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语一直都承认，自己是个睚眦必报、一分仇百分还的极端性格，目前还没打算改。
在关于内测时期的记忆里，几乎所有黎双国居民对她都是同样的态度和评价。
憎恶、咒骂、避之不及。
祸源、晦气、千刀万剐。
而这些人的行为有无数理由能被开脱。
认知不同、视角不同、身份不同、无数苦衷、被带节奏、不明真相——
但这是“反派”需要在意的事吗？
欲加之罪多没意思，让它成真才更好玩。
她只遵从最直观鲜明的情绪，只要是影响她心情的声音，就该连同无人在意的真相一起，通通化作血泊里的一摊烂泥。
但燕无赴不这样。
这个人无论挨多少恨骂、承受多少恶意，他都不会选择肆意杀戮报复。宁可花费更多时间精力、消耗自己，去解决问题。
可真像个心系苍生、至高无上的正道之光啊，和她完全是两路人。
此刻，那双红眸满含错愕。就在她十分满意地以为对方被吓到时，却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回应。
“无可救药？”
天上又开始飘雪，几点淡白掠过二人之间。燕无赴忽然不闪不避地对上她视线，竟有些探究的意思：“你觉得自己是那样的？”
温不语：“异主大人听不懂我的意思么？”
你耳朵上安过滤器啦？
我记得开局那一刀也没捅脑子啊。
“听得懂，你可以试试。我只是……”
话音停顿，他微微蹙着眉，似乎找不出可以形容自己思绪的词，也像不太习惯直白的表达，最后挪开视线压低嗓音。
“我才是反派，你把这词抢了我用什么？何况无可救药这个评价……太绝对，别那么说自己，听着难受。”
声线紧绷到有些干涩，语气居然能称得上是关切。像是呲牙哈气浑身炸毛的猫突然蹭过来，别别扭扭收起爪尖拍了她两下。
这下温不语是实打实地愣了片刻。
几秒后，她像是听到什么荒谬至极的疯话，突兀地大笑起来。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像碎玻璃般刺破周遭寂静。
轻蔑，张狂，嘲弄，讽刺，唯独不像无忧无虑的少年人。
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又捕捉到燕无赴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担忧，温不语忽然改主意了。
好玩，这人实在太好玩了。
不会是以为她有什么悲惨身世吧？嘴上那么凶，结果一点都不记仇。总是考虑着太多人，究竟能得到什么？
温不语现在相当好奇。
被这样威胁居然还反过来劝说，真是——
活该被暗算，也活该被她骗。
无差别心软怜悯可是倒大霉的开始，既然这么“心系苍生”，那……
“真吓到你啦？我开玩笑的~”她弯弯眼尾，敛回几分戾气，语调轻快，“时间紧急，还是聊聊现在情况吧。”
“你想保住这群人，但刀子不捅他们身上是不知道痛的。你该怎么保证不会被反咬一口？我亲爱的反、派、大、人？”
“我身上的黑锅难道还……”
话题切得太快，总不能扯回去，燕无赴张嘴欲答，又被打断。
“嘘——我有个办法，能让他们直观地体会到国王的算计，不会身临险境，更不用你承担骂名、被主系统处罚，永绝后患。”
“什么？”成效诱人，但他直觉后边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温不语道：“但我想要点报酬。”
“等这事结束，陪我做个接吻节点后的攻略任务——放心，我不会挑最终节点的。”
拒绝的冷话到嘴边，又被燕无赴强行咽下：“……哪个？”
他脑子也有病。从危险话题绕回熟悉的攻略系统，居然有种大难不死松一口气的感觉。
从未觉得温不语耍流氓时如此亲切。
“哪个任务都有可能，提前透露就不好玩啦。”温不语笑得灿烂，“您可以先猜猜，猜对有奖励～”
相当于完全不给他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与强吻效果没两样。
“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而你在乎。我也有攻略系统约束嘛，绝不会伤害你——怎么样，很划算吧？”
燕无赴：“……”
你刚才看起来可恨不得把我就地砍了。
……
哄骗着正道之光答应下来，温不语哼着小曲捞回通讯，象征性地劝：“队长姐姐，不如我们先跑吧？那些增援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国王想让他们死，再栽赃给异主，利用乌堇的响亮名声施压，这根本不难猜。
哪来增援和奖赏？那是逼近的死神镰刀。
“跑？万一是异怪族圈套呢？你不觉得这本日记出现得有点太刻意了吗？”乌堇一下子没收住有点冲的语气，“等等，我不是骂你……”
“好的，我错啦。”
温不语点头笑笑，懒得掩饰敷衍，转身直接敲响老婆婆的窗户：“婆婆！看这儿！晚上好哇——！”
通讯对面所有人和燕无赴：“？！！”
老婆婆听见声响，手中针线活不停，僵硬地转动脖子望过来，毫无聚焦的灰色眼睛重新映入她视野。
“你等下！”燕无赴瞬间来捂她眼睛。
心口处隐隐显出抽离感，温不语轻巧躲开，视线依旧凝在老婆婆的眼瞳中：“一经售出不退不换，麻烦反派大人在现实守着我啦~”
---
之前引导系统哭着让她记过背景设定。
【世界树连接所有生灵的思维意识，当人们负面情绪过重，或出现极端执念时，无形的脉络会将其疏导，避免出现灾祸。】
【但它无法疏导两种人，一是逝者，二就是处于异怪…呃，外力控制中，痛苦记忆被无限加深循环的人，情绪超载，便形成精神牢笼。】
这可是摆在眼前的罪证。
周围场景模糊一刹，转眼便布满春意盎然的绿，老婆婆的瞳孔也终于有了聚焦。
她拉开窗户匆匆抓住她，说话却依然不利索，模糊喃喃出两个字音：“…雨……天……”
“今天没下雨。我路过，不用在意我。”温不语抽回手，打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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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转身就走。
视频还连着，她无视耳边一切说她太冒险激进的声音，找个视野宽敞且隐蔽的位置：“轻白村过往回放，现场直播。”
这段痛苦记忆估计循环好几次了，她进来的时机也凑巧，很快村口处便出现两支队伍。
为首的居然是张惨白鬼脸。
面上八只眼睛，每一只都看向不同方向，嘴角裂到耳根。
后边那些也都没个人型，什么蜘蛛、蜈蚣、蝎子、螃蟹的外貌特征全一锅乱炖，看一眼惹人直反胃。
好在说的还是人话，领头开口就是慢悠悠的腔调：“陛下亲令，征用你们村子——”
“征个屁！这话说三回了！我们也问了三回了！到底为什么偏偏挑我们这儿？！”
有出来查看情况的村民怒骂着打断。
“无可奉告，陛下的命令不需要理由。”
“说征用就征用，还不给临时补偿方案！没天理啊！！我家世世代代都住这儿，老人都八十高龄了，难道要我们另寻住处、开垦荒地？！平民的命不是命吗？！”
“有补偿啊，让你们去做第三批种族实验体，不愁吃喝。可你们不愿意，就只能强制清理了——反抗命令的人没有价值，大不了甩给异主背锅。”
“走狗！！恶心！！！丧尽天良！！！”
“哈……放心，你们很快就会有价值了，你们会成为首个查明的精神牢笼案！大家会铭记这份无私贡献的，从你开始——”
重物落地声。
“救——救命——！！！救命！！！”
“别过来！别过来！！！”
“一群走狗！我跟你们拼了——！！！”
打砸烧杀，如土匪恶霸进村。
初春的嫩绿草地逐渐被血染红。玻璃碎裂声、惊恐哭喊声、怒吼叫骂声、兵刃砸地声，不绝于耳。
“队长姐姐，这下信了么？”
远远望着满村血色，温不语出声问，“我觉得您不会是捂住眼睛自我欺骗的人。”
原先吵吵嚷嚷的通讯早已安静。
许久后，那边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长叹，绝望崩溃中混杂释然自嘲。
“…温温啊，你这招还真是干脆……”
正想回应，温不语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自她身后不知哪处闪出，瞬间就没了影子。
她只来得及看清一双桃花眼、飘扬的浅绿色衣摆，以及——
“您好这位美丽的女士今天我们相遇在此一定是缘分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有空加一下我我任务要完不成了下次再聊期待与您再会mua~！”
温不语：“？”
台词烫嘴还是标点符号要钱？
一眨眼的时间，浅绿色身影就逆着光迎上那两支土匪队，手持长棍，背影潇洒，像以一敌百的江湖大侠，嗓音更是气宇轩昂：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啊又没赶上又没赶上！小爷我拖把沾屎戳谁谁死嘻嘻嘻哈哈哈哈我们加班打工人的怨气比厉鬼都重噢都给我去死吧去死吧桀桀桀桀——！！！”
温不语：“……”
温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