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瘦的轮廓,近在眼前,水蒸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徜徉,从顶部的罅隙鱼贯而出,向前方蔓延,正如陈嘉弼此刻的心情,急促凌乱,张皇失措。
目光一味直视氤氲的玻璃,薄薄一层水汽,只需用手轻轻一抹,便可将外面的世界尽数收入眼底。
十四岁的小男孩,内心萌生出一股邪念,生物课老师讲述男女身体结构差异方面,朦胧而抽象,一探究竟的冲动,令他口干舌燥。
深秋天气冷,卫生间浴霸,四个大灯坏三个,还有一个,苟延残喘。
董只只略微前倾,交叉臂膀,撸了撸手臂,抚平颗粒,她有点冷。
可一尺之遥的陈嘉弼,感到身子被熊熊火焰包围,花洒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火,淌在身上,皮肤似在灼烧,几乎要被火焰吞噬。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欲.望之火,是地狱之火,焚烧得他全身灼痛,呼吸困难。
从青紫的脸,衍生到粗红的脖子,蔓延至每一处肌肤,体内血液急速徘徊,暗流涌动,血液在燃烧,在沸腾,在咆哮。
枪林弹雨下,陈嘉弼痛苦地挣扎,想要尽快撤离,躲避到安全的地方。
只需轻轻一推,打开淋浴房移门,不消片刻,潮气尽散,将得以解脱。
但他不能,姐姐在外面,光溜溜出去,会吓到她。
她会怎么想,以为自己是变态,说不定又要把他赶出去。
“陈鼎之,我告诉你,你再拿我手机听歌,不好好写作业,你就去天桥下卖唱,别回来了。”这是董只只经常对弟弟说的话。
每次她这样说,陈鼎之便乖乖把手机还给姐姐,趴在写字台上,奋笔疾书。
她说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几乎每天都在说,纯粹吓唬他,从没要赶他走的意思。
而陈嘉弼不同,一样是弟弟,董只只真的把他抛下过、赶走过,不是一次,是两次。
在深圳街头,丢下他,带弟弟回青岛。
在家门口,她把陈嘉弼关在门外,由他自生自灭。
理智告诉他,莫冲动,不能再被赶走。
被亲人丢弃的滋味,痛彻心扉,像只不听话的宠物猫,被主人弃养,流落在外,迷惘、落寞、无助,乃至绝望。
可待在方寸之地,不是办法,面对炮火的攻击,他本能地架起机关枪,高度紧张。
陈嘉弼低头看,直挺挺对准隐蔽在朦胧里的董只只。
她微微偏头,轻声哼歌,嘴巴一张一合。
视线过于模糊,无法聚焦,凭感觉,陈嘉弼想象得到,若没有中间的屏障,距离虽有点远,但他有足够的把握,击中目标。
董只只目光散漫,以她的角度,余光定能瞥见。
陈嘉弼不确定,董只只是否像他现在这样,凝视她,把她当成猎物,伺机而动。
他背过身去,一阵猛冲,试图浇灭斗志,逼迫他的好兄弟释放善意,服从指挥。
她不是敌人,是姐姐,不可以把枪口对准亲人,这是大逆不道。
战斗是副官的使命,在它与敌人中间,必须死一个,或者同归于尽,绝不退缩。
上下级僵持着,谁也不服谁。
陈嘉弼曲腿坐进浴缸,将其掩藏,企图动用残酷的水刑,惩罚约束。
约莫几分钟,也可能是几秒钟,陈嘉弼记不太清楚,逼得对方低下高傲的头颅。
一番内斗,耗得陈嘉弼筋疲力尽。
纷争刚刚平息,新的困扰又袭来,感到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把他往一个方向扯,身体像要被撕裂。
他学起古人,盘腿打坐,把花洒插在墙上,对着自己的脸,闭上双目,凝神静气。
十四岁处于青春期,对一切未知事物,有强烈的探究心,是人体发育成长过程中的必经阶段,属于正常现象,没什么好羞耻的。
陈嘉弼默念生物课堂上,老师传授的知识,宽慰自己,从而减轻道德罪恶感。
生物和道法里的相关内容,他背了个遍,暂时压制住心中的无名之火。
“陈嘉弼。”董只只铜铃般的嗓音,穿透时间一切阻碍,在雾气弥漫的逼仄里缭绕。
刚熄灭的火,死灰复燃,呈燎原之势,席卷全身,手臂的青筋根根凸起。
陈嘉弼握紧拳头,咬牙嗯了一声。
董只只放学,要在烘焙店兼职,生怕陈九堂再来骚扰他们,让陈嘉弼这段时间别住校,放学去接弟弟,再回学校上晚自习。鼎之比刚来那会儿懂事多了,一个人在家,问题不大,叮嘱他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就好。
以前陈嘉弼巴不得住在家里,感受有家人相伴的温馨。
现在他却想要逃离,逃得越远越好,跑到看不见董只只的地方。
他怕自己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惨剧,再次失去家人。
可董只只说得没错,陈九堂虎视眈眈,只要他在青岛一天,就不能给他有可乘之机。
董只只觉得陈嘉弼回答得牵强,扭头敲玻璃:“要是耽误学业,或者不好向班主任开口,我让秀莲姐帮忙。”
陈嘉弼念初三,不到万不得已,董只只不想让他掺和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只只轻轻敲了两下,在陈嘉弼听来,却是震耳发聩,山崩地裂,整个世界在坍塌,肩膀抽了抽。
董只只视线闲散,模糊的轮廓在眼前晃了晃,抬眼望向头顶的浴霸,三缺一,像只大眼睛,在瞪着她。
陈嘉弼确实在瞪着她。
家里陈设破旧,董只只爱干净,卫生搞得勤,墙上瓷砖光洁照人,隐约反射出董只只的暗影。
她指尖在身前飞快地滑,看不清,陈嘉弼猜想,她应该在网上比价。
代购会随国内商品实时价格,进行调整,保证价格优势。
“不用,我去接。”最近麻烦别人的事,够多了,陈嘉弼不想姐姐再欠别人人情,董只只无以为报,用真金白银的美妆护肤品酬谢,这些都是钱。
姐姐赚钱辛苦,能自己解决,就无需他人代劳,这样可以剩下一笔额外开销。
陈嘉弼回头应话,发现董只只没动,目光仍停留在手机屏幕,只嗯了一声。
他壮起胆,转过身,伸手用指尖点玻璃。
戳出一个小点,她应该不会注意到,如此便能领略到外面的旖旎风光。
潺潺水流声,绵长悠扬,听得叫人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满是水汽,视线模糊不清,身上长时间的灼痛,已然麻木。视觉和触觉不济,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指尖即将触碰玻璃,弯曲蜷缩,黯然落下,心中生出怅然。
只差一步,前功尽弃。
伴随着绵柔的水流声,还有一股声音,在耳畔回想。
陈嘉弼,她是你姐姐,亲口承认的。
“好样的,今后你就是我弟。”
在陈嘉弼看来,这句话是对他发自内心的认同。
在深圳,他没把她当成姐姐看,爱理不理。
来青岛,董只只也没把他当弟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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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他像个长工,替董只只买烟跑腿,帮她算账,照看弟弟。
出卖劳动力,换取留在这个家的资格,赚取微不足道的生活费。
在教师办公室面前,她挺身而出,维护他,硬刚陈九堂,威胁班主任。
“我没他这个爷爷!”话说得干脆果决,不留情面。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陈嘉弼感受到,鼎之是她的心头宝,溺爱有加,确保他能有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掏空家底送去民办小学,吃的穿的用的,达不到他同学的阔绰,至少没让人瞧不起。
受董只只情绪感染,陈嘉弼也跟着大逆不道,口气决然,两人仿佛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同仇敌忾。
说出解气话的同时,他还感受到与董只只的距离拉近,姐弟俩在走廊上奔跑,把关爱、怜爱、疼惜,注入他的手心,感受到满满的爱。
这是亲人之间的爱,纯洁得容不下一丁点的污垢。
不能让一时的恶念,毁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纯洁。
政委思想传达到位,底下果然听命行事,松松垮垮,不再将矛头指向对方,挑起战火。
陈嘉弼的内心争斗,以屏障为掩护,仅限于方寸之间,董只只全然不知,她也不会真的往那头窥视。
但这回她主动扭头,把视线落在蒙曼水汽,淌着露珠的玻璃上:“你一个男人,洗澡怎么磨磨唧唧,水费不要钱的啊!”
陈嘉弼抱怨道:“你不走,我怎么出来?”
这是句大实话,点醒了董只只:“喔!”
她捶两下麻木的大腿,缓缓起身,瞥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陈嘉弼。
他不是注意到董只只偏头,避免尴尬,才转过身去的。
在她起身的一刹那,副官以为对方又要寻隙滋事,主动挑起纷争,警觉地摆开防御架势,瞄准她。
防止擦.枪走火,陈嘉弼有意避开。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灌入一股冷空气,副官惊得抖了抖,侧耳倾听良久,才松弛下来。
陈嘉弼关闭花洒,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许多。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以胜利告终。
来之不易的胜利,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以及带来的心理折磨,只有亲历者最清楚。
卧室昏暗,陈鼎之吃过药,安然睡下。
董只只身穿珍珠白睡衣,领口微敞,靠在床头看手机。
卫生间闷热,她双颊略微潮红,不过自己没感觉到。
见陈嘉弼进来,董只只开灯照明,走道狭窄,怕他磕碰,吵醒弟弟。
“你脸怎么这么红?”董只只翻身上前,跪坐在床上,手背搭在他的额头。
她身体前倾,领口罅隙一览无余,陈嘉弼匆忙别开视线,挥下冰凉玉洁的手,边走边说:“有点闷。”
“是吧!我就说!”董只只往后缩,靠回床头,点开购物网站,嘟囔着,“那个破浴霸早就好换了,四只眼睛看着唬人,三只是瞎的,排风也不灵,排个寂寞。”
空调和空气清新器都买了,不差几百块的浴霸,董只只索性一次全换新。
董只只固执地认为,陈鼎之这次发烧,问题出在浴霸,洗澡着凉所致。
她让陈嘉弼别关阳台移门,透气通风。
挡在两人间的屏障消失,陈嘉弼凝望董只只睡熟的背影,心生羡慕。
姐姐偏心。
为什么怀里抱的,是鼎之,不是他。
他也是姐姐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