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微日日怡然自得,活得悠闲自在,但府里的下人们可不这么想,这里一大半的婢女侍从都是陪着齐微从宫里嫁过来的,眼见着她受的委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沈尚温那个草包借齐微的名义攀关系、捞油水不够,连许氏也敢对长公主呼来喝去。拜她所赐,无论刮风下雨,齐微都得日日在房檐下站规矩。
大庆的金枝玉叶,竟然在这给人端茶倒水做老妈子的活!
就算是下人也免不了一肚子怨愤,只是每每提起总会被齐微按下道家和万事兴。
如今休了那负心汉纵然出气,只是齐微行为的确出格,独身后又对别的事都不大上心,府内戏子不断,他们不免担忧起长公主是否伤心过度,自暴自弃起来。
府里人知晓齐微只是单纯喜欢听戏,可旁人就不一定了。加上许氏那天在府外大闹,京城满街现在还飘着长公主任意妄为,荒淫无度的流言,这次春日宴正是齐微挽回名声的好机会。
寝殿内暗香弥漫,帷帐重叠,侍女们进进出出给齐微换装梳洗。
“这件藕粉襦裙的颜色正好,衬得您冰肌玉骨,沉鱼落雁。”倩笙欣喜地将衣裳拿来在齐微胸前比划着。
“贵眷小姐们相看的场合,我穿得这样鲜艳做什么?”齐微打了个哈欠道,“去,把那件素色的找来。”
“长公主......”
“还不快去?”齐微摆手,换衣时见倩笙神情落寞,终归心软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外面爱传什么就随他们去,难不成还能堵住别人的嘴,我不放在心上便是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可日子是自己的。
从前原身处处隐忍,才换来长公主驸马琴瑟和鸣的假象,现下撕破脸倒过得更舒坦些,那些文臣殿前上谏斥她品行不端,对她有半点影响吗?
只要手握权势,流言蜚语就伤不到她半分。
轿辇在郁王府门前停下,齐微由人扶着下了轿,随着通报响起,郁王妃匆匆赶来迎接:“参见长公主。”
“王妃见外了。”齐微慢悠悠摇着扇子道,“听说今年郁王府中的牡丹开得比御花园还早,惹得本宫眼馋,也来讨一杯酒喝。”
“承蒙长公主赏脸,若是看得上眼便直接让花匠移了去。”郁王妃稍稍欠身,笑盈盈答。
其实论年纪,郁王妃比齐微还长两岁,她礼数做得极足,两人一前一后差细微距离,一同向府内去,没走两步就听见欢声笑语。
绕进花园,便看见各式各样的鲜花竞相开放,贵妇和小姐们围在花丛边三两成群,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只不过这热闹在齐微进来之时静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小姐们不敢抬头,但问安后免不了悄悄偷看,好奇心都写在脸上。换了旁人大约会觉得不自在,可齐微满不在乎,她到这本来就是游玩的,闻到清新的花香身心十分舒畅,挥了挥手免去众人的礼。
“皇姐!”怀阳公主亲热过来,把齐微拉到一旁悄声道,“上次进宫没见到你可把我急坏了,你与驸马的事,是真的?”
“他已经不是驸马了。”齐微言简意赅,提到那男人都嫌晦气。
齐韵闻言,简直欣喜若狂,当初她就是最反对这门亲事的,她哼了声道:“那时候我说那沈尚温配不上你,你还把我训斥了一顿!”
“你就当我那时候脑子坏了。”齐微真心实意道。
恋爱脑这东西,沾上就没救了。
齐韵没忍住,在齐微面前怒骂了沈尚温一通,语罢才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勾起了齐微的伤心事,谁知齐微给她鼓了鼓掌,笑道:“骂得好!”
想到齐韵、齐铭的关怀,齐微眼神也不由温柔起来:“一个男人而已,放心吧,难不成你皇姐没了男人就不能活?”
“是啊是啊,皇姐倾城美貌,现在又搬了出去,不用被宫规束缚。我听说你那里有好多俊俏面首,比平阳侯容貌更甚,是不是真的?他们还说,连醉仙楼的头牌都被你挖走了,我也好想去见识一下,皇姐改日......”
齐微没回答,她正抬头专心看着一旁的山茶树,花瓣娇嫩欲滴,上面还沾着雨露。
“你别说,郁王府的花还真是漂亮。”方知蕊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她和朋友们赞叹着春色,又将视线转向了春色旁的齐微,“我见长公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并不像传言中那般。”
“这可是在郁王府,她就算再大胆,也要看在郁王的面子上收敛几分。”
好友见四周无人,用手捂着嘴附和道:“知蕊是家门出的少,那日她逐出驸马的时候我家小厮就在附近,驸马两条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亲眼所见怎么作假,长公主此举分明是冷血无心!再说了,若不是真相确凿,那许氏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长公主?”
方知蕊摇了摇头,这里人多口杂,示意好友不要再说。
一切都被齐微看在眼里,她今日心情好,不和小丫头片子计较,只是在人群中睨了一眼那丫头的母亲。
很多事,她不是不计较,只是时候未到。
恰好这时候席面上来了,郁王妃招呼众人前去用膳,方知蕊路过假山,却感觉背后忽而被人用力一推,平衡不稳随即扑通一声落入池塘!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齐微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皱眉看向远处。
“怎么回事!”
“方家小姐不知怎么的掉进池塘了!”
郁王妃有些慌乱,她向齐微告了罪匆忙离开,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上饭了。
想来在郁王府里,从池塘捞人不是难事。齐微没放在心上,却见人群久久没有疏散,方知蕊扑腾着还在水里挣扎。
“救人啊!”她诧异道,这群人唯唯诺诺站在池塘旁,却没有一个下去的,单看着方知蕊一个小姑娘不停沉浮。
问了才知道,满堂之上竟没有一个人会游水,齐微心下震惊:“你们府上的小厮呢?”
“长公主恕罪!”郁王妃急得满头是汗,作为宴会主家,她哪有不想救人的道理,“方家小姐是未出阁女子,衣衫湿透与外男如此亲密接触,怕是有损方小姐的名声。方家主母先前去更衣,已经让人去请了。”
名声名声,在哪儿都逃不掉这两个字。
齐微怔住,随后冷笑一声,为何女子一生下来就要为这两个字束缚到死,哪怕白白丢了一条命,也要守住这不值钱的名声。
方知蕊的朋友趴在地上,递了根树枝过去,无奈距离太远够不到,她渐渐也没什么力气,眼看方知蕊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再不动作怕是没救了。
“还没找到她母亲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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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哭丧着脸道:“回王妃,府里太大,弯绕又多,方夫人怕是迷路了。”
目前形势严峻,郁王妃又迟迟拿不出决断,齐微心里叹息一句,三下五除二脱掉鞋袜,直接跃进了水里!
“皇姐!”齐韵来不及拦住她。
齐微这一动作把郁王妃直接吓跪了,所有人纷纷跪下不知如何是好。她更是面色惨白,万万想不到齐微能做出这种事来,若是大庆长公主有个损失,她全家都得去赔命!
池塘的水比想象中得深,齐微下了水被冰得发颤,那股冷劲直往她心口钻,偏偏岸上这群人只会哀哭嚎叫,加上方夫人姗姗来迟的嚎啕,吵得她头疼。
“别叫了!”她从水中露出头道。
郁王妃惊于齐微会游水,可依旧求她快些上岸,官家小姐的命如何与长公主相比?
齐微没理她,只后悔今早起晚没用早膳,现下肚子空空,不想再浪费体力。
“王爷还没回来吗?把他叫来,在场若有其他官员统统叫来!”
郁王妃脑中飞速急转,落到这个局面,事情在京城肯定瞒不住了。长公主素来任性妄为,若这次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需要更多证人给自己留个辨白的机会,索性人越多越好。
齐微吸了一大口气蓄力往前游,方知蕊就在她前方不远,可是状态看起来不太好,齐微一把抓住她,却发现她比想象中的沉,而自己体力渐渐不支。
见她已经失去意识,齐微心下焦急,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救下这个无辜的女子。
她们同样为名声所累,但绝不要成为世俗偏见的牺牲品。
老天保佑,齐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方知蕊拉回岸边,刚想上岸却觉小腿一阵抽筋。
不是吧,她就倒霉至此?
“长公主当心啊!”
众人神情由忧转喜又转为惊愕,齐微不慎呛了口水,伸手几次去抓郁王妃的手却总滑脱。
在这时,一股力道牢牢攥住她的手腕,猛地将齐微拉出水面。
“嗬......”她大力咳嗽几声,被及时披上厚厚的外袍,终于缓过神来。齐微抬眼,撞见一副俊美无比的面孔,男子姿容如玉,风采英秀。自己身上的,想必就是他的袍子了。
郁王身后跟着一大帮人,他弄清情况,朝男子行礼:“今日平阳侯大恩,郁王府铭记在心。”
齐微眼神一转,原来他就是平阳侯,据说三岁启蒙,五岁射箭,六岁随先祖狩猎就射穿了一匹鹿,乃本朝文武双全第一人。可怜年纪轻轻没了父母,但也因此袭爵,成为最年轻的侯爷。
“在我府上发生如此意外,真是羞愧难当,不知道要怎么赔罪才好,大家先......”郁王妃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稚□□声打断。
“不对,这不是意外,有人推了知蕊。”那女子刚道,便被身旁夫人扯了扯手臂。
而方知蕊也清醒过来,她显然是吓坏了,滑落一串眼泪,躲在母亲怀里不住抽噎道:“母亲,有人......是有人推了我。”
闻言,众人神色大变,在王府内蓄意谋害官家小姐,还险些害了长公主。
这性质......郁王不敢细想,用袖子擦了擦汗。
再三确认过后,方夫人抹去脸上泪痕,重重磕头道:“恳请郁王妃为我家小女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