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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 39 章

作者:西南有高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正月初二,辽州军营。


    士兵排了长长的队伍,原地小踏步,伸长脖子,探出脑袋望向前头冒着热气的大桶,火夫拿着大勺沿着桶底抡了一圈。


    小兵举着大碗,眼珠子随着勺子转动,恨不得黏在勺子上,闻着肉香,咽了咽口水,两眼冒着光,盼着火夫的持勺的手再稳一些,捞的时间再久一些,盛的米和肉多一点……


    勺子捞起,哗啦啦倒到破了口子的碗里,不见一点肉块儿,不甘心用筷子搅动,底下的米浮上来,终于见到两块小拇指甲大小的肉丁。


    熬过一年艰苦操练,盼着今日的加餐,被欺辱的愤恨瞬间就要爆发,冻得青紫的手掌抓紧手中的筷子,就想直接扣在火夫的头上,发泄心中的怒气。


    后面的人端着碗,从他身边路过,碗底下的米粒寥寥无几,比他的少得多。


    膨胀起来的怒火,针戳了一下,立马瘪下去。


    小兵舔了一下碗外圈,砸吧嘴,回味肉汤的香味。


    队伍的尽头可就没有那么幸运,轮到后面,一点米粒都没有了。只剩下白白的水,凑近勉强问道肉的香味。


    “你奶奶的,耍老子!”


    曾老大青筋暴起,双目赤红,一碗扣到火夫的头上,“我辛辛苦苦排了老半天,你就给老子吃这个?喂猪还有点渣渣呢,你们这群瘪三,把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吃!我今天让你们好瞧,别人能忍气吞声,我曾老大无父无母,不咽下这口气,不讨个说法今日就过不去!”


    一时间,周遭的目光纷纷头来。


    无人劝住,一是平时清汤寡水的也就罢了,今天大过年的还这样,他们可是领着脑袋和敌人拼杀,如何能咽下窝囊气,二是曾老大生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一拳能干死几人的体格,有心劝和也忌惮。


    伙夫不过是十余岁的瘦弱少年,面对近乎比自己壮了近两倍的曾老大丝毫不惧,抹了一把脸上的汤水,讽刺地说道,“留给自己?你觉得委屈不公,便将我这碗拿去喝。”


    他掀开旁边盖着的碗,递给曾老大。


    曾老大皱着眉头看着碗底沉着几粒米,面色有些难看,做饭都给自己留点好肉,怎么他这么实诚呢?


    “朝廷发下的粮食呢?”


    少年哼了一声,“运过来多少我们就煮了多少,火夫长吃的是你们剩下了,我年纪小让我先自己留一碗。至于你说的肉,我们火头军没看见,也不知道在哪。”


    曾老大脸青了又白,旁边跟着的兄弟也觉得面子过不去,扯了一下曾老大的衣袖。


    曾老大双手抱拳,朝他鞠了一躬,“小兄弟,对不住,我性子急,错怪你了。”


    他实在是郁闷,家中闹灾荒,亲人几乎都死光了,为了有口饭吃,他从军。


    最后是吃着菜根,干着丢命的活儿!


    “我呸!老子不干了,吃不饱穿不暖,他娘的枪都是断的。上阵杀敌,战死沙场,给曾家争面,饿死了,下去见到我爹娘都没脸!“


    “老大你小点声。”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手指了一下上面,“小心传出去……”


    “怕他个娘的!”曾老大气得冒烟,“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下去寻我爹娘。你个孬种,拉我作甚……”


    同伴怕他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捂住他的嘴,急忙将他拉到一边。


    是夜,军营火光一片,以曾老大为首的新入营的士兵发生暴动,劫了军营的粮草库,将军震怒,率兵镇压。


    暴动三百六十一人,死伤百余人,余下的二百余人趁着夜色冲出营帐,不知所踪。


    营帐中,将军震怒,拍案大骂,“没用的东西,养你们做什么用!三千人对三百人,还给你逃了,明天饭都别吃了给我饿着。”


    下首的人眼珠子一转,按下脸上的笑意,正想悄悄退下,将军插着腰,手指着,“你去把孙良给我叫过来!”


    大过年的,孙良不在军营,不在府中,手底下的人将将黎明才等到从斜芳院回来的孙良。


    孙良听闻昨夜发生的事情,面色一边,赶紧换上衣服前往军营。


    “孙良、孙大人,你做得太过了。”将军坐于上首,目光如剑,扫描着下首的人,丢出一捆竹简,“失踪的二百三十一人,孙良,你想好如何交代吗?”


    孙良依旧是寻常模样,捡起地上的竹简,打开,扫描着上面一个个名字,闭目不语,良久,启唇,“驻军十余万人,抓找区区二百余人,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将军死死看着眼前的钱粮官,衣着朴素,若不是脸上淡定面容,看不出和营中的小官有何不同,胆子大得很,“此事我已经向陛下上了奏折,最好真的如孙大人所言,二百余人一个不落全都找到,否则,孙大人好好和陛下解释。”


    孙良脸色一变,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将此事上奏陛下,“二皇子那里你……”


    “我效忠的是圣上。”将军冷言,“若真有那一天,望孙大人好自为之。”


    孙良双手抱拳,转身离去时眼中闪过杀意。


    原本将军要明年方上任,调令下得如此之急,孙良见晨初的日光,刺眼得很。


    久违的,军营中士兵终于吃上了一碗满满的红烧肉,暴动逃跑的二百余人,除了曾老大之外,都已被抓。


    曾老大躲在挖出的雪洞里,贴着挖出的两个洞,观察外面的情况,眼见一群官兵寻来,心跳到嗓子眼,不敢呼吸。搜寻的人看了一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不像是能藏人,领着人离去。


    曾老大缓了一口气,正寻思着怎么出城,头顶的雪哗啦啦往下落。


    糟了!


    曾老大提刀飞出,只见几个蒙面人,拧着眉。


    不像是官府的人。


    “跟我们走,我们能保你性命——”


    ……


    辽州知州府上,晏吉安垂眼看着自己看重的门生。


    王麓渊跪在下面,头磕得通红,紧抿着唇,起身时手撑着膝盖,手里拿着卷宗,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以为你走得掉吗?麓渊你太天真了。”


    “麓渊只想要一个公正。”王麓渊回头看着晏知州,“辽州千千万万个学子,只想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晏吉安看着脊背挺直的王麓渊,恍惚之间,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一样的刚正不阿、不屈服于权贵……


    “哈哈哈!”


    晏知州大笑,面目狰狞,手掌一挥,身旁的人提刀砍向王麓渊。


    千钧一发之时,喊声在院中回响,“钦差大人到!”


    王麓渊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晏吉安,缓缓说道,“晏大人,我不仅走得出辽州,还能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堂堂正正走到朝堂之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统御万方,抡才大典乃国之重器。今闻辽州科举舞弊丛生,士林哗然……”


    圣旨宣读完毕,官兵鱼贯而出将知州上下围得水泄不通,晏吉安慢步而出,与昔日同僚擦肩而过,眼中复杂,长叹一声,仰面大笑。


    另一边,斜芳院后门,花娘乔装一身素服,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夫一拉缰绳,马车朝城门奔驰而去。


    花娘解下帏帽,看向眼前的男人,搂上他的臂膀,头靠在他的肩头,柔声问道,“孙郎是要带我去向何处?”


    孙良揽过她的肩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去一个无人认识你我的地方生活。”


    花娘抬头,眼中浮现惊讶和不知名的情绪,“为何如此突然,我求了你无数次,你都不愿将我从斜芳院中赎出来,为何突然将我带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后面几个字咬得尤为重。


    “别想那么多,我会照顾好你的。”


    “若我说我不想走呢?”花娘咬着下唇,“我生在辽州,长在辽州,父母兄长葬在辽州,我不能走。”


    孙良闻此不悦,皱着眉头,耐着心哄道,“别闹。你父母兄长的墓我会安排好人打理的,你只管安心跟我走,其余的你不用管。”


    平时好脾气的花娘似乎铁了心不愿跟孙良离开,孙良本就心情烦躁,花娘一闹,推搡之间一把小心打在花娘身上。


    花娘捂着自己的脸,眼角含泪,眼中悲伤之色近乎要涌出,孙良只以为是他打了花娘,一时伤心难过,继续好声安抚。


    花娘靠着,微微仰着头,泪流不止。


    半晌,又贴上孙良,握住他的手摩挲,低垂的眼下是无尽的留恋。


    孙良掀开帘子,望着外面,马车很顺利地出了城门,到了外面,二皇子接应的人就在外面,他们就安全了。


    马车突然停住。


    车夫老吴低声说道,“大人,有人。”


    不肖孙良掀开帘子探查,方抽出刀的老吴已经中箭倒下,胸口处冒着鲜血。


    孙良抬头看着前面一群死士,心中咯噔一下,抽出手中的信号弹,砰得一声,在天空中发出巨大的响声。


    孙良安抚花娘,“别担心,有我在。”


    孙良下了马车,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拖延时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何要拦我的路。”


    面前的年轻人拿出一块牌子我,当他看清上面刻着的“康王”二字时,罕见地露出苦笑,低声喃喃道,“居然是他。”


    花娘下了马车,站在孙良身旁,见到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并不惊讶,淡淡地看着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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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孙良转头,四目相对,读懂了她的眼神,难以置信地问,“是你通知他们的?”


    长久的凝视下,花娘点头。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出了辽州,他们就安全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直都是花娘梦寐以求的梦想。


    “孙良,你记得我兄长是怎么死的吗?”


    孙良心咯噔一下,张嘴欲解释,“花娘……”


    泪珠从眼角滑落,眼中绝望令人心疼,花娘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她从未认识过她,她带着哭腔质问。


    “孙良,你明明知道我的兄长战死沙场,他拼出了自己的性命保家卫国,可是他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穿着填着柳絮的棉衣,戴着劣质的铠甲冲锋陷阵。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兄长最疼我,他说过让我等他回来。”花娘不知该恨谁,“我父母兄长皆死在外族手下,你为何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如果我兄长还在,他必不会让我沦入青楼,遭人践踏……”


    “花娘……”


    孙良欲抚过她脸上的泪。


    “别碰我!”


    花娘眼中含恨,“孙良你好狠心!你害死了我兄长,让我沦落青楼,装成恩人出现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不过因我和过世的娘子长得相似,聊以慰籍罢了。”


    “花娘,我心中有你。”孙良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子,止不住心疼。


    “别说了!”花娘仰面,“若你心中有我,又怎会我无数次求你将我救出青楼,你却无动于衷,你嫌弃我的身份,可你要记住,我如今的境遇有你的一份功劳。若你有一丝丝的愧疚,供出幕后之人,慰藉千万战死的将士。”


    杜衡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挺感人的。


    “孙良,你逃不掉的。你以为背后的人会放过你吗?”


    孙良握住花娘的手,笑着说道,“我此生有两个在乎的人,一是我的娘子,二是花娘你,我无愧于我的娘子。你我相交一场,是我对不住你。”


    孙良抬眼望向远处皑皑雪山,覆盖圣洁的光。


    “我此生作恶多端、心狠手辣,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孙娘看向花娘,眼中闪烁兴奋复杂,“花娘你愿意陪我吗?”


    “不要——”


    孙良眼中的失落转瞬而逝,袖中一道闪光,锋利的匕首刺向花娘的咽喉,花娘双眼瞪大,浑身冻僵,一动不动。


    下一秒,长箭飞出,刺穿孙良的胸膛,握着匕首的手停在半空中,红色血液沿着箭矢流出,花娘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惊恐、悲伤交织。


    孙良倒在地上,两眼盯着捂嘴流泪的花娘,张嘴,模糊不清的几个字。


    “下辈子、下辈子……”


    花娘蹲下,看着眼前曾经深爱的人,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我不会陪你下地狱,我会好好活着,来生我们亦不会再见。”


    孙良眼前开始模糊,紧握着孙良的手慢慢松开,垂落在地,瞳孔扩散,依旧看向花娘。


    花娘微微仰头,闭眼掩去所有的情意爱恨,伸出手缓缓合上他的双目。


    站起身,腿发麻,身子晃了一下,眼睛刺痛。


    杜衡握住手中的弓箭,面上带上了愧疚,“对不起公子,情势危急,我,孙良死了,无法指认了怎么办?”


    杜衡自知冲动坏了公子的事情,多说无益,只能做出点补救。


    “派人料理好后面的事情。”谢景恒说道。


    孙良此人实在顽固,不会轻易背叛二皇子,世上无他记挂的人,唯一的花娘,他都能下死手。


    情深至极,无情至极。


    他一开始做好了从孙良嘴里挖不出东西的准备,圣上不理朝政,此事亦不能撼动二皇子的根本。


    花娘缓缓朝他们二人走来。


    “谢公子,我知道孙良身上留有一部分钱财,我知道在哪里,只求公子一件事。”花娘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孙良,“我知道他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愤,但,人死了,我与他相交一场,求公子留他一全尸。”


    花娘本是玲珑心窍之人,若不是家中变故,无可奈何,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孙良对花娘是有真情的,孙良与花娘相处几年,透露出一二财富的藏处,放在马车上为了让花娘安心,花娘成功试探出了这笔没有来得及转移出去的、贪污的钱财的藏处。


    临走之前,花娘对谢景恒说道,“公子观之胸怀坦荡、正气凛然,定会将这笔钱财送到需要的人手中。”


    至此,斜芳院失去了一名琵琶弹得极好的女子,城郊多了一名开着食肆的女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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