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终于彻底放晴，国庆假期的前半程不是细雨就是阴天，小长假的尾巴可算是能见到点太阳。
秦意此时正在超市里认真挑选。
李随昨晚说霍洋的父母管的比较严，不经常在外面吃饭，所以这顿饭就定在他家里，自己做的总归是比外面的干净。
秦意昨晚连夜在网上搜了些教程，恶补一点做饭的知识。
她虽然在家里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但是下厨这件事，除了西红柿炒鸡蛋，别的还真没尝试过。
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菜，她是看见什么新鲜就拿什么，以至于结账的时候看见这么一大包东西，当场就傻了眼。
“需要帮忙吗？”一道声音在秦意背后响起。
是跟我说话？
秦意不确定的扭过去，看见那天那个代金券男生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叫什么来着，哦对对，李晨。
“我刚在里面就看见你了，看你买的多，要帮忙吗？”李晨上前一步，说话间就动起手要帮忙。
“那麻烦你帮我拎到路边就好，我打车。”她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有人帮忙当然乐得轻松。
“OK。”李晨拿上东西径直往前走。
“买这么多？”
“朋友聚会，我就什么都买了点。”
李晨笑笑没说话，扭过头看了眼秦意：“我是大三法学院的。”
“我是...”
还没等秦意介绍自己，就又听他说：“我知道你，旅游系秦意，我看见你直播了。”
打车到华翠苑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李随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大包小包堪比逃荒的秦意。
“你把超市都搬回来了？”李随打趣她。
还没等秦意反驳，从李随后面露出个脑袋。
“秦意姐姐。”
秦意换好鞋，也不管门口的东西，走过去摸摸霍洋的头，半蹲着认真的和他说：“谢谢你的无人机，帮了姐姐大忙。”
霍洋耳尖泛红，害羞地抿嘴笑了，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姐姐快来！叔叔家有最新款的游戏机！”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客厅拽。
李随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自己无奈的拎起东西往厨房走。
秦意手上机械地按着手柄按键，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厨房里的动静
“GameOver！”屏幕跳出游戏结束的字样。
她揉了揉霍洋的小脑袋：“姐姐去厨房帮哥哥忙，你自己玩会儿好不好？”
霍洋乖巧的点点头。
秦意径直走到厨房，看见李随正低头搅动汤锅里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
李随回头看了一眼，“早上炖了点香菇鸡汤，现在加点料儿。”
说完他闷上锅盖，转身拿起刀，切案板上的菜。
秦意装模作样地凑过去，眨巴着眼睛问：“需要帮忙吗？”语气里半点诚意都没有。
李随挑眉看她，突然作势要把菜刀递过来：“那您请？”
秦意嘿嘿一笑，手上却没有接过来。
她看着李随熟练的动作，这年头会做饭的男人简直比大熊猫还稀有，怎么偏偏都让她给遇上了？
“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她靠在厨房门框上，歪着头打趣道，“看你平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家厨房就是个摆设呢。”
李随闻言轻笑：“怎么，我该去喝露水修仙？”
饭桌上，霍洋的小脸都快埋进碗里了，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欢呼：“终于又吃到李叔叔做的饭啦！上次还是我生日的时候呢！”小家伙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囤食的小仓鼠。
“你喊我姐姐，怎么喊他叔叔呢？应该喊哥哥。”秦意看着李随，一脸不怀好意的跟小孩儿说。
霍洋咬着筷子，困惑地看看李随又看看秦意：“可是...可是之前爸爸一直都让我叫叔叔的呀。”
“你看啊，”秦意循循善诱，“我是姐姐，而他呢，是姐姐的好朋友。所以呀，你也该叫他哥哥才对，是不是？”
霍洋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似懂非懂点点头：“好吧，李随哥哥。”
李随修长的手指握着汤勺，先给霍洋盛了碗热腾腾的鸡汤，又自然地给秦意添了一勺。
“哥哥，”霍洋捧着碗，眼睛亮晶晶的，“等你去纽约了，能不能帮我买哈利波特的限量周边呀？妈妈说国内都买不到...”
李随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好，”他的声音很平静，“如果有的话。”
秦意正夹菜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缓缓抬头，不确定地问：“...纽约？”
“嗯。”李随低头喝汤，语气淡淡。
“你去纽约干嘛？”
“爸爸说哥哥要去纽约进修学习，还说这个机会很难得，表现好的话可以留在那边呢。”霍洋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天真烂漫的帮李随回答。
这回不是幻听，秦意只觉得耳边静音。
喝汤的动作一时定住了，想起来的时候汤汁已经溅了点出来，在桌子上晕开。
“什么时候？”
李随递了张纸过来，回答：“过完年。”
“留在那边？”
“不一定。”
哦哦，美国的医疗水平毕竟比较发达，去那边进修学习自然是不错的。
虽然她不是医学生，也知道能有出国交流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纽约，挺好的。
纽约在哪？在美国。
纽约在哪里？在地球的另一端，秦意茫然地想。
她对距离的概念还停留在京市到老家S市的那一千多公里，坐高铁要四个半小时，飞机两小时。而纽约...
那得飞多久？十几个小时？还是二十个？
“什么时候的事啊？”秦意端起碗喝了口汤，装作自然的问。
“半年前交的申请，批下来没多久。”李随察觉到她的变化，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半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没认识，秦意心里舒服了一些。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涩：“纽约很好，挺好的。”
没话硬说。
接下来餐桌上只剩下霍洋偶尔的童言童语和秦意心不在焉的应和。
她偷偷用余光瞥向李随，他们明明只是朋友，可此刻她却连最基本的朋友式闲聊都做不到。每一次开口，喉咙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门铃声。
李随起身开门，霍主任站在门口：“我下班路过，把小家伙接回去，吃完了吗？”
霍洋听见爸爸的声音，一溜烟跑过来：“吃完了，哥哥今天做的汤可香了。”
“哥哥？”霍主任疑惑的看着俩人。
“是姐姐说的！”霍洋指着秦意，一脸天真，“她说要叫李随哥哥才对~”
秦意听见自己被cue，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过来打招呼。
霍主任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位姑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随，笑容更深：“原来还有客人啊，那我先带洋洋回去了。”他拍拍李随的肩膀，拉着孩子往外走，“你们慢慢聊。”
秦意看气氛组的霍洋都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李随，遂即拿起沙发上的包，“我也先走了，我突然想起来学校还有事。”
一旁的李随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秦意，我们谈谈。”
她抿着唇站在玄关处，脚尖对着门的方向，却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
那只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稍稍收紧了些。
秦意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对上李随深邃的眼睛：“好，谈就谈。”
两人回到客厅，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倒是有点谈判的架势。
“李随，”秦意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现在不想听。”她别过脸去，视线固执地落在远处。
眼眶突然一阵发热，她慌忙眨了眨眼。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那些不争气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李随没有说话。
秦意看见那个落地灯上挂着的小玩偶在轻轻摇晃，就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转回来直视李随。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房间陷入昏暗。没有人去开灯，两个模糊的剪影在黑暗中静默对峙。
“李随，你是个渣男。”
秦意直接甩出这么一句控诉的话。
“你肯定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吧？”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眼底却泛着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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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随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深邃如潭：“我知道。”
“我就知道！你早就把我看穿了，我这点小心思在你面前根本不够用，对，我就是喜欢你，从你去学校给我送药开始，我就喜欢你。”秦意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沙发边缘。
“我本来想着今天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我要跟你告白。对，女生跟男生告白，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想自己面前总不会是磨砂吧？”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但是在饭桌上听见你要去纽约的消息，我就知道，告白也许没有必要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秦意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李随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遇见你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网上都在说的心动crush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遇见你的那天，我好像就知道了，那真的是一种很美好很美好的感觉。”
秦意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越是了解你，我越清楚我们有多么不同。可是书上不是说，互补的性格才最合适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我...也许只是你性格内敛，所以我想，我主动一点也没关系...”
秦意突然停住了，自嘲地摇摇头：“可是我又不确定，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啊，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自我怀疑。
昏暗的光线中，秦意看见对面沙发上的身影微微前倾。李随的声音很轻：“不是你的一厢情愿，你的感觉也没有错，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股电流，顺着秦意的脊背窜上来，让她整个人都酥麻了。
付出的感情有人能感受到，也能收到同样的反馈。
这就很好。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就是异地恋吗？她想说，只要你还会回来...
可李随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一切充满不确定性的关系吗？”
她当然记得，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轻不可闻。
“可能...和我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李随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父母很早就离异，抚养我长大的姥姥姥爷也相继离世，就连养了四年的小狗也没能陪我到最后。”他顿了顿，“就像你说过的，我确实是个悲观的人。对一段充满变数的感情投入太多，会让我觉得...毫无意义。”
秦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反驳，想争辩，可李随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先不说异地，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你能对我有多少了解？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遇到你之前我的计划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感情这东西，说实话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意抿住嘴唇，她发现李随真的是一个最佳辩手，让她有些哑口无言：“可我现在就是喜欢你，此刻我很确定你就是我想要的人。”
“此刻？那下一刻呢？以后呢？你能把这份喜欢维持多久？如果发现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了，那时候呢？”
“什么？”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我父母当年那样，潇洒地抽身离去吗？那我付出的感情又算什么？”
秦意彻底怔住了，这些问题像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李随的问题她无法回答，或者说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而采取的防御措施。
秦意彻底红了眼眶，“那怎么才能让你觉得这是一段确定的关系呢？我等你从纽约回来就可以吗？”
“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回来了？”
李随同样很艰难的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秦意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她忘记是在哪本书上看见的，“爱不是妥协，而是勇敢地活出自己，并让对方也自由”。
她拿起桌子上的抽纸，不顾形象的擤了个鼻涕，“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没欺骗我的感情。”
秦意起身，再一次拿起自己的包，走之前忽然俯身在李随面前，认真的说：“其实我刚刚是瞎说的，你不是渣男，李随，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