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的人刚死,鬼魂找不到地府的入口,就需要拘魂使前来拘魂,不然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常见的拘魂使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游神夜游神这些。
只是阳间的出生率近年来持续减少,地府的投胎工作不好做,许多鬼魂滞留地府。酆都大帝仿照阳间设立了各种部门来管理鬼魂。也是给暂时不能投胎的鬼魂先点儿事做,免得一天天到处惹祸。
吕婷就是刚考上的一星拘魂使,每次出任务只能拘一个魂,多了的话有新鬼造反她压不住。
跟吕婷道别后,李月喜按照路线踏上其中一条阴路。发现宁子明在路口等她。
楚州市有两个城隍庙,一南一北。他们死的时候都位于南部,可以同去。
宁子明开口,脸上的血汩汩的往下淌,“一起走吧,路上有个伴。”
“......也行。”她好奇的看了眼宁子明脸上的血,“变成鬼,血也不会停吗?”
“林平说新鬼会一直保持死的时候的状态,只能等到了地府多吸收鬼气才能慢慢控制。好像有个学院专门会教这个,叫什么树鬼学院?”宁子明一说话血流的更多了。
树鬼学院?地府还有专门的鬼学校?教什么呢?这个名字很像她家附近的树人小学啊!李月喜有点期待了,决定到时候自己也去看看。
到了城隍拿了路引,就要去万鬼池。等待头七回去看完亲人,再过鬼门关。正式走入阴曹地府的流程。
他们跟着路线走到万鬼池。宁子明就得跟李月喜分开,他要去男万鬼池那边。
六号女万鬼池已经有了很多新鬼,大家都泡在池子里。鬼气森森的往上冒,有点像大型温泉现场。
“来新鬼了!”有个穿病号服的大妈鬼嚎了一嗓子,让开位置。
李月喜默默地泡进去。
周围的鬼都好奇地盯着她,“新鬼,你是怎么死的?”
李月喜:“……心脏骤停。”
这么说也没错,反正她死因上就是写的心脏骤停。熬夜猝死什么的,说起来真的有点奇怪。
好像很儿戏,听到的人会惊讶,熬夜虽然有害,但真的会猝死?这年头真的有熬夜猝死的?
“我也是心脏病。”大妈鬼打开话匣子,“换了个心脏有排异反应,死在医院了。你年纪轻轻,也有心脏病?是先天的吗?”
李月喜只好解释:“我没有心脏病。”
“没有心脏病?是猝死的吧!”听到李月喜的话,周围的鬼都明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现在年轻人身体差,这都是这个月第5个猝死的了。还只是六号万鬼池。”
“可不是嘛!我家孩子也经常熬夜,我说他也不听。头七回去我准给他托梦。熬夜要不得呀!”
李月喜:“......”
这年头,熬夜猝死都不算新奇的死因了吗?
万鬼池热闹了一会儿,又安静下去,大家都沉默地泡着。
李月喜泡着泡着发现自己的鬼魂好像凝实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双眼放空,思绪纷呈。
一会儿脑子里是生前看的小说,一会儿是妈妈絮絮叨叨的话语,一会儿又乱七八糟的想到班上的学生和抠门的老板。
又想到自己的尸体还在床上,不会要等臭了才被发现吧?
李月喜独居,平时偶尔跟朋友联系,大家见面并不频繁。老板不知道她的地址,现在她只希望老板联系不上她记得报警。
她试图想象自己的身后事会怎么办,土葬现在好像不允许,火化了墓地也很贵。又开始遗憾自己没有留下遗言,李月喜猜想她的死应该会在朋友圈引起爆炸。
万鬼池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周围的鬼陆陆续续地离开,又有新的鬼加入进来。
李月喜沉默地缩在池子里。开始思考,她真的死了吗?这一切都太像一场梦了。
如果能够醒过来,她一定要去......
“李月喜,跟我走吧,要返乡了。”一个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李月喜抬头去看,一个红发圆眼,高达丈余,手持铁叉的恶鬼站在不远处。
她起身出去。
头七到了,该返乡看亲人了。
“我是煞神,陪你返乡的。返乡后可以选定一个人进行托梦。”张牙舞爪的恶鬼飘过来,“别试图逗留阳间,我的铁叉可不是吃素的!”
看得出来煞神已经遇到过不止一起鬼魂逗留事故了。
李月喜分神想着,跟着煞神眨眼到了阳间。
她的灵堂设在老家。一个有点偏僻的小山村。家里前些年盖了新房,还有个大院子。
院子里跟她想的沉闷不同,其实有点喧嚣。
有人在院子的角落打牌,唢呐声和锣鼓声很响,也有亲戚进进出出在厨房弄饭,还有人进入客厅的灵堂给她上香烧纸。
她跟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亲戚走进客厅,看见自己的遗照和骨灰盒。这下确信自己应该是火化了回老家安葬。只是不知道会埋在哪里。
丧葬的流程走的好像有点慢,她还记得外婆去世第三天就下葬了。
但是她的骨灰盒还在,她想应该是调查死因,还要火化这些拉长了时间线。
不知道父母怎么接受火化的,以前他们聊天谈到这种话题。父母都坚持土葬,认为火化不好。
遗照选了一张她笑起来的正面照。李月喜心想这张照片不好看,她牙不整齐,有点凸嘴,选照片的人真没有审美。
弟弟和父母跪在地上给她烧纸,神情麻木。
她在这里停下看,中途又有朋友进来烧香祭拜,她还看到了大学室友和教培的老板,甚至还有学生家长。
有亲戚烧了纸又安慰了下她父母,还嘱咐弟弟现在要听话。转头又出去,跑去看打牌的,或是招呼着来参加葬礼的其他人坐,一起谈天,唏嘘她年纪轻轻就死了。
李月喜在人群中乱窜,到处看热闹,煞神也不管她。
吃过席到了晚上,乐队就开始演出。李月喜只有小时候参加别人的葬礼见过,现在她也跑去看。
台上的人在演小品,很拙劣的表演。妆容夸张,台词也挺低俗,夹杂着方言。台下的看客们倒是笑得很开心,李月喜也笑起来。
她回头想叫弟弟也来看,却看到弟弟还跪在灵堂。
这一刻,世界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灵堂,一半表演。
一半哭,一半笑。
表演结束了,有人带着凳子离开。
父母和弟弟带着孝帕出来,很多人跪成几排。
前方有职业的哭灵人开始和着音乐边哭边唱,“想起女儿泪涟涟,她把父母孝又贤......”
哭声情绪充沛,一开口就令人沉痛。
跪着的所有人都小声啜泣,妈妈也痛哭起来,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爸爸和弟弟隐忍地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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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一幕刺激到李月喜,她愣在原地,魂体开始闪烁,似乎有黑气冒出来。
“妈妈!”李月喜哭着扑过去叫着妈妈,却从妈妈的身体里穿过,扑了个空。她呆了一瞬,又去抱爸爸和弟弟,一次次扑空。
这几天一直像梦,这一刻却清晰地痛起来。
原来她真的死了。
煞神过去阻止李月喜,让她冷静一点,这样会影响亲人的健康,又让她选等会儿托梦的对象。
李月喜听到煞神的话,终于不再上前,木在那里边看边哭,表情悲切,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她看见父母一夜花白的头发,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懂事被打了,总会在心里阴暗的想下次就从楼上跳下去,让他们伤心一辈子!
好像从父母的悲痛中会获得喜悦一样。
等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却没有任何快感。她不知道用怎样的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遗憾或是后悔?还是不甘心?好像都对又都不对。
看着李月喜冒出的黑气,煞神的铁叉随时准备,“时间到,我们要走了。”
李月喜一瞬间脱离,来到一个雾蒙蒙的地方。
她情绪还没缓过来,一直在哭。没有眼泪,身上的黑雾却更多了。
“别哭了。”煞神给了她一个梦球,“快去托梦,只有10分钟。”
李月喜接过梦球,拿到的一瞬间就被吸进去,脑海里浮现出妈妈苍老的面孔。
一下子她就站在房间里。
“女孩子还是要结婚,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
妈妈的话传来,她记得这是今年过年时候的对话,她是怎么说的呢?
她当时赌气地说生孩子有什么用!你生了我们你过的有多好呀!还不是这么辛苦!
她一贯如此尖锐,把全部的恶言对准最亲密的人。
妈妈当时被堵住,只是笑着说生了你们我很幸福啊。你现在不懂,等你生了孩子就懂了。
“妈妈!”李月喜冒出眼泪,跑过去抱住她。鼻子闻到了妈妈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妈妈也很懵逼,“这是怎么啦?好好的你哭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又委屈了!又开始掉牛眼泪!”妈妈的语气不是很好,手却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
“呜呜呜~”李月喜说不出话来。
妈妈还在数落她说两句就掉眼泪,不知道哪儿来的坏习惯,矫情死了。
李月喜知道,妈妈刀子嘴豆腐心。她们总是说不到一起,很容易吵架。以往她早就顶回去了,但这一次却觉得连这些话语都温柔起来。
这个怀抱温暖又短暂。
李月喜最后都没来的及说些什么有用的,只是哭了一场。终于不哭了的时候,又只来得及莫名其妙地说了堆你和爸爸好好的,她也好好的废话。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时间就到了。
十分钟怎么够跟亲人道别呢?她甚至都没有真的接受自己死亡。
李月喜怅然若失的蹲下,开始发呆。
周围只剩自己,煞神不见了。
有阴风阵阵冒出来,还有奇怪的嘶吼,周围的环境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恐怖的怪物,连萦绕的雾气都变得可怕了起来。
她感到恐惧,手脚都在发软。不知道该干什么,恨不得钻进被子里躲藏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月喜终于站起来。
对,她想起来了。
应该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