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还没到牛圈,就看到玉珩正站在里头,慢慢抚摸马脖颈后头的鬃毛。
昨日不愿意沾湿鞋履的贵公子,这会儿却又不计较的站在牛圈里头,用手指顺着马的鬃毛。
马一边嚼着食槽里头的干草,一边亲昵的去蹭玉珩的手。
幼青停在了原地,没有再走近,但玉珩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转过头来看她。
“公子,该用早膳了。”
玉珩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马的脖颈,从牛圈里出来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浮沉,“走吧。”
幼青下意识的等玉珩走到她前头,落在他身后跟上去。
走了两步,玉珩却突然停下来。
幼青仓促的停在他身后,看到他转过身来看她。
“幼青。”玉珩温声说,“走在我身旁。”
幼青一怔,想起来玉珩下山前说的,攥着手往前走了一步。
玉珩安静的等她走到自己身侧,才重新转身往前走。
回到院落里,早饭呢已经端上了桌。
早饭准备的比昨日的晚饭还要上心一些,稀饭就咸菜,配了细面团子,团子里还加了南瓜,格外的香甜。
玉珩和幼青吃过早饭之后就提出告辞了,老媪没有留他们,只让自己儿媳妇给他们装了几个细面团子路上吃。
他们重新上路的时候日头刚升起来,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走了一会儿,身上都蒙上了湿漉漉的一层。
从珺璟山庄下山才一日,但幼青却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她都开始怀念山庄里柔软的床铺了。
幼青想着些不着调的事情,日头慢慢的升上来,照在人身上也越发热了起来。
离开村庄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总算是上了官道,但官道上也半点人烟都没有,幼青正想着午饭约莫是他们带的几个细面团子了,身后突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幼青转头看过去,远远的看到一辆马车正往这里过来。
马车看着其貌不扬,后头却跟着两个骑着马的男子,幼青估摸着马车里头坐的应当是什么达官贵人了。
幼青正要收回视线,却看到马车后头突然又冒出几个策马飞驰的人。
追上来的人皆是一身黑袍,戴着厉鬼面具,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坏人一般。
前面护着马车的两人听到后头的马蹄声,神色挣扎的勒停马,调转头来拔剑准备迎敌。
马车继续往前,在掠过幼青身侧时,她看到马车的窗帘被掀起来,马车里一个年轻女子神色紧张的探出头来,又很快被她身后的丫鬟给拉了回去。
幼青他们的马还在不紧不慢的继续前行。
但刀剑嗡鸣的声音很快追上了他们,原本跟着马车的两人拉着缰绳往他们这边跑来,看起来是想祸水东引。
幼青在心里暗骂他们无耻,又觉得这两个护卫醉不至死,生怕玉珩又像是切瓜一样将他们砍了。
玉珩像是知道幼青要说什么似的,低声问她:“你想救他们吗?”
幼青觉得比起救人,更多的只是不想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已。
但她还是点头说:“想。”
“那就如你所愿。”玉珩从马上翻身下来,一拍马屁股,马带着幼青往前跑的时候,他也拔出了剑。
幼青慌张的拉住缰绳,又不敢用力拉着缰绳,又想回头看。
好在马很通灵性,往前跑出一段路之后就慢慢停了下来,幼青这才敢转过头。
却看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个黑衣人此刻皆是身首异处,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后头去,无头的尸首还坐在马匹上。
三匹刚成了无主之物的骏马也慢慢停下来,玉珩站在最前面,一边慢慢剑收进剑鞘里,一边转过身往幼青走过去。
认主的马也转过了身往玉珩小跑过去,幼青被迫跟着一起去迎接玉珩。
幼青这算是第二次正儿八经的见玉珩动手,心里已经没有上次见到时的惶恐不安,甚至能在玉珩走到她跟前时,夸赞一句:“公子英武。”
玉珩的神色微动,还没说话,身后又传来几个脚步声。
是之前将人引到他们这儿的两个侍卫,此刻他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下了马一齐走到玉珩跟前,拱手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玉珩转过身,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继续往幼青跟前走。
幼青有点惊讶,虽说是这两个侍卫不仁不义在先,但玉珩这么不客气的态度她好似还是第一次见。
侍卫却没有丝毫尴尬之意的追了上来,“在下江南崔府侍卫,此行是护送崔小姐北上投奔镇远侯府,侠士大恩,唯有黄金千两能聊表心意,还请侠士稍等片刻,在下去请示小姐。”
“不必。”玉珩终于开口,“江湖中人,不与朝堂往来,亦不与鼠辈往来。”
侍卫大概是被玉珩一句“鼠辈”给噎住了,面色涨红的站在原地。
玉珩走到马跟前,翻身上马,从幼青手里接过缰绳,一夹马腹,马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马往前走了一段路,幼青又见到了刚才从他们身边过去的马车,只这辆马车现在停在道边,车帘掀开,车上的人正从马车里下来。
玉珩策马而过,幼青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大抵就是崔家小姐。
等走出一段路,幼青又想起玉珩对崔府侍卫冷淡的态度。
幼青迟疑片刻,还是侧过头小声问玉珩:“崔家是很厉害的富商么?”
“崔家是盐商。”
幼青一怔,说起盐商,大抵是没有人能说出好话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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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幼青还没到珺璟山庄之前在张府当丫鬟,张家在当地是富商,也开酒楼,幼青有几次听到张府里的主子们骂盐商坐地起价。
但坐地起价也没有办法,当朝贩卖私盐是重罪,查得紧,没人敢铤而走险挣这笔钱,只能哑巴吃黄连,向盐商买高价盐。
幼青以前也觉得盐商面目可憎,但在珺璟山庄待了一年,见多了人,她又觉得大抵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盐商坐地起价固然可恨,但朝廷征收的盐税也日益见涨,层层推上去,可憎的又岂止盐商们。
幼青都明白的道理,玉珩怎么可能不懂。
玉珩拉着缰绳让马慢下来,说出后半句来。
“若只是盐商,行事倒也不会如此嚣张,但崔家同其他盐商不同。镇远侯当年的长女入宫为后,次女远嫁江南崔家。你我是江湖中人,不该与朝堂牵扯过深。”
幼青心想,玉珩是江湖中人不假,但她这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又算是哪门子的江湖中人。
可幼青想归想,到底没胆子反驳,只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玉珩顿了顿,又问:“是舍不得崔家允诺的黄金千两么?”
幼青面皮一烫,反驳道:“怎么会?公子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又怎会缺崔家区区黄金千两?”
“我自然是舍得,你舍得么?”
幼青反应过来玉珩是在拿她寻开心,正欲说出口的话又改了。
“自然是舍不得的,我长这么大,连黄金百两都不曾见过,虽这黄金不是给我的,但能跟着公子见见世面也是极好的。”
玉珩像是轻笑了一声,“下次吧。”
幼青正想问什么下次,玉珩却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要进城了,想吃什么?”
幼青想吃的很多,尤其怀念珺璟山庄里的厨师做的小炒。
但出门在外由不得她挑剔,“什么都行,我听公子的。”
在官道上又赶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路,幼青总算看到了城墙的影子。
城门口守着两个厢兵,见到玉珩,手里的长枪往下一横,“下马。”
玉珩勒停了马,翻身下马,朝幼青伸出手扶她下来。
“进城要身份文牒。”厢兵走上前说。
玉珩一边从怀里取文牒,一边问:“以往都是不要的,如今进城怎如此严格了?”
厢兵接过玉珩和幼青递过来的文牒看了看,还给他们时说:“魔道猖獗,不只是这里,附近的州县都是如此。”
玉珩收好文牒,微微颔首道:“多谢。”
厢兵摆摆手,“城里有宵禁,入夜之后切莫到处走动,否则就是被当成魔道就地伏法了,也无处可以喊冤。”
两人牵着马进城,幼青许久没有下山,一时好奇的左右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