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山走后没多久,李掌柜回到了歙云斋。
“今日叫夫人来是想给夫人件物什,谁知家中母亲突然摔了一跤,这才让夫人久等了。”
李掌柜满脸的歉意,温幼槐忙说没关系。
她是想借机探探李掌柜和傅二爷的关系,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李掌柜递给她一个黄绫封皮的册子。
“原这册子是一位大人放在我这里寄售的,但他听闻铺子里喜好翰墨的书生多,便想让我转赠了,却也能叫它物尽其用。”
“但那些书生的秉性我最是了解,给了他们反倒遭污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赠予夫人最好。”
温幼槐接过册子略略一翻,却被当中的内容震惊得双目圆瞪!
这里头竟有松道人的仙德记!
松道人是前朝翰墨大家,当时就受世人推崇,甚至到了一字千金的地步。这篇《仙德记》正是他刚入世时的作品。
温幼槐原先曾听父亲说起过这幅字,据传当年因当地水灾流失,到如今早已下落不明。
李掌柜笑道:“我果然没给错人,这册子里都是些临摹大师的文章和画作,那位大人曾经伤了手,后来没再临摹过,这册子却称得上是孤品了。”
怎么也伤了手?
这个念头划过温幼槐脑中时,她不由得一愣,怎么自己就用上了也这个词?
转而模糊地想到曾经在东榆胡同主家府上听到过的话,她记得那位主家大人也是伤了手的......怎么会这么巧?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温幼槐摇摇头。
李掌柜却看到她眼中泛着的光,道:““温夫人不必担心,左右这书册也只是临摹本,我也只是按吩咐做事,您若不收才是浪费了这位大人的笔墨。”
像此等罕有的文章,即便是临摹本也是十分珍贵的,温幼槐虽拒绝了,内心却实在喜欢,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掌柜的劝说下收下了册子。
她试探地问:“敢问这大人是哪个府上的?若有机会,我该上门拜谢才是。”
李掌柜微一挑眉,脸上堆笑:“您方才已经见过了的。”
见过?
温幼槐莫名心中一坠,竟是傅伯山?
温幼槐当下想要将册子还回去,然李掌柜已经转身离去,况且她已经收下,再不好做作推脱。
怎么会是傅伯山?
温幼槐看着李掌柜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异样之感,只觉有什么东西隐没在茫茫大雾中,却一时抓寻不到。
出去时仍是神思懵懵,红鸢见她出来,上前替她披上斗篷。
“眼下也是入秋了,俗话说早凉夜寒,夫人着了风却不好。”
温幼槐点点头,随她系上,“你却是细心......”
*
刚回到府上,却见鸿安从照壁后绕了出来,说二姐和母亲来了。
温幼槐不禁奇怪,前儿她才去府上看了母亲,即便有什么事当时也就说了,怎么会突然来看她?还带着二姐......
然母亲的身子吹不得风,温幼槐没有耽搁,将书册交给红鸢后独自前往花厅。
赵氏和温止言已经等了很久。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梨木八仙桌上,温止言今日穿着茜色如意纹刺绣长衣,脸上有些不耐,看见她进来后悄悄往赵氏身后挪了挪。
“母亲!”温幼槐走上前去牵起赵氏的手,“您有什么事派人来同我说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出府了?”
赵氏刚要开口却轻咳一声,温幼槐忙让人沏壶新茶。
“我在家里也闷得慌,不如出来走走。”赵氏喝罢,道。
温幼槐觉得古怪,母亲自从得病后就再也没出过门,这么算来怎么也有五六年了,突然出门只是因为闷得慌?
她往母亲身后的温止言看了一眼,温止言却避开她的视线。
温幼槐越发觉得怪异,却不主动开口,拿起茶盏轻轻吹。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性子越发沉稳,想到这个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
瞧她这么安静,温止言忍不住了,在暗处推了推母亲,示意她快说。
赵氏心中不耐,觉得温止言性子太急,但这么僵着确实也不是法子,于是开口问道:“听说前儿书姐儿来了你府上?”
温幼槐微一挑眉,原是为了这事来的,面上不显,抿了抿唇问:“母亲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她自己说的,”赵氏脸色有些不自然,想岔开话题,“她来找你做什么?”
温幼槐却一眼看穿母亲的谎言,三姐昨儿一大早就回去了,哪里有时间再去温府一趟,更何况这事她不提,三姐不会主动告诉母亲,她知道三姐的品性。
可母亲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温幼槐的目光又落在二姐温止言身上,当下没说什么,只道:“......这不是过了中秋,绸庄上事少,三姐便来瞧瞧我。”
赵氏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面色僵了僵,又一笑:“原是这样。”
温幼槐垂下双眸,她不知怎的突然不想再看母亲。
她原先在母亲面前没有不恭从的,今日却一改常态,言语中多少添了几分强势。若按从前,她不会在母亲跟前撒谎。
可是今日的母亲也让她恍惚觉得有些陌生。
母亲从来是柔和的、宽容的。
尽管姐妹众多,爱也会单独分出一份给她。
只是每每和二姐在一起时,母亲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她从前就有,今天却越发明显。
温止言憋不住了,突然冒出一句:“书姐儿不是来找你借钱的么?五妹妹何时学会骗人——”
赵氏一扭头狠狠掐她大腿,温止言嘶地一声止住声音,脸色顿时黑了,“母亲为何这样?她分明没说实话!”
“你少说些!”赵氏低声吼她,又不知嘀咕了什么,温止言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温止言听不清赵氏说了什么,也看不到她背过身时的表情,温止言躲在她身后,像是被她护着的婴孩。
温幼槐就这么看着两人的举动,心里突然冷了下来。
她大概猜到母亲今日来府上是为了什么。
二姐夫升官要钱,她拒绝了二姐,却把钱借给了三姐周转。
她虽不知这事是怎么传到二姐耳中的,但二姐此刻心里一定很不平衡。
可她的钱,她还不能做主了么?
母亲是站在谁那边的?
想来今日她愿意为了二姐来到府上,答案已经不问自明了。
温幼槐突然觉得很好笑,但是鼻尖却无法控制地泛起酸意。
她搁下茶盏,淡淡开口:“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母亲第一次来府上吧?”
赵氏转过身,她不知温幼槐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些自傲的,她同那种女儿成亲后还去人家府上纠缠的母亲不一样。
点点头,道:“是第一次,先前并没来过。”
温幼槐看着赵氏,眼神中似是十分平静:“母亲第一次来看女儿,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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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后过得怎么样,也不是关心女儿的身子,反而是问三姐有没有来找过女儿......”
“母亲,你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
温幼槐语气平常,赵氏却有些慌乱,她没见过槐姐儿这个样子。
然经她一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做事的确太不周全了,心里不由得责怪温止言,倘或不是她太心急,自己也不会失了礼节。
她忙开口解释:“槐姐儿,你误会我了......”
“母亲。”温幼槐打断她,“你今天来府上是为了二姐借钱的事,我说的没错吧。”
赵氏被戳中心思,脸上臊得慌,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槐姐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霸道、强势、咄咄逼人......
温幼槐将赵氏脸上的震惊和慌乱尽收眼底,只面无表情道:“二姐这钱我是不会借的。先前二姐夫调到顺天府学的事我已经同她说好了,那是我帮她的最后一件事。”
“母亲若是还想坐就坐,我这里还有事,便不继续相陪了。”
说罢站了起来,出门时袖下掐紧的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温止言还想阻拦,却被母亲怒色拉住了。
温幼槐凄惶走至廊下,四下无人时才缓缓流下了眼泪。
温幼槐很在意母亲。
府上进项不多,母亲为了她们姐妹五个竭尽心力,她出嫁时亦是为她散尽家财。
她虽知道母亲偏心二姐,但她自以为多为母亲付出一些,母亲就会多爱她一点。
幼时母亲总是夸她乖巧,每每在姐姐们面前被夸的时候,她心底就生出一份隐秘的满足感,她觉得那个时候母亲是只爱她一个的。
所以她越来越乖,越来越懂事,性子成了五个姐妹中最谨慎的那个。
后来母亲病倒,仓促之间为她准备了婚事,她更是连问都没问就嫁了过来。
她知道母亲这个时候不能伤心,所以她尽量不去做可能会让她伤心的事。
她想,自己这么牵挂着母亲,母亲也定然是把她放在心里的。即便有那么多女儿,但她一定是母亲最喜欢的那个。
但母亲似乎不在乎她,如果喜欢她,会不在乎她么?
温幼槐第一次感受到母亲身上的冷漠,那种冷漠并非她主动释放出来,只是当她和二姐在一起的时候,下意识便将她隔绝开了。
温幼槐擦干眼泪回到房中,沉默地坐在桌案前,无意识地翻动着摆在桌上的册子。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母亲。
筹谋着远离京城的事却从没想过告诉母亲,在心里已经把母亲和温府划在了同一阵营。原来她们都是一样利用她。
夕阳西落,窗内的光影越拉越长。
屋外传来鸿安同红鸢说话的声音。
“......亲家太太刚就走了,走时并没说什么话。”
“来时也空着手的?”
“嗯,没瞧见什么东西。”
“行,你下去罢。”
帘子被人放下,室内又静了下来。
温幼槐意识逐渐聚拢,视线落在册中的文章上。
这却是鲁公的多宝塔碑拓本。
傅大人笔触凌厉,即便是临摹,也能从字迹中看出几分这人旺盛的掌控欲。
温幼槐轻轻摩挲着书册一角,视线顺着册上的字体缓缓移动。
一篇结尾时,目光骤然停了下来。
册子因久置而微微粗粝,角落被龙飞凤舞的大字挤着,小小地署着一个‘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