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人上车后，女人斜眼瞥了瞥副驾驶位上仿若老僧入定、闭目养神的人。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那模样活像要去挑战什么不得了的难关似的，她硬着头皮打算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叫方香琴，这是我女儿夏禾椿，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她结婚结的晚，生孩子也生的晚，这姑娘年纪看着并不大，放在别家都可以当她女儿的程度了。
“程意。”程意吐出俩字后，便没了下文。
程意。
方香琴无声的重复了一句，瞧她那惜字如金的模样，便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她启动车字，方向盘转动两下，车顺利的退了出去。
程意：“？”
为什么车到了她的手里变得那么丝滑。
方香琴没注意到程意的变化，她一路将车开到公路上，这才开口询问：“程...意，我们现在往云海基地开吗？”
她喊程意名字的时候，总觉着怪不习惯的。
虽然按两人年纪，对方能做她女儿了，但她身上那股气场却让人忍不住想喊她姐。
“云海基地在哪？”程意捕捉到她话里两次提及云海基地，她疑惑的问。
方香琴切换到一只手开车，她指着车载地图的右上角位置，一处地图标记【云海方舟】的地方：“这里，这是政府建造的庇护基地，专门应对末日、海啸这种极端情况的，能容纳最高达3万人，所有云城的幸存者都在往那处走，我们只有去到那里才算真正的安全。”
程意放大地图，标记了两处地点，视线看向右下角，两地距地远达两百公里。
“太远了，不去。”程意摇头。
方香琴一听，顿时急了，赶紧劝说：“不远！我们有车，开车过去也就三个小时多点，一点也不远。”
见她仍不死心，程意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了实际数据说话：“云城是地级市，常驻人口就多达几百万，就算丧尸感染去掉了五分之一，也有几十万幸存者，你刚刚也说云海方舟最多只能容纳3万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过去时，基地不会已经满员了？”
程意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方香琴的心口上。
她别过头不去看她，情绪像是找到了爆发点，眼泪几乎是瞬间就蓄满了整个眼眶。
多日以来，心中积攒的委屈、恐惧、隐忍以及那一丝微弱的期望，在程意这一番话下，彻底崩塌，化作一腔倔强。
她想要带着女儿前往基地，这个念头纠结了很多天，她不敢去想结果和过程，因为她害怕。
对于她来说，只有政府建立的基地才安全，她能做的只有带着女儿前往那里，剩下的什么也做不了。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拿不起武器，打不了丧尸，末日里连找食物都变得十分困难。
以前她觉得她无所不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份维持生计的营生，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哪怕工作环境比普罗大众认知的要差，更幸苦，但她仍然乐在其中。
但一场丧尸降临，她才发现她除了卖菜，其实什么都不会。
她无法生存，更无法独自带领女儿在末日中活下去。
程意其实很理解方香琴，她是典型的固守型思维，因为曾经的生活三点一线，重复而简单的生活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一尘不变在她看来是幸福的，一旦生活发生了改动，偏移了原来的轨迹，她就会立马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她曾经也和方香琴一样，以为妈妈会永远陪伴她一辈子，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她原本的生活方式，她开始变得不知所措，怀疑是自己的原因才造就了母亲的离开。
后来她发现，环境不会因为人的离开而改变，她只能不断的去适应新的生活，学着适应不断涌上来的麻烦。
从方香琴守在房子里长达一个月，坚持要前往一个只能容纳三万人的基地，她还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她还在寄希望于曾经的社会认知，潜意识里认为只有政府才能带给人们安全感。
后视镜的反光中倒影出方香琴的泪花，程意收回目光，双眼正视着正前方，她张了张嘴，想要和她把话说清楚。
程意说：“我答应带你们走，是因为我的车技不好，而刚好你会开车，我需要一个会开车的司机，如果你执意要去那个云海基地，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我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下你们，从此桥路两方，我现在将话和你说开，是不想你心存任何期待，我不会前往前往任何基地，如果你是想要找一个能同路的，那我不是你们的最佳选择。”
方香琴是个成年人，她擦了擦眼泪，发泄后，将压力和苦楚咽回了肚子了，她哽咽着说了一声：“好。”
她的神色如常，如果不是话音里带着些许鼻音，旁人根本不知道她哭过。
“所以你的选择是？”程意并未安慰方香琴，正如当初也没人安慰她一样，方香琴要学会自己成长。
这个成长无关她的年龄。
“我跟你走，无论你去哪里。”方香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
她看见程意一个人在路上，下意识便以为她是要去基地，但她总是能让人感觉到出其不意。
程意说的对，每个地方的基地都有限额，云海基地的限额说不定已经满了，她想要寻找新的生路，就要去寻找别的基地。
前往基地的路到底有多远，她不知道，路上随时可能会出现危险。
程意是她目前见过的最厉害的人，跟着她比她们母女俩单独行动要安全得多。
她虽然固执，但头脑却拎得清楚。
程意轻点了点头：“你们跟着我，我会尽可能得保护你们的安全，但前提是在你们不会突然背刺我的情况下，一旦我察觉我的利益受到了你们的侵犯，我会毫不留情的把你们丢出去喂丧尸。”
她说这话时，夏禾椿突然凑了上来，程意趁机吓了她一下，小姑娘又缩回了后座。
“不会的。”方香琴笑了笑，并没有因为程意的直白而感觉到不适，这样说清楚也好。
车内沉默了几分钟，没有人再说话了。
良久，方香琴开口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后备箱和后座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多到压缩了后排一大半的位置，连小小的夏禾椿都只剩下一点点空间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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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面的小区开，在弄点儿吃的，我找的东西只够我自己用，现在多了你们母女，这些东西恐怕不够。”程意说。
“这么多还不够吗？”方香琴疑惑的看了看后排，那些东西完全够吃几个星期，甚至是一个多月了。
“这次出来后，我们隔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所以要多囤一点。”程意解释道。
“噢，好。”方香琴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程意说了出来，她没明白是指什么。
她理智的没有多问，只按照程意给的导航地址开车。
农贸市场前边的十字路口那确实有一个安置小区，叫临湖安置区，她记得小区里是有几家超市，但是在丧尸刚爆发的时候，那里的人就将超市给疯抢一空了，里面只剩下几个货架子，什么东西都没了。
她将她所知道的情况告知了程意，剩下的交由了程意决断，她已经将程意当成了领头人了。
装甲车刚驶入临湖安置区的大门，程意的眼前就晃过一道黑影，那黑影一闪而逝，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就消失不见了。
程意立马坐直了身体，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问向一旁的方香琴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道黑影？”
方香琴专心开车，她点头：“我刚刚眼前确实晃了一下，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我也看到了。”后排的夏禾椿又凑了上来，她一副害怕又想和程意搭话的模样。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车内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好似穿透了一层薄膜，进入到了另一个场域，周围安静异常。
方香琴看着一旁的程意变得警惕，瞬间感觉后背的寒毛炸了起来，她记得她面对丧尸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
连程意都忌惮那道黑影......
她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她问道：“那是什么？”
程意想了想反问：“你之前在农贸市场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除丧尸之外的会攻击人的生物？”
方香琴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个夜晚，她摇头：“那里除了丧尸，就是不怕死闯进来的幸存者，其他的再没了。”
程意皱眉，陷入了沉思。
那天她在马路上遇到的那怪物的逃跑路径就是这个方向，农贸市场和临湖安置小区都在这条路的沿途，如果怪物不在农贸市场，那很有可能就在她们面前的这个小区里。
她们刚刚遇到的黑影也许和她上次伤的那个是同一个。
程意从没忘记那天那怪物走时，看她的那眼神，活像要吞了她似的。
害得她后来做梦时，不断梦到那双瘆人心魄的眼神。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无端的恐怖盯上了，无法逃离，甚至无法呼吸，它可以轻而易举的颠覆她的世界，捏死她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在它面前是虚无的，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得存在。
她一度以为那个怪物有着能影响人精神类的特殊能力，它在她的脑海中植入了恐惧，以至于她再次见到它就开始止不住的害怕。
如同猪见到了屠宰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