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被唤回身躯中，就算锁链捆绑着她，刀子在她身上割开无数伤口。
她都感受不到。
蓝光在保护着她。
天帝已是疯癫，手起刀落，又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肩：“又是初神，天意如此，我早该成神了！”
“成…神？”清漪嘲笑他，“痴人说梦。我一定会在你即将成神之际，亲手将你从云端拽下来。”
虽然感受不到痛，可灵魂深处传来的疲惫让她几乎没有力气撑开眼睛。
初尧当初也是这样对吗。
她撑着一口气，发狠道：“然后将你身上的肉一刀刀剜下，让你也体会一下剜心之痛。若你现在跪下来道歉，我可以考虑不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哈哈哈哈！黄毛小儿，凭这几句话想吓唬我？”天帝掐住她的喉咙，威胁道，“该求饶的是你，若不是你此刻于我有用，你早成一堆白骨了。怎么你跟初尧一样，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吗？”
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有种现在就杀了我。”清漪露出渗人的笑，“否则，我定将你打入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天帝的脸一黑，已没好口气：“你倒是牙尖嘴利，这时逞口舌之快对你有何利处？”
刀刃如疾风在身上割过。
一身红色劲装破烂不堪，清漪已经没有力气笑了，她很想说，这件衣裳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可总是多灾多难的。
等她出去，要让初尧帮她缝补好才行。
“……”
“怎么不继续说了？”天帝满意地笑了，“对，就这样，和当年的初尧一样。乖乖的，千万不要挣扎。”
清漪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道究竟流了多少血才会让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身上的红装艳得刺眼，黏腻感无处不在。
“……”
“清漪啊，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长得像，性子也像。若不是揽月还在，我都要怀疑你就是她。”天帝似陷入了回忆，低声发笑，“真是可笑，初尧当时一定觉得自己得到救赎了吧。可惜啊可惜，没人会真正爱他的，他为什么始终认识不到这一点呢？”
“……闭……嘴……”
清漪动了动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才蹦出两个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断晃过初尧苍白的脸和天帝令人作呕的表情。
他嗤笑。
笑她和初尧的不自量力。
“嗯？还说的了话？”天帝故作好奇，向前用小刀在她喉咙上狠狠割开，“这样就好了嘛，听话，亲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喉咙有些凉意，血液不断往下流淌，沿着她的锁骨、小腹、大腿，渐渐滴落地面，汇聚成一小条血河。
她累到连呼吸都乏力。
天帝还在欣赏面前的杰作，他说：“你跟初尧还是不一样，他的利用价值比你高一些。你么，太吵了，等将你榨干就去死吧。若有轮回，下一世记得做个哑巴，口舌之快是最短暂的快感。这是我作为仙界之主，对你最有用的忠告。”
话音落，灯亮如白昼，抽干她所有意识。
最后一刻陷于黑暗，她发誓，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不知昏睡了多久，沉闷地撞击声如在她的头骨处敲打，唤醒她最后一丝意识。
清漪缓缓睁开眼。
一只蓝色萤火虫停留在她鼻尖，见她醒来，拍打着翅膀飞到她眼睛下。
只是不同以往，这次它飞行的速度很慢，身上散发的光芒也极弱。
清漪很想将它捉住，放在自己的耳朵边，听听它发出的声音。
可是…
像是读懂了她的眼神，萤火虫慢慢地飞到她的耳边，停在耳尖上不再发出光亮。
静静地陪着她。
清漪扯了扯嘴角。
好像没那么累了，有人陪着她，她不是一人身处冰冷的黑暗里。
师尊……
初尧。
沉闷的撞击声仍在持续，应是石门那发出来的。
焦急的喊叫从外传来：“清漪！清漪你在里面吗！”
嘴里涌出一股血，她想回答，可完全说不了话。
□□撞击在石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响，短暂停滞后，石门裂开一条缝，灰尘涌入，在光下起舞。
就在这片尘嚣中，有人为赴她而来。
石门被人强行推开，轰鸣声后再度强行关上。
徐怀澈飞身挤入，摔倒在地上。
也是这样，清漪看见他的双肩血肉模糊，指尖翻出糜烂的皮肉，皆是血淋淋。
他急忙从地上爬起，跑到她面前，见到她的惨样一时说不出话。
清漪却很想笑，平时面对他时嚣张惯了，比如现在她很想说：想笑就笑吧，笑完后我一定会挖了你的眼睛。
可是……
他哭了。
滚烫的泪落下，和她身上流出的始终温热的血液汇聚在一起，难舍难分。
“……”
哭什么？她是有多惨？
还没死呢，不准哭！
清漪发出一声极轻的嘶哑声。
徐怀澈立马擦干眼泪，去扯动她身上的锁链。
锁链受到触碰瞬间缩紧，将她缠得死死的，彻底动弹不得，血液流得更快。
身后的灯也迸发更甚的光亮。
徐怀澈不敢轻举妄动，他不可置信道：“缚神索和烈阳灯，皆是上古时期魔族为了对付神族炼制出来的秘器。能汲取初神身上的神力化为己用，榨干最后一丝力量后神便会陨落。为什么会用在你身上？！”
清漪动了动嘴唇，又渗出一大股血。
是啊，她并不是初神，为什么她的血也能令已死之人起死回生。
难道，跟初尧有关？
霎时风起，他们身处骤风中。清漪看着他逆转丹田之力，祭出所有魔力打在缚神索上。
“……”
看出她的担忧，徐怀澈笑了笑，说：“虽然没有魔骨，会影响我的功力。不过我可是徐怀澈啊，不许小看我。”
清漪有点想笑。以往好像的确将他看作比自己要弱小些的存在，就像…弟弟？旁人说他是魔要杀他，她想也没想就要保护他。
或许，他并不需要她的保护呢。
徐怀澈露出求夸奖的表情，说：“你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现在我就认真向你介绍一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是魔界之主——徐怀澈！”
清漪：“……”
跟她这个仙透底，傻不傻啊。
徐怀澈笑：“魔尊之前是我的阿姐，她不见了后我就是替她打理一二，等她回来我就把属于她的位置还给她。”
清漪不懂。
在顶端待久了，真的有人会愿意放开掌握了许久的权利吗？不管是人界或是仙界，帝王宝座就一个，但在这个宝座上流过的血可是数不尽的。
权利相争，最是残酷。
她看着徐怀澈脸上青筋暴起，可能是很难受，他没了一贯嬉笑的表情。
无法出言阻止，就算说了他也不见得会听。
缚神索在他的努力下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但仅仅只是一丝。
徐怀澈后退一步，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他随意用袖子擦干，准备继续。
这时，石门传来打开的声响。清漪倒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冲他摇了摇头。
徐怀澈示意，闪身躲到角落阴暗处屏息。
来者是揽月。
清漪没想过她竟能毫无阻碍地进出这里。
石门再度严丝合缝地关上，揽月走到她面前，没想忍着发出爆笑。
“落得这个下场，你有料到吗？”她眼中有仇恨，“初神…呵真逗。什么初神呐，我在中毒闭关时就想到了，你根本不是初神，你不过是一个受到初尧的血浇灌成精的菡萏精罢了，身上流的血都是初尧的。也幸好我没跟天帝陛下说起，他也被欲望蒙昏了头压根没想到！”
清漪咬着牙发抖，很想冲上去将她撕碎。
“我不会跟他说的，就这样，让你在痛苦中死去。死前回顾一下自己的一生，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就像灵湖菡萏无法化形般，从头至尾，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揽月边说边得意地狂笑。
“真想让初尧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看着你顶着这张脸受苦，他应该会心疼的吧，毕竟他爱到放血万年就为了造就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你。”
“……”
放血…万年？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揽月饶有兴趣地摸了摸她的脸，继续说：“反正你都快死了，我就告诉你。初尧啊，就是一个蠢货！清漪根本就不爱他，他分明知道的，还要深陷其中。竟然在结契之日，还蠢到挡下神雷。”
究竟是多厌恶初尧，厌恶他的爱。直至今日说出曾经的故事，揽月也嫌弃到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清漪。
师尊啊，多不值得啊。
清漪颤抖到身上的缚神索一直疯响。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初尧的爱，连天帝都知道。天帝一开始是不肯信任我的，所以我将初尧拥有的那块玉佩告诉了天帝。那可是上古魔器，里面有初尧上万年的血，可比烈阳灯里的多多了。”
揽月忽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脆弱不堪，初神也不例外。从前因为清漪，后来因为清漪给的玉佩，时时刻刻将弱点暴露在外。你说他受的苦难归根结底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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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呢？”
郁气结合着痛苦在胸腔处揉杂在一起产生反应，清漪终于感受到了痛，深至灵魂的痛。
她拼命挣扎，试图挣开缚神索将面前这人挫骨扬灰。
她的师尊自降世那刻便在不幸中扎根艰难生长，唯一得到看似无私的爱也是虚假和算计。
有这么恨他吗，给予他爱，让他生出血肉，再给他致命一击，告诉他，他根本不配得到幸福，就该在烂泥里苟活。
痛吗…一定很痛吧。
清漪感到眼眶很痛，泛着酥酥麻麻的涩意。意识已缓缓沉溺，却还下意识地拼命挣扎着。
“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的脸吗。”
她细微地感受到揽月掐着她的下巴，冰凉的刀刃抵在她的脸侧。
“一看见你我就想吐，从前每次在镜子面前，看见这张脸我就会做噩梦。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不堪的曾经，为什么又出现了你？！”
说着，尖利竖起，刺入皮肤。
没有疼痛，她的思绪在冰冷的大海里下坠。
“去死！去死！去死！！去——”
揽月的话突兀地断开，接着响起徐怀澈的声音：“醒过来！清漪！不许睡！！求你醒过来！！”
她在海里，耳边都是水声，他们的声音被浪拍走，模糊不清。
可她听见了极轻的一声“阿姐”。
思绪一下子被拉到那个雨天，徐怀澈祈求他的阿姐不要离开他。
清漪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闪着微光的萤火虫。
你看到了吗，听到了吗？
不值得啊，一点都不值得！！
清漪抬头，看着徐怀澈将揽月手中的刀对准她的耳后狠狠划下。揽月尖叫着拼命推开他，手脚慌乱地往外逃。
不知哪来的力气，许是替初尧生出的怨气使清漪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啊——”痛苦的嘶吼贯穿密室。
她已没有思考的余力，满脑子充斥着“不值得”。缚神索发出震击神魂的摩擦声，她就犹如最原始的兽类，只想着挣脱束缚她的牢笼。
“咔嚓”一声后。
缚神索断了。
揽月震惊地看着她，逃跑的动作僵在原地。她看着清漪跌坐在地，红着眼从地上快速爬起来朝她伸出利爪。
清漪已经没有控制力，只有恨意支撑着她。
杀了她！杀了他们！！
揽月慌乱地打开石门，拼了命地往外跑。
蓝色萤火虫在清漪身后飞，可它身上的光亮越来越弱，再无力气追赶上她。
保护着清漪的蓝色倏地消失，浑身无数道血口子一瞬间迸发出剧烈的疼痛让她腿一软摔倒在地。
差点被抓到的揽月见状手脚并用地拐离走道。
天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灰尘皆在空中飘荡，无数碎石子从顶上掉下来。
清漪揪着揽月的一角衣裳往前爬，沿地划出惨不忍睹的血痕。
不甘心……不甘心啊！
徐怀澈从她身后将她抱起：“天牢好像要塌了，我带你出去！”
“……”清漪哑着嗓子，在她喉咙里流窜的血腥和痛楚让她根本开不了口。她吐出血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不……要…我要……回……”
她推开徐怀澈，挣脱他的怀抱，狠狠摔在地上。艰难地站起来，扶着墙一步步往回走。
徐怀澈一直在她身后劝说，见她不理，便在她周身加了一层魔气，保护着她不受伤害。
清漪走回了密室，外面已坍塌了一大半，只有密室还坚不可摧。
她站到壁龛前，没有一丝犹豫地拿起烈阳灯，徒手捏碎了它。
烈阳灯的灼热气息溅到她的手上，一瞬间皮肉烫开糜烂，只余白骨。而里面盛着的初尧的血也覆盖在白骨上，帮她生出新的血肉。
她将烈阳灯毁了。
以后，初尧不会受此苦了。
清漪苦涩一笑，气力已达极限。
密室也开始天摇地动，她转过身想要走出去。
一回头，前面是模糊轮廓的漫天尘土。狂风骤起，掀起浪潮，在遮天蔽日的模糊下，有一人的轮廓清晰无比。
血色和苍白在他身上形成强烈对比，又极致和谐。
清漪第一次觉得这人真的可以强大到似天。
因为她感到了安心。
一切坍塌，初尧走到她面前，将她拥进怀里。
两人身上都是血，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清漪身上的疼痛一刹那消失殆尽，她感受着初尧埋在她肩颈边叹息。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入她的身体，沿至心口，让她忍不住颤抖。
他在哭，也说：“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