块，谢梓瑜始终沉默不语。
久久没得到回应的谢国栋感到不满，冷声斥责道：“怎么上个大学该有的礼貌都没有了，爸爸跟你说话，你哑巴了吗，一句都不回。”
眼眶泛酸，已经开始本能地蓄起了眼泪。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谢梓瑜不想哭。
起码在这一刻，她不能哭。
“今天你江叔叔和江阿姨在车站等你很久了，就算你闹脾气也不应该驳长辈的面子。”见一直低头的谢梓瑜身体不住地颤抖，谢国栋的语气放缓了些，“晚点等他们回来后，记得跟他们好好道歉，顺便跟小原解释清楚和好，知道了吗？”
“爸爸知道你下半个学期受苦了，你要不是那么倔，我不就早给你打生活费了嘛。”
典型的给一棍子再给颗甜枣，顺便再马后炮。
谢梓瑜已经习惯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继续犟下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会激怒对方挨一顿打。
默默安慰自己，学会思考的她红着眼道：“那你先把之前没给的生活费补给我。”
“你……”本来还想训斥的谢国栋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蹙着眉头将之前的生活费全都给她转过去，“行了，都给你了，别再闹小脾气。”
眨眼间成了小富婆，谢梓瑜有再多的不满都暂时压了下来。
【天呐，这也太恶心了吧，利用长辈上下级的关系，让你爸逼着你去给他道歉。】愤慨的刘慧发了个“呕”的表情。
【那怎么说，你要真的去找那个渣男吗？】胡可欣直接开骂。
【他还有东西在我这里，我嫌晦气，刚好借着这个由头还给他。】
道歉是不可能给江原道歉的，谢梓瑜觉得自己已经被恶心透了。
没道理变得扁扁的棉花还要被人再踩上一脚。
万一被发现阳奉阴违，大不了她就不在家住，反正身上的钱够她挨到开学还有余。
【那你那还有人帮你吗？】刘慧担心地问。
谢梓瑜想到了沈舟渊。
其实受委屈的第一时间，她有想过跟沈舟渊诉苦。
但下意识，她克制了这股冲动。
【没关系，现在的我今非昔比。】谢梓瑜避开这个话题，发了个肌肉兔子的表情包，【现在的我强得可怕。】
-
在车站时人潮涌动的，加上心思被不该出现的沈舟渊分了去，直到现在江原才好好地观察谢梓瑜。
许久不见的小女孩刘海长了许多，将额前遮挡的头发全都撩起，用毛茸茸的发夹夹起，露出整张小脸的流畅线条。
谢梓瑜瘦了。
变得更好看了。
现在不再低头唯唯诺诺的少女看着他，坦然露出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依旧惹人怜惜，把江原掩藏在不甘之下的怜爱与欢喜全都勾了起来。
“小瑜，你终于愿意理我了。”他道。
谢梓瑜把江原送她的东西打包成一个纸箱，在咖啡店和社团里独立的时间，她已经完全可以把这样重的东西轻松抱起。
她猛地把东西塞给江原。
对方没有做好准备，下意识托住的手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力往下落，江原一个踉跄才抱着纸箱稳住自己的身形。
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谢梓瑜有说不出的快意。
以前江原会说她身体弱，帮她拎所有的东西，然后嘲笑她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废物。
他也会故意逗弄她，突然往她怀里塞很重的东西，看着她差点摔跤的模样笑她离了自己该怎么办。
看，没有他其实自己也很好。
谢梓瑜在整理这些的时候，还做好自己会有情绪波动的准备。
可如她跟沈舟渊所说的那样，已经不是重要的人，不会有一点惋惜。
失去滤镜的过往，在江原一遍又一遍的纠缠下，那个令她说不出半点不好的少年，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她那时总觉得缺点什么。
现在谢梓瑜才发觉，是不喜欢。
不喜欢江原以爱为名的贬低，不喜欢江原以为她好的由头操控她的生活，更加不喜欢江原在她身上加上各种标签令本就不自信的自己愈发沉默。
她还是学不会骂人。
但她学会了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江原，我不喜欢你了。”
谢梓瑜抬头看着直起身的他，问：“你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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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继续纠缠我了吗？”
“纠缠”这两个字很刺耳，几乎是本能反应，江原咬牙切齿道：“谢梓瑜，是你约我出来的。”
“为什么约你出来，你不清楚吗？”谢梓瑜道。
“给我父母发消息，难道你不清楚他们会怎么做吗？”
“你只是将自己施加给我的压力，以转给他人施压的方式，又逼迫我主动联系你。”
她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像精致的洋娃娃，令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可原本该在他掌心上的洋娃娃，突然有一天，有了自己的自我意识，挣扎着要跳脱出他的束缚。
“你明明心知肚明。”
“可是，小瑜我们……”
江原有些恍惚，对方软软地说这些话，仿佛他们还只是闹着脾气的小情侣。
可同时，谢梓瑜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温柔，且毫不留情地撕开一切，露出最深层恶劣的本质——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对吗？”
她的眉眼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可是十几年的感情，你还是为了你可笑的虚荣心，对别人说我死缠烂打。”
“你有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人尊重过吗？”
谢梓瑜侧着头，像只无害的小动物看着他，却句句戳心。
有那样的瞬间，眼前的谢梓瑜跟沈舟渊的身影重叠。
……
“你跟她青梅竹马十几年，连她最喜欢的巧克力牌子都不知道吗？”
……
“十几年了，还没有尝过吗？”
“不是的，小瑜……”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江原清晰地意识到，谢梓瑜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怀中的箱子宛如重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错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第一次的牵手、拥抱、亲吻，少女小心翼翼闭眼时含羞的等待……他如数家珍般，急切想要唤回对方曾经对自己的温柔小意。
她还是那样软，可说出的话无比残忍。
“江原，你的喜欢开始让我觉得恶心了。”
“是谁教你用这样的话来伤害我的。”江原的目光阴鸷。
被这样目光盯着的谢梓瑜，心里咕咚了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没有谁。”
“是你让我们变成这样的。”
“你大可以让我的父母逼我向你妥协，但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
还好她聪明，提前把箱子直接塞给江原，这样他没办法像上次那样对自己动手动脚了。
谢梓瑜算是跟江原闹得不欢而散，心里原本还忐忑，担心对方又去跟她爸妈告状。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跟父母对峙的场景，好在最后无事发生。
因为两家父母还有来往，即使谢梓瑜尽可能在躲，但招架不住父母推着她行动。
年初五时听到江家回来的消息，谢梓瑜就被赶着去送礼。
不情不愿地提着礼物，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准备，谢梓瑜才敲开江家的门。
“阿姨新年好。”
在玄关处的谢梓瑜本来想放下礼物就跑，避免跟江原撞个正面，结果刚抬头，就通过空隙看到熟悉的人。
沈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