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还在延续。
连着三天醒来,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景象。林酌摸了摸肋骨,已经好全了,她的目光向左移,陈雀正将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见她醒来,身子向她倾斜,女孩眨着眼问:“我们今天学什么呀?”
林酌道:“今天给你放假,你复习之前教你的东西。”
陈雀是个好学生,林酌教的东西,她当场能学个十之三四,剩下的六七成虽不理解,也记在心里,慢慢地便融会贯通起来。
林酌却看得出,她并非天赋卓绝,只是之前的环境太苦了——苦得让她心生恐惧,为此但有一点儿机会,她就抓得死死地把自己往上提,往上走,绝不肯让以后的自己痛苦悔恨。
连着学了三天,陈雀已渐渐跟不上林酌的节奏,因此后者才让她分出些时间来将从前的摸索一遍。
“小酌好厉害啊,”她一边练习,一边眼睛冒星星,“你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林酌看着她从笨拙到灵巧的动作,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是么?应该的。”
林酌进入这具身躯之前,原本的林酌就很得陈雀的崇拜。比如说斗兽场中的那架弩和那些短箭,都是原身自己琢磨研发出来的,而材料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拥有这样的能力,倘若她们年纪能大一点,本不该沦落到这个境地。
往常林酌入梦便入梦,脱离梦对她而言亦是家常便饭,她从不曾探查过她离开梦境之后,附身的身体的主人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现在看着陈雀劲头十足地练习,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小麻雀,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她问。
陈雀一边出拳,一边随着她的问题思考:“以后……以后,我想和小酌一起,搬出贫民窟……”
搬出贫民窟,去较为平和的地区生活,不要再为了吃的发愁,就算捡垃圾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陈雀想着想着,眼睛越来越亮。林酌却觉得这明亮的眼睛太过刺目,她眯了眯眼,扔下一句“你先自己练习”,翻窗子跑了。
陈雀下意识“诶”了一声,想要喊她回来。忽而想起林酌已在这小屋子中待了三天不出门,这时候愿意出去走走,倒也不错,干脆由她去了。
小屋子里,女孩认真地对着墙面的影子出拳蹬腿,不时纠正自己的动作。因怀着无穷的希望,她的动作虎虎生风,越发有气势。
·
维尔星是一颗被恒星固定的行星,它一面永远面向主恒星,一面背向。因离恒星过近,面向恒星的那一面热得不能住人,背向恒星的那一面则成了文明的聚集地,这里常年阴雨,潮湿绵热。
上层的富人贵族们可以用高新的科技来遮挡雨水,构建天穹,模拟阳光,底层的贫民却只能忍耐着无穷无尽的雨水,在污垢之中穿行刨食。
维尔星虽还在荣耀帝国的下辖名单之中,但因地缘偏远,权益难以保障,临近的其他星球会将生产的垃圾倾泻在贫民地带之中,故此它又被称作垃圾星,上层也将贫民窟称为垃圾山或垃圾堆。
这是林酌第一次直面它的全貌。
生前红红绿绿的漂亮包装都黯淡成同质的灰黑颜色,远远望去,硬质垃圾堆叠在大地上,形成了连绵起伏的正在移动的软质山峦。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无边无际的垃圾淹没数尺,因雨水下个不停,踩上去的感觉仿佛深陷沼泽,一不留神就会被垃圾吞没,臭气不断升腾,将人蒸得头昏眼花。
生在这样一颗星球上,做一个一无所有的贫民,看到这样的景象时就会绝望——他们还有可能离开这颗星球,抵达那璀璨的人类文明世界吗?
林酌不是原住民,当然不会有这样绝望的心情。她只是神情微妙地看着脚下。
啊……这个梦里,人也能被当做垃圾扔掉吗?
不,也不一定是被倾泻的垃圾。也可能是一个绝望的原住民,决定用垃圾来淹死自己这绝望的一生。又或者是被绑架、灭口……之类的?
在林酌微妙的注视下,半埋在垃圾堆中的人微微翕动睫毛,忽而睁开眼。
蓝色的眼瞳璀璨明亮,比林酌在一个原始部落中采掘到的蓝宝石还要摄人心魄。
蓝宝石无神地游弋片刻,接着定在了林酌身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蓝宝石中注入了生的力量,垃圾人拼尽全力睁大双眼,从嘴中发出呼喊:“救我……”
“救我……!”
呼救的声音孱弱而咬牙切齿,因声线的动听,而让人忍不住想到落难的白马王子,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可林酌又不是英雄。她只是出来逛逛,可没打算捡个人回去。她沉吟片刻,蹲下来屈尊扒了一把垃圾,盖在了垃圾人的头上,默哀道:“安息吧。”
垃圾人:“……”
隔着垃圾林酌也看到他的面部肌肉经过了一阵剧烈的扭曲的抖动。啊呀,把人惹急了,她一下子笑了起来,又装模作样地拜了三拜:“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但我以后也会给你祭拜的,你走好吧,别诈尸了。”
垃圾人愤怒道:“我还没死!”
林酌道:“这不是快了吗。”
她说得可半点没错。这埋在垃圾堆里的家伙,怎么看都命不久矣、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林酌琢磨了一下把活着就把人的漂亮眼睛扒下来是不是有点变态,转过头来他胸腔振动的幅度都轻得要看不见了,果然是死定了。当即弯着眼睛道:“放心吧,我会把你埋进一个风水宝地的。”
垃圾人愤怒喊了一声,把好不容易蓄起来一点的力气又耗空了。他喘了一会儿,怒道:“你说的风水宝地,不会就是这个垃圾堆吧?!”
林酌惊讶道:“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垃圾人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他终于意识到不能再绕圈子了,连忙道:“你必须救我,否则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林酌沉吟片刻:“你的头发平时会用发胶吗?”
垃圾人:“?”
林酌怜悯道:“但是埋在垃圾堆里用了发胶也没什么意义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他埋进垃圾堆里。垃圾人勃然大怒,断断续续喊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林酌保持着蹲姿,托着下巴看他发脾气。感情这还是个富家小少爷,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着喊爸爸。哎呀,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马上就要死了啊?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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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喊爸爸就能解决的事。阎王爷看你爸爸的面子吗?原子看你爸爸的面子吗?死了就是死了。
小少爷喊了一会儿,身体的力气被抽了个一干二净。
他终于闭嘴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你……你就不能拉我起来吗?救我一下又能怎么样?”
他那张脸上还糊着垃圾,猝不及防哭起来的时候,眼泪冲刷出两行干净一些的痕迹。
“我怎么那么倒霉,偏偏是我……你们都是坏人,都不是好东西……救救我怎么了……”
他嘟囔着,哭腔哽咽又委屈。
和陈雀的哭不同,他的哭纯粹是为了他自己。因为太委屈了,哭得断断续续、理直气壮、可怜得像只被抢走了过冬的坚果的松鼠。
巧了,林酌以前就养过一只松鼠。
那是她少有的极长的梦。梦中,小松鼠作为她的伙伴陪她穿越了一整片树林,她同它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她送小松鼠离开,在它身体僵硬之后把它埋进满是松果的树洞中,同它说好梦。
离开了那个梦之后,她从不说自己养过松鼠,久而久之好像也真的没养过。此时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很喜欢那只在她肩膀上吱吱喳喳的小宠物。
“虽然我不是好东西,但罗罗你这样说我,我还是会难过的。”
她自顾自地说着,没管小少爷错愕地询问“罗罗是谁啊?”,把他从地里薅了出来。
接着换了个姿势,把人扔到了背上,开始往回走。
小少爷发现自己似乎要脱离险境了,一下又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我要住陨星石防护的房子,科古尔星球出产的软丝堆成的床,枕头要……”
显然被埋进垃圾堆里是小少爷一生中从未有的奇耻大辱,一旦脱离险境,他就要住最好、吃最好、穿最好。他理所当然提出要求,并且认为这些要求都会被实现。随着要求一样样提出,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他的脑袋却越扬越高,脸上的神色越发明亮。
林酌没理他。哎呀,人和松鼠就是这点不好,他们语言不通啊!林酌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回了从前一边行动一边听松鼠指手画脚的习惯,充耳不闻地任小少爷叽里咕噜。
小少爷提要求提了不少,说话的力气也快被榨干了。他终于想起了紧要的事儿:“对了,这个破星球肯定有通讯站吧,快,告诉我爸爸我在这里!”
他开始畅想被家人找到之后的生活,想着想着眼睛弯了起来。直到被放下、手掌触摸到冰冷的地板,他左右四顾,发现这里虽然有屋檐遮蔽、挡住了雨水,却仍然破旧得如同垃圾堆,他才愕然道:“这是哪里?我爸爸呢?”
“什么你爸爸?”林酌道,“这是你家啊罗罗。”
小少爷艰难地问:“罗罗是谁?”
林酌露出了思考的神色:“你说得对,就算吃代餐,也不能太明显了。那以后就叫你罗罗二号吧。”
小少爷用最后的力气呐喊:“……所以罗罗是谁啊!我要回家……”
林酌:“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她要养小松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