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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三封信

作者:春摇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恩年没理他,脸色冷淡吐出两个字,“报酬。”


    小老头不满意他这个态度,浑浊的眼珠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推到他面前:“正好够数,老头子我做事向来靠谱。”


    宋恩年拿起袋子,来到门边的椅子坐下。手腕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丝,他皱眉,用拇指按在伤口上,指腹立刻染上一抹暗红。


    老头咂了咂嘴,往沙发躺去,闲情雅致地往炉膛里添柴,动作带着些许刻意的悠闲。


    “年轻人啊......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为口吃的能跟野狗抢食。现在这世道多好,只要豁得出去,钱财大把的来。”


    “钱是好东西,”宋恩年十分冷静,“但也得有命花。”


    老头习惯了他这个态度,只摇头道:“这样吧,需要用钱了随时来找我,像你这样利索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


    宋恩年没说话,抬头瞥了眼时钟,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静谧无比。


    他起身:“走了。”


    没等老头回应,他已经拉开门。


    夜风裹挟着潮闷味儿扑面而来,他站在门口仔细听了会儿动静,确认巷子里只有野猫翻垃圾桶的窸窣声,这才迈出门槛。


    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像被揉碎了的银箔。老城区有种特殊的霉潮气,像团湿棉花堵在喉咙里。


    他不着急去找自行车,一路小心谨慎地回了家。从窗台暗处拿出书包背上,推开门。


    屋内很暗,他径直想要往卧室方向走,却听见咔哒一声,钨丝灯被拉开了。


    宋奶奶裹着一层被毯守在客厅,闻声睡意朦胧问,“阿幺?”


    确定回来的人是宋恩年,宋奶奶舒了口气,温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了没?外婆留了饭,还热着。”


    “不用了外婆。”宋恩年说,“我新找了份工作,是一家新开的火锅店,今儿生意好,急着用人,这才回来得晚。”


    他看着外婆就裹着一层毯子等自己,心中滑过酸涩,“外婆早点睡,以后要是我12点还没回来,不用等我。”


    宋奶奶看他穿的衣服不是出门前的那一件,皱了眉:“你衣服呢。”


    “衣服在书包里。”宋恩年说,“天有些热,就先脱下来了。”


    宋奶奶不太信,如今已经十月份,夜晚还是有些凉的。瞥到他手腕上的伤口,眉心皱得更紧,“怎么还受伤了。”


    说着连忙起身去找药膏,塞到宋恩年手中,“再怎么样都不能不爱护自己。”


    至于宋恩年究竟去做了什么,宋奶奶心里多少都有点数。


    先前为了送她去医院瞧病,阿幺每晚都伤痕累累地回来,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在宋奶奶眼里,宋恩年不过就是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凭着一张嘴就让别人开高薪聘他工作,肯定还有别的。


    不过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宋恩年始终不愿意说,祖孙两人促膝长谈了一整夜,宋恩年才沉默地保证,确定自己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干的活有些危险,因此报酬丰厚些。


    宋奶奶抱着他哭了一宿,摸到满背的伤痕,又是心酸又是不甘,满腔愤怒全都转移到他那个人间蒸发的父亲头上。


    宋恩年当晚便保证,今后好好读书,不会再接类似的任务,宋奶奶这才同意。


    ......


    宋奶奶沉默着,“阿幺,你和外婆如实说,你是不是去...”


    宋恩年停住脚步,“外婆,明天去医院看看吧。”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今晚遇到个阔气的主顾,给的钱够咱们用一阵子了。”


    宋奶奶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扑上来捶打宋恩年的肩膀,力道却轻得像在拂去灰尘,“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上次怎么答应外婆的?那些亡命徒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宋奶奶哭起来,“阿幺啊,外婆不求其他的,只求你好好的,你答应外婆,此生都不再去碰那种不要命的任务。”


    宋恩年坚定说,“我答应,再也不干了。”


    宋奶奶缓过神,看着宋恩年直叹气。


    等外婆情绪平复,宋恩年扶她回房,“太晚了,先休息吧。”


    关门前,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闷闷的,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挤出来的。他站在门外,直到咳嗽声渐渐平息,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闭上眼睛,重重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实在没有喘息的空间。


    他决定,明天必须要带外婆去大医院检查。


    宋恩年躺在床上,点开手机,有两条未读短信。


    一条是老头发来的,在他离开之后还不舍地发了一大长串劝他的话。


    宋恩年只划拉了一眼,就点了退出。那老头年纪不小,却偏爱发那些腻死人的话,再配上那些蠢萌的颜文字。


    宋恩年忍住了想把老头的号码拉黑的冲动。点开另一条信息,是老李发过来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安好,勿念。”


    宋恩年放下心,老李安全了,说明许诺十根金条这事有着落了。拿到了这笔钱,他能让外婆接受更好的治疗,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为钱发愁。


    至少每个月不用再被那三个混混追债骚扰了。


    正想着,划拉手机频幕,看到很久没有登上过的企鹅图案,他犹豫片刻,点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只最原始的头像。


    他没几个好友,一眼就看到消息页面闪动着孟修的头像,点开对话框,就看到他一个月前发过来的一个入群邀请。


    群聊名称:“榕城一中地下交流群”。


    孟修还配上了段话,“这是咱们私下建的群,一起来玩呀。”


    他犹豫片刻,点击同意入群,却弹出一个灰色的图标显示“入群邀请”已过期。


    他在聊天框中输入,“过期了,再邀请我一次。”


    发送完毕之后,孟修秒回:“卧槽!?”


    紧接着蹦出第二条:“我发现了什么神迹,咱们的宋大学霸竟然上线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号不用了呢。”


    因着明天是周六,不用早起上学,星期五晚上的总是特别热闹。


    宋恩年看着最原始的企鹅头像,再看自己仅有一颗月亮的等级,确实很像三无小号。


    他点开资料的修改按钮,在昵称一栏输入单个字母“Y”,再点更换头像时,发现相册里没有照片。


    正好此时外头一阵呼啸的狂风而过,晾衣绳被吹得交叉作响。


    榕城多雨,凌晨的小巷子寂寥无比,好似只有他眼前的这一盏台灯在散发出光亮。


    他拍了一张台灯的照片,背景是窗外淅沥的小雨。暖黄的光晕在雨中氤氲开,像一捧被雨水打湿的蒲公英。


    头像更换成功。


    忽略孟修发的一连串的话,他点击同意加入群聊,很快就显示加群通过。


    群里很热闹,聊什么的都有,其中孟修聊的最为火热。


    群内共有五百多号人,宋恩年想到什么,他点开群聊成员那一栏。


    因为群聊里要求实名认证,不实名的人过段时间会被管理员清除群聊。因此大部分人都实名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群昵称为“余念”的企鹅,心中泛起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兴奋。


    点开头像,她的主页很少女心,头像是一个拿着花的漫画女孩,背景是蓝天白云,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治愈。


    他发现余念的企鹅空间没锁,最外面的一层还显示着最新发的说说的照片。他很想点进去,但担心留下痕迹。


    不过他复制了企鹅号,生怕以后找不见。


    再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宋恩年往窗边一坐,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想了想,从书桌上抽了一张白纸,在转身去找笔的间隙,手腕上的伤不小心蹭在纸上,留下一片暗红色的印记。


    他皱眉,拿来橡皮擦使劲擦了擦,纸上的痕迹被晕开,摩擦的部分变得粗糙,血迹却一直停留在上面。


    他用手触摸,摸到一片温热,还有用力磨擦过后的灼热感。


    索性将橡皮扔到一边,提笔,开始写信。


    *


    余念同学:


    今夜有雨,外面终于没有讨人厌的蝉鸣声了。我现在坐在窗边,就着雨声写下这封信。


    心中有些困顿,就在这封信里宣之于口吧,毕竟它和另外两封信一样,永远都不会寄出。


    说来可笑,我从十岁就懂得如何与催债人周旋。


    在我小学的时候,我爸欠了几个亿的债,至于那几个亿如今变成多少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每个月要给来催债的混混交一千块钱,那个月才能安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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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也会抱怨,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到我身上。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人生就像场突如其来的雨,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老天爷对我的亏欠吧,给了我一个稍微灵光的脑子,学习尚可。


    外婆是一个很好的人,那时候她每天都在干活还债,却从不在我面前喊一声累。多亏了我的成绩,学校免去了学费,这大概是我能给她的唯一安慰了。


    直到那年暴雨夜,我撞见外婆咳出血,急匆匆拉着外婆去检查,才知道外婆已经累垮了身体。


    命运这种东西,从未宽恕过善良的人。


    最艰难的时候,是一个老头收留了我们,他垫付了外婆的医药费,让我们有了栖身之所。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钱来得并不干净。老头是黑网上的中介,介绍人去完成任务,赚取中介费。


    但在生死面前,道德的标准总是模糊的。


    为了外婆,我愿意赚这种钱。


    也许是因为我这条命太硬,这么多次死里逃生都没能摧毁我,每次接任务前都会准备好遗书。要是我死了,外婆能第一时间看到。


    说起来挺可笑的,那时候不要命地接任务,反而潇洒。如今珍视这条命了,倒觉得畏首畏尾。


    后来外婆好转,我们搬了家,来到核桃巷,生活也渐渐好起来。


    我本打算回归现实,按部就班,可今早看到外婆一直在咳血,才知道外婆病情复发,只不过一直在忍着。


    没办法,想要治病,必须得有钱。


    不管从什么地方得到,不管以什么手段,我必须要有钱。


    有钱才能给外婆治病。


    我再一次找了老头,接了任务。


    任务具体我就不说了。就在刚才,我在雇主的黑车上,车速太快,再加上轮胎全都爆胎,根本控制不了方向盘,更棘手的是你竟然出现在路边,就在车前方不远处。


    说真的,那时候脑子里一片嗡鸣。


    幸好手比脑快,上前将方向盘拽了回来。


    又一次劫后余生,没有造成任何损伤。有时候也很想说那句俗话,老天保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但以后请一定要早点回家。城市夜晚的街道,藏着太多你看不见的危险。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任务赚的钱够用一阵子了,至少能让外婆接受更好的治疗。如果那些催债的家伙没发现的话,或许我们真能喘口气。


    稀里糊涂又写了这么多,将心中一直压着的秘密说出口,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


    和你"说说话"的感觉真好,虽然现实中我们几乎没怎么交谈过。


    余念同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今晚的事,请允许我再次说声抱歉,幸好,幸好没有伤到你。


    书于2015年10月15日晚。


    *


    宋恩年轻轻折好信纸,指尖在折痕处来回抚平。


    他打开床头的小铁盒,里面躺着两封同样不会寄出的信。将新写的信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取出那块HelloKitty橡皮擦看了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裹挟着雨点拍打在玻璃上。


    找来一个纸箱,把铁盒和橡皮擦放进去,又垫了几张旧报纸,而后将纸箱郑重地放在床头柜旁。


    *


    余念看完第三封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心疼。


    想到他说,因为外婆的病情,所以迫不得已接很危险的任务赚钱。


    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真不敢想这一路,他是怎么过来的,又是如何走到今天。


    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信纸上的一处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些轻描淡写的文字背后,藏着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她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这封信挤走了,那些看似平静的叙述下,是深不见底的沉闷与倔强。


    但她偏偏读懂了,读懂了字里行间那份救赎。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回到那时候,多和他说几句话也好。


    就像宋恩年在信里所说的,他们高中三年都没怎么说过话。她忽然觉得好遗憾。


    胸口实在烦闷,余念索性站起来,推开窗户,雨后清凉的晚风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她拿起第四封信,内心祈祷这封信里写着的是好事和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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