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祠昇说自己勤快是真的，刚来烘焙店的这天，地也拖了，窗户也擦了，拦都拦不住，像只迫切地在新环境留下自己痕迹的小动物。
卜雾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可以，人长得好看，性格也乖巧，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到傍晚，该准备做饭了。
其实平时她都是在柜台随便挑一个面包饱腹，但今天不一样，许久不见的邻居弟弟来找自己学烘焙，绝对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她还要在饭桌上想办法从他嘴里套话。
她走出小洋楼，去把摆着的在营业的立牌收回来。
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李祠昇一进店就挂起的浅笑缓缓放下，变得面无表情，垂眼打量店里的各种摆件，打量的目光最后顿在一张相册上。
他冷淡的眼神里跃起一抹暖光，修长的手指拂过泛黄照片里的小女孩的脸，不舍地摩挲，视线略过在她旁边站着微笑的短发女人，他嘴角上扬，是讽刺的笑。
“你怎么看起我和姨妈的合照了？”卜雾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手里拿着立牌的卜雾刚进店面就看见李祠昇双手紧紧背在身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相框里的人，她莫名觉得有几分瘆人。
他转过头来，嘴角依旧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语气无辜：“我刚刚想擦这边的桌面，就看到姐姐小时候的照片，有些怀念，看得有点入神。”
轮到卜雾有点不好意思了，一半是因为照片，一半是因为他刚刚叫自己姐姐，那声姐姐像叫在她心尖上一样，心跳不自觉加快，不敢和那双浅色瞳孔对视，走向一旁的厨房，道：“我去做饭，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歇一歇吧。”
李祠昇见她要去做饭，客气道：“那我先回去了。”
半只脚都踏入厨房的卜雾听见他要回去，连忙后撤一步转身，见他真要朝门外走去，连连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角，她有点无奈，道：“别客气呀，留下来吃饭，我们还没好好聊聊呢。”
李祠昇挺懂礼貌的，卜雾让他在沙发上坐着等自己做完饭，他拒绝了，跟着自己进厨房，说要帮她打下手。
卜雾打量冰箱里剩余的蔬菜，刚好够两人吃，无拘小镇的肉类比较紧缺，其他蔬果类虽然不至于供不应求，但价格还是有点小贵，赶上调解员自发办的集市的话，价格会便宜几成，还是可以趁机囤不少食物的。
她把仅剩的苦瓜和番茄，还有两把青菜，从冰箱拿出来，语气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呀，家里没什么吃的，有什么忌口的吗？我准备做苦瓜炒蛋，炒青菜，再煮道番茄鸡蛋汤。”
听到苦瓜这个关键词，李祠昇喉结不自觉的动了动，甚至想后撤几步，但看着抱着蔬菜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的卜雾，他违心道：“没什么忌口的。”
厨房不大，卜雾在菜板那里切菜，李祠昇就在她旁边洗菜，洗好就递给她，两人挨得很近，卜雾略微有点不自在，比起天桥见面那会，他好像长高一些，明明没过去多久，却已经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体型站在她身旁，她感到陌生的压迫感。
除了长得比许多人漂亮，他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但卜雾第六感却在提醒自己，羊羊不是正常人，他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卜雾吃痛地放下刀，低头看向从伤口冒出血珠的手指，她还没反应过来，受伤的手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说话间温热的吐气声让她耳朵一酥，“小心点。”
说完，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盒创口贴，捧着卜雾的手，动作轻柔，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给她贴上。
卜雾被他这举动惹得脸颊绯红，在心底的小人疯狂摇晃自己，冷静！他是你弟弟，这一点都不暧昧，不许多想。
回过神来，她尴尬地笑笑，除了和付梧，她和其他男性最多只有说过话的相处经验，此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这让她窘迫的气氛。
她准备重新拿起刀切菜，却被李祠昇拦住，他静静地垂眼看向卜雾，认真道：“我不喜欢吃手指，我来做饭吧，你手受伤了就休息。”
卜雾抽抽嘴角，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毒舌，但人家是关心她，虽然这点伤晚几秒就自动愈合了，她并没有感受到被冒犯之类的。
李祠昇切菜的动作很熟练，刀功整齐漂亮，不过，洁癖有点严重，每做一道工序就要清理桌面，见不得一点脏乱。
炒菜就容易很多了，麻烦的是备菜，旁观他做菜的卜雾被赶出厨房，李祠昇说被她看着自己做饭，自己会分心，容易把菜做难吃。
坐在餐椅上，手肘支着桌面，撑着脸发呆的卜雾望向厨房忙碌的李祠昇，心里在盘算用什么方式问他。
“饭做好了，吃吧。”李祠昇左手端着炒青菜，右手端着苦瓜炒蛋从厨房出来。
卜雾先给他盛饭，再给自己盛饭，夹了一块苦瓜炒蛋，刚放进嘴里嚼嚼，那味道让她骤然浑身一僵。
味道很淡，基本上只有苦瓜的苦味，没有盐的味道压住那苦味，炒得挺好，没有焦掉，但是味道一言难尽。
她看着神色自若地和她吃同一道菜的李祠昇，怀疑自己是不是味觉出问题了，又夹了一筷子的炒青菜，好吧，和苦瓜炒蛋的味道如出一辙，依旧没有盐味。
卜雾不死心地舀了一碗番茄鸡蛋汤，小喝一口，居然是甜的！
“味道怎么样？”李祠昇眼里带着期待，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卜雾痛思半刻，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羊羊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李祠昇一愣，疑惑道：“要放盐的吗？我明白了，下次我会放的。”
想了想，不能让他再侮辱食物，卜雾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委婉，道：“你喜欢喝甜汤吗？番茄鸡蛋汤有点太甜了。”
李祠昇眨巴眨巴他那双琥珀色眼睛，眼神里带着无辜，“啊？我以为我放的是盐。”
卜雾扶额，算了，做都做了，下次改进就好，她真遇上生活常识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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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数的小笨蛋了，她忽略食物带来的味蕾上的攻击，竭力维持正常的表情，默默地吃饭。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小镇的？”卜雾想起正事，将饭菜咽下喉咙后道。
李祠昇皱起眉头，陷入回忆里，好像他已经来这里很久，久到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进来的，半晌，他才道：“十九岁的时候。”
闻言，卜雾一哽，这么年轻就出意外了？她看着神色平静的李祠昇，忽然就想通了他为什么还是少年的模样，进入小镇的人永远都是刚进来的模样，不会长大不会衰老。
气氛变得沉闷，李祠昇这个当事人并不在意，卜雾有些难过，无言地继续吃饭，转移话题开玩笑地说：“以前还是差三岁，我现在可比你大七岁了。”
李祠昇抿唇微笑，呢喃道：“是啊，姐姐。”
被他叫姐姐卜雾总是会莫名一震，想叫他别叫自己姐姐，又觉得没什么其他的名字可以替代，店长太生分，名字的话又觉得被小自己七岁的人叫大名蛮奇怪，只好暂时认领下这一称呼。
想起还在现实的时候和他见过面，卜雾连续问了好几个她最为疑惑的问题，“你来这里多久了？你为什么能出现在现实里？为什么我在现实遇到你后一觉醒来就到了小镇？”
李祠昇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当谜语人，耐心地对卜雾的每一个问题都逐步解释，“很久，久到我记不得了。小镇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不同步。出现在现实里是因为我和许愿怪物互换了愿望，我可以短暂的回到现实几天。至于什么会遇到你，是意外，能和你重逢我很高兴，不过你好像没认出我。”
说到卜雾没认出他的时候，李祠昇淡淡的声调几乎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得到他的回答，卜雾有些失望，她抬眼盯着李祠昇的眼睛，他神色如常地回望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在骗她。
卜雾想起自己在现实的好友，又想到李祠昇刚刚说的许愿怪物，燃起了一丝希望，道：“怎么和怪物许愿？我想回现实和朋友道别。”
李祠昇摇摇头，道：“你才来无拘小镇没多久，见不到许愿怪物，想快速见到它们的话，只有获得珍贵的物品，它们自己就会找上门找你交换。”
卜雾吊在嗓子眼里的心放了下去，只要能回到现实就好，她不急。
吃完饭，碗也是李祠昇洗的，卜雾手指上盖着创口贴，不能沾水。
卜雾靠在墙上，看着李祠昇洗碗，想着和他叙叙旧，语气怀念：“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吧？后来我还被亲戚接走，没在这条街里住了，当时还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李祠昇洗碗的速度不改，只是背对着她的脸已染上阴翳，混着碗碟碰撞的声音，淡青色的脉络浮现在他手背上，手指无意识的捏碎一个杯子，锋利的碎片嵌入他握得发白的掌心，刺眼的血融入白色的泡沫里。
他微笑着回应卜雾刚刚的话，语气同他的外表一样温和：“没关系，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