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人影在原地伫立许久。
然后，将话本狠狠揉成了一团。
许烬欢的屋中窗户大开，她正倚靠在窗前饮酒，目光遥遥望向那高悬的明月。
月明星朗，洁白的云块围绕在明月周身，如裙摆一般，令许烬欢心头浮现出一个名字。
云皎月。
她的大师姐。
自飞升一别，已是千年，不知大师姐如今过得如何，是否开心呢？
许烬欢想着，若是她将来也有缘飞升，徒留阿渊一人在修仙界，不知他会不会又哭鼻子。
在酒精的催化下，许烬欢记忆有些模糊。
不，不对，阿渊他练了无情道，不是以前那个胆小的少年，他不会想她的。
鼻头莫名有些酸涩。
倏然，她余光瞟见了一道黑影。
有人正在暗处注视着她！
许烬欢清醒了些许，凝神搜寻，那黑影却失了踪迹，连神识都探查不到。
她酒醒了，罕见地警惕起来，手指急促地叩着桌案，并无固定节奏，却显现出内心的慌乱。
是什么人，能让渡劫期修士都无法查探到？
心头浮上些不好的预感。
*
三新门观依山傍水，晨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甚是好看。
观内弟子们有些已晨起开始练剑，他们站在湖中梅花桩上，剑尖拂过水面，激起水花四溅，在阳光折射下呈现斑斓之色。
“咚”、“咚”、“咚”——
悠长的钟声响起，论道大会开始了。弟子们于是利落收剑，整齐划一地往宗门广场赶去。大儒辩经可是极佳的修习机缘，他们争先恐后，唯恐落了下乘。
“修道者，修的是逆天而行。”一位灰衣长者捋着长长的胡子开口，他的嗓音威严，令在场众人精神一振，小弟子们用如饥似渴的目光看着中心论道之人。
“吾有三念。一念，逆天改命，二念，争强好胜，三念，天命有别。”
长者十分自信，虎目如炬，扫视全场，众人皆无异议，颇为赞同其道法，他心下满意。
“尊者道法精妙，诸位可有异议？”主持论道大会的长老出列开口道，“若无异议，三上尊者即为今日胜者。”
“顺其自然，此乃吾之道。”女子清越的嗓音，含笑自人群后传来。
众人纷纷避让出一条道，许烬欢自尾端走了出来，笑眯眯开口：
“当今现世，修仙界崇尚弱肉强食，以宗门分治天下，目中无散修。只是没有谁天生高人一等，若是修炼典籍散于天下，吾等未必还是人上人，当自谦虚。”
许烬欢侃侃而谈，就着长者的观点条条驳斥，有理有据，三上尊者顷刻红了脸，叹道：“小友说得有理，是我盲目，我输了。只是敢问，你年纪轻轻便道法精妙，是何处的人才？”
三上尊者有些特殊，宗门所在之处远离尘世，不问纷争，专心静修，此番受三新门观特邀而来，是以他并不了解大陆势力局势，自然也不认识许烬欢。
许烬欢抱拳行了个礼，面上倒是谦虚：“承蒙夸赞，太虚宗玄峰峰主许烬欢是也。”
太虚宗之名号，三上尊者倒是听过，毕竟那是天下第一宗，原来她便是那破开上古秘境之人。
“后生可畏啊。”他叹息道。
“如此，今日论道大会的胜者为，太虚宗许烬欢。”主持长老面上含笑，太虚宗弟子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恭喜获胜，你的道法又进益了，我若是懈怠一时，怕是拍马不及。”璧月生摇着玉扇走向她，拍手称赞。
“谬赞。”许烬欢眉梢扬起，显然获胜让她的心情愉悦，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感受到一道尖锐的目光刺了过来。
她睫毛微颤，身上毫毛顷刻间竖了起来。
是昨日那人！
虽然并无明显的恶意，可窥探之意终究让她不太舒服。
许烬欢当即用神识扫过全场，灵力在体内急速运转，些许溢出到周身，几乎从半透明色转变为实质化的乳白色。
终于，她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然而下一秒，那身影有所觉，只是一闪，便如游龙入海，融于人群中消失不见，许烬欢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璧月生发觉了她身上的异状，开口问道：“怎么了？”
“无碍。”许烬欢收回审视的目光，她想到璧月生也是渡劫期修士，于是开口试探，“你可有感知出一道目光？”
璧月生于是探头扫视人群，并无异样，于是他笑着开口道：“并无。”
他看着许烬欢警惕的目光，心中一动：
“莫非是那时落下的病根未除，你又开始产生幻觉了？咳，我房中有紫府返魂丹，不若你随我回去，我为你诊治。”
话音刚落，许烬欢还未来得及拒绝，那道目光又降临在她身上。
许烬欢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和璧月生之间梭巡，甚至染上了些疯狂与怒意。
许烬欢学过一些医理，她知道皮肤具有视觉，虽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法子隐蔽身形，瞒过两位渡劫期大能的感知，可落在她皮肤上的目光不会有假。
她被人盯上了。
那人还很在意她和璧月生的接触。
许烬欢原本拒绝之言就快要脱口而出，临了却改了主意：
“那麻烦你了。”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藏头露尾窥伺她。
既然那人很在意自己与璧月生接触，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兴许能将他诈出来。
许烬欢随着璧月生来到他在三新门观的居所。
一路上，她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紧紧随行，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只是临到进门前，她回头一望，那道目光又消失了。
许烬欢狠狠蹙眉，难道说她判断有误？
“怎么不进来？”璧月生将院门打开，站在院中看向她，白衣胜雪，言笑浅浅。
“此处可是有禁制？”许烬欢并不动身，站在原地发问。
“什么都瞒不过你，确有禁制。我特地布置了祖传阵法，妖魔鬼怪不可侵，未经我许可之人也不可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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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月生眨眨眼，“当然，你在我许可范围内。”
“你倒是财大气粗，此等法阵，施展起来怕是颇为费力，你竟随时布置在居所内。”
许烬欢有些讶异，这种珍贵的阵法，极其耗费灵力，渡劫期修士已能横行大陆，非特殊场合，一般不会日常使用。
璧月生愣了一下，抬眸道：“因为你在啊。”
不知怎么，许烬欢当初在上古秘境的惨状总是浮现在他眼前，莫名的，他有些在意，不想让她再陷入那种境况。
“许是我过于慎重了。”璧月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将阵法收起。
许烬欢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谢谢你，只是不必。”
她终究没有进入那个院子，而是转身离开。
许烬欢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都没有再遇见那偷窥者，只是院中却站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常年穿着玄衣的少年，今日换了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桃花树下等她。
竟是谢临渊。
他平日少年老成，因修习无情道的缘故，常常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倒是压得住暗色的衣袍，显得矜贵冷傲。
今日不期换上白衣，衬得俊朗的眉目多了些仙气，愈发俊美不凡，不过面上依旧是冰霜似的神色，拒人千里之外，凛然不可侵。
许烬欢愣了一瞬，袖中指尖微动，尔后面上挂上和煦轻松的笑意，迎了上去。
“阿渊，你怎么来了？宗主明明说你出去执行任务。”
谢临渊紧皱的眉头稍松，不过即使是面对亲近的师尊，他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
“禀告师尊，明日有比试，弟子早先已报名，不好推辞，故完成任务后急忙赶来。”
论道大会之后，是宗门间弟子自由比试，设有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等不同修为等级的比试，而她这样的渡劫期修士自然不会参与。
谁年轻时不想在比试中崭露头角，许烬欢瞬间懂了，怪不得阿渊如此急切地赶来参加比赛。
她拍了拍谢临渊的肩膀，笑道：“不错，很有上进心。”
谢临渊垂首，看着她放于自己肩上的手，睫羽低垂，挡住了眼中翻滚的戾气。
他身影微颤，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冷淡说道：“此外还有一事，丹峰新炼了一炉玄阳丹，弟子顺道给师尊送来。”
谢临渊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造型精巧的青白色丹瓶，递给许烬欢。
天下鲜有人知，许烬欢患有旧疾，偶尔会头疼或意识不清，甚至产生幻觉，宗主寻遍天下名医都无法为她治愈。只好日常服用丹药温补。
许烬欢于是将手从他肩上收回，接过了那瓶丹药，开盖一嗅，极其浓郁的药草气味传了出来。
瓶中那粒丹丸，遍体布满丹纹，浅黄的丹体中包裹着一丝红意。
“天级变种丹？她们倒是舍得一次。”许烬欢嘴角含笑，面上惊喜，当即便吞了下去。
谢临渊紧紧盯着她喉间的吞咽动作，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颤栗，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心下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