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泱有些恍惚地躺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头顶惨白的天空。
身下铺着柔软的毛毯，口中药味未散，识海中灵力涌动，不知名的能量正在一点点地滋养她的神识。
刚刚有人来过了。
周围那道熟悉的视线让池泱松了口气。
太好了，找到陛下了！
池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神识受损极难恢复，就算她刚刚吃了药，但也没那么快恢复。现在恢复的神识只能让她可以保持清醒，稍微活动一下身体。
如果是要恢复到可以再次使用空间术的程度，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为了减少神识的损耗让她能恢复快点，池泱选择了当场睡觉。
遗迹中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周围都是碎石尘埃，池泱也不挑，直接在毛毯上两眼一闭，很快呼吸平稳。
因为危宿的存在，周围的环境比之前阴冷了许多，毛毯不够大，池泱只能蜷缩身子，一半盖着，一半垫着。
她蜷缩成一团，瑟缩着将自己往毯子中挤，眼眉微皱。
不知过了多久，空间周围突然出了一串脚印。危宿一步步走到池泱面前，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搂进怀中。
他的周围阴气重，温度会比别处冷些，但身体却是温暖的。
他轻轻地将池泱连带毛毯抱起，小心放在怀中，仙绒花毛毯自带除尘效果，落尘遗迹的满地灰尘也没让它脏上半分，它毛绒绒地将池泱裹住，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危宿垂着眸，手指划过池泱的脸，撩起跟她的睫毛纠缠在一起的碎发，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如实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似乎是周围太冷，池泱的身体瑟缩了一下，睫毛轻颤，整个人躲进毛毯中，似乎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危宿的动作一顿，触碰着池泱碎发的手微微曲起，过了片刻，他隔着毛毯轻轻抚摸，似乎是在哄她睡觉。
根本没睡着的池泱：……
汗流浃背了。
从一开始寒气加重时池泱就知道有人靠近了她，她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也懒得理，也就继续躺着没动。
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在她身边坐下，还把她抱在怀中。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僵硬着身体任由危宿对她随意摆弄。
对方裹了裹她的毛毯，顺了顺她的头发，将她放到腿上，轻轻拍着她，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池泱：……
害怕。
危宿的怪异举动让原本昏睡的池泱头脑瞬间清醒，使她的头脑快速转动。
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池泱刚刚清醒的脑子又犯困了。
不怪她，是因为危宿拍着拍着突然摇了起来。
池泱：！
池泱从小就是被这么哄睡觉的。
小的时候，明夜道君追随的危宿还不是九州的主宰，如今的共主。
那时候池泱还很小，危宿也才刚刚收下明夜道君，那时正是九州最乱的时候，各方势力相互攻伐，他们这一派属于新生势力，势头又猛，被各方势力针对。
那时他们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池泱又病又弱，他们仇家遍地，明夜道君不敢将她随意放置，只能将她藏起来。
她把池泱藏在一个特殊空间里，每次进去前都要被蒙住眼，被哄睡着了才能进去。
至于怎么哄睡着的，就如同危宿此时这样，抱在怀里，一边摇着，一边拍着，往往不用多久，池泱就会睡着。
但那段四处逃亡的日子持续得并不长，后来他们迅速崛起，割据一方，池泱被安置在家里，再也不用被丢到空间里带着逃亡。
那段逃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久到池泱都快忘了，但危宿这个哄睡手法让被迫想了起来。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他是怎么知道的？
池泱迷迷糊糊地想着，她下意识地循着本能伸手搂住危宿的腰，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腹部。
算了，好困，不想了，先睡吧……
池泱抱住危宿的腰肢狠狠地蹭了蹭，顾涌着往危宿的怀里塞进更多。对方的身体好像早就习惯了她，并没有对她的动作产生什么应激反应，反而更放松了些，包容地将她抱紧。
一片灰白中，危宿抱着池泱坐在遗迹上，黑金色的衣袍在地上铺开。
池泱恍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她那年十四，但身体被母亲用宝物“冻”，发育缓慢，看着就像个幼童。
她天生短寿，身体从出生开始就在衰竭，母亲为了留住她的命，一直在寻找天材地宝。
但能延寿的宝物别人也想要，特别是那些即将寿尽的修士。
因此母亲总在跟人争斗。
突然有一天，母亲带着她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里黑漆漆的，有许多恐怖的、长着猩红眼睛的诡兽，它们的有十只眼，八条腿，有的翅膀一簇一簇的，有的獠牙利齿，眼睛长在舌头上。
那里的生物长得千奇百怪，扭曲异常。
池泱不出意外地被吓哭了。
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摆，眼睛一直掉着水珠，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见到了坐在主座上的黑袍少年。
母亲跟她说，泱泱，这是尊主。
从此池泱便知道，这是她母亲追随的人。
母亲追随的人很神秘，他整天披着一件漆黑的斗篷，池泱从来没见过他的脸，只是有时候能看见他猩红的眼睛，闪着红光。
他的出现总会伴随着许多诡兽，他总是喜欢和那些长得很奇怪的怪物们在一起。
那他也一定是个怪物。
年少的池泱这样想着，但她从没将这句话说出过口，毕竟她虽然看起来小，但实际上已经十四岁了，她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孩。
但她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很小，虽然她已经努力在告诉别人她是大人了，但无论是母亲，还是母亲的同僚，他们总是把她当成孩子。
就连母亲的上司这么想，明明母亲说过，他同她一般大。
母亲喜欢把她抱在怀里，然后握着她的手上下左右晃着，有时候她的同僚看见了，就会站在一旁看着，然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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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能不能也玩一下。
母亲同意了，然后池泱就被抱着传来传去，有时候传着传着不知道被谁传到了尊主那里。
可能是传错了，但尊主也不出声，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她，直到母亲出面把她要回来。
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被追杀中度过。
危险来的时候，池泱总是会被母亲蒙上眼睛，然后一边逃一边哄睡。
她说，泱泱，快睡快睡，闭上眼睛不要睁开，如果你在奇怪的地方醒来，不要怕，不要哭，继续闭着眼睡觉，乖乖等着娘来接。
池泱很听话，每次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睡着，无论是在多危急的时刻。
有时候当她睡醒了，危险就消失了，她被母亲抱在怀中，周围是父亲和母亲的同僚，还有尊主。
但很多时候，池泱并不能一觉睡到危险结束。
她常常会在中途醒来，她被蒙着眼，躺在沉不了的水面上，静静地躺着。
有时候会突然有人走进来，带着浓重的香气抱紧她，用跟母亲如出一辙的手法哄睡她。
但她知道，那不是母亲。
但池泱也不是真的幼儿，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该闭嘴。
别问这里是哪里，别问对方到底是谁。
她只会抱住对方，在对方温暖的怀中继续睡着。
反正等醒来时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后来随着他们的不断变强，他们逃亡的频次也在变少，直到他们割据一方，成了不容小觑的势力，池泱才真正结束了逃亡。
但这也让她和他们分开。
池泱被养在了母亲的府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的身体也在加速衰败。
如果刚开始只是比常人病弱些，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张年轻的皮包裹着快要腐烂的脏器，原本灵力还能滋养她，到后来反倒成了催腐的毒药。
母亲不再让她出门，也拒绝别人来看她，因为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往那么健康，那些在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同僚，任何一个失误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常常只能一个人待在府中，自己看书，或者睡觉。
她太久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以至于都快忘了他们的模样，就连同过去的记忆也一并模糊。
她忘了母亲同僚的模样，忘了自己曾被她们抱在怀里，扛在肩上。
她们举着她，叫她“泱泱”，把她传来传去，然后路过的尊主站在他她们身后，一声不吭地接过上一个人传来的池泱，然后她们再也要不回去。
池泱缩在尊主的怀里，等着母亲来将她要走，然后等着等着，就在尊主的怀里睡着了。
不怪池泱贪睡，实在是尊主怀里柔软温暖，他又不会像别的姨姨们将她传来传去，举上举下，池泱累了一天，理所当然睡着了。
毕竟尊主的怀里那么温热柔软，暖烘烘的，像一张被子，任她拱来拱去，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池泱搂紧了身前紧瘦的腰肢，在他柔软温暖的腹部拱了拱，然后迷迷糊糊、懵懵澄澄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