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维菈掏出她刚用魔石换的铜币结账，老板接过，关切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后打算去做什么呢？”
妮维菈一时很有些感动。
在这个遍地叫她幼崽，全都是她祖宗辈的，祖宗的祖宗辈的人的国家里，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你年纪也不小了。”
她于是也没有责怪男人的冒犯，认真地想了想：“去读书吗？毕竟做文盲不太好。”
老板气质温和，长着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看来您是位有点家底的小姐。”
不用操心生计，可以自由地读书，说起来应该是很幸运的事。
但少女看起来却有些不幸。
寻常的富贵人家，不会让自家孩子这么大了还没有书读。
男人这样想着，便没有再多探究的意思。
妮维菈欲言又止，“确实如此。”
谁说自己挣的家底不能叫家底呢？
她抱着书，礼貌地说了再见，翩然离去。
心想：原来斯兰提亚除了魔法师，普通人里也有很好看的呢。
在她离开后，结账处的柜台下面，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被拽出来。
“温和”的老板笑着，问他：“我偶尔很难不困惑，背叛我的下场，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为什么还要试呢？”
男人的眼中溢出强烈的恐惧，求饶的话语却没有被给予说出口的机会。
他整个人都被无形的力量压扁压薄，暖洋洋的白光氤氲在他身上。
光芒褪去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本厚重的书。
魔力托着书本飘起来，一页页快速地翻飞过，顷刻间就被人读完了全文。
易莱哲指尖往那书的封面上一点。
他难得地稍稍停留了一瞬，想到了刚刚在书架间翻来翻去上蹿下跳的少女。
本来应该化为飞灰的纸张得以幸存，空白的书脊处出现优雅的字体：
——阿塞尔史。
插画上的绝望男人荡漾成一团红红绿绿的颜料，又逐渐互相分离又侵染，最终形成了一副盛放的春日图景。
花团锦簇的凉亭正中，一个黑色的少女剪影正趴在桌子上午睡。
易莱哲捏着书，插在了妮维菈刚刚挑走的那本书空出来的位置上。
不空不挤，正正好。
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幸，只是这位贪玩的小姐，快要接手家业了，才想起读书的事来。
他满意地笑了，准备去调查刚刚得知的秘密。
是谁，敢打着他的名号，在斯兰提亚触犯魔法师公约？
万一闹大了被他那群同僚发现，又有的一番好打。
他只是个淳朴的商人，可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另一边，艰难啃了半天书的妮维菈苦着脸放下了《阿塞尔史》。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妮维菈：魔法师六艺是什么？】
格纳很快回复。
【格纳：魔导器制作，魔法阵发明，新魔法创制，魔法理论发现，魔药炼制，珍稀魔法材料探测，魔兽驯化。】
【格纳：维菈问这个做什么？】
【妮维菈：我要考这个，哈哈。】
【妮维菈：不是六艺吗，怎么会是七个啊！】
敲门声响起，妮维菈用魔力打开，看到是格纳。
她自己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肘边是看了二十分之一，倒扣着的《阿塞尔史》。
格纳坐在她床边，右胳膊搭在她肩上。
妮维菈扬起支撑身体的左边小臂，把玩格纳从她身侧垂落的右手。
“珍稀魔法材料探测和魔兽驯化是杂艺之一，杂艺种类很多，但运用都很少。这两项是杂艺里发展的最好的，所以一般会单说。”
妮维菈沉痛地点头，示意她听明白了。
而后把还没关闭的魔网页面调取到格纳面前：“我之前报名了月底的考核，刚刚收到了报名成功的通知。学院给我附了一份考察内容。”
格纳看过去，很快惊讶地说：“怎么会，一级考核通常是不考六艺的呀？”
刚感叹完，格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妮维菈掌中柔软的手指被抽出，奶奶辈但少女样貌的“女孩”略带震惊地看着她：“你导师考核通过了？”
妮维菈：“是啊，说起来还得多谢格纳帮我占到的信息呢，没有格纳我也不可能那么快通过。”
格纳迷惑：“我？”
妮维菈以为她被清除记忆了，小心地试探着，“我给你的水晶球喂过狗尾草，格纳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我以前还从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呢。现在我发现，投喂她狗尾草确实回答率会高很多。”
妮维菈放下心来，她还记得就好。
“那我可能没有说过，我那天托你找的人是一起案件的受害者，科克给我的考核就是侦破这起案件。”
格纳：“不对，这么说你真的破案了？！”
“对呀。”
格纳恍然，想起妮维菈离开那天，蹲在自己床边，说要给她挣奖章回来。
现在奖章虽然没有，但她账户上凭空多了一大笔积分和一笔钱。
备注只有协助完成侦查任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
今早积分打来的时候，她都打算提交核查说明给协会了，接到妮维菈的消息，才想着先过来看看她。
没想到这个疑问就这样巧合地解开了。
原来是妮维菈。
妮维菈好奇道：“这样什么信息都不说，协会万一想追回岂不是随时可以以错发的名义拿回去？”
格纳：“理论上是这样。但你想，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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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分发放连落款都没有，谁会有权追回呢？至少帕霍尔施魔法协会的人应该不敢。”
无名无姓本身也是一种名姓。
能够越过协会的权限直接发放积分的高层部门，总共也没有几个。
下级们一般可不敢为了这点积分的小事去触上级的霉头。
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上级直接清洗她们的记忆，并附以违规试探涉密信息的说明，就可以把她们开除出协会。
到时候，那才真是一个死的不明不白。
当然，这些残酷的消息格纳不知道，妮维菈也不知道。
所以格纳不会提及，在她的记忆里，那天来找她帮忙的，只有妮维菈一人。
妮维菈也不会记得，她一开始想要冒险去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不是为了通过科克的考核，而是为了帮助一个叫乐艾的人。
乐艾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后辈，她的名字叫加里。
很多很多年前，加里孤身从涂美尔镇到帕霍尔施求学，她家境贫寒，在选课前从未连接上过魔网。
在学院的公共魔导器上，她看到推荐导师栏里出现【空间专长：科克】。
加里想到某一个风雪夜的小酒馆里，喝醉了的乐艾嚎啕了整夜。
“为什么我没有空间天赋……”
加里想，如果我学会了的话，就可以教给她了吧。
加里选择了科克。
在妮维菈的记忆里，科克顶着一张臭脸，对她说：“这个学生曾经想选我的课，虽然没有通过，但她在我的空间中待了一年。她现在失踪了，我怀疑是有人想借她窥测我的天赋，你去找到她，查清这个案子。”
妮维菈揉了揉脑袋，想：不对吧，科克那种人，会让她去救人？
他可是——
他可是谁来着？
她依稀记得她似乎在加里的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动物，那是什么？
好像……
是一只麻雀。
倒吊着，在帕霍尔施魔法协会的旧址。
她查了地图，找到了旧址，就把受害者们救出来了。
应该是这样吧，还挺顺利的。
科克居然没有为难她。
对了，那个地图挺有意思的，很好用。
是翡森和席尔维斯特一起做的。
好熟悉的两个名字。
妮维菈越睡越沉，月挂中天，半轮月亮从窗外幽幽望着她。
妮维菈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大喘着气。
不对。
她目光森寒，直直望向窗外飘摇着落叶的榉树。
麻雀是昼行生物。
今夜麻雀不曾鸣叫。
妮维菈想到：
那是她第一次杀生。
可她从来没有杀死一只麻雀。
她的记忆，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