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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青枣

作者:T日常想养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因顾时安瞧不见,夹菜的动作也变得笨拙僵硬起来,好几次落了空,扶桑细心地给他碗里夹菜,让他端着碗吃。


    他不能吃辣,扶桑炒菜时只放了一点点干辣椒段,即使如此,在各种佐料的加持下,简单的猪肉白菜也能勾起最原始的味蕾。


    相比往日里寡淡无味毫无花样的食物而言,被称之为美味佳肴也不过分。


    顾时安细嚼慢咽,似乎想将这份味道记在心里。


    “好吃吗?”扶桑问。


    顾时安停下碗筷,咽下嘴里的食物,表情怔然,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扶桑笑笑:“那跟在魔界吃的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次顾时安很快给出答案:“这个。”


    扶桑引导道:“喜欢就是觉得好吃。”


    顾时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扶桑继续道:“这顿饭也算我赔罪了,好不好?”


    她还没忘刚才自己“欺负”他的事。


    顾时安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扶桑松了口气,继续给他夹菜,“多吃些。”


    话虽如此,但顾时安还是固定的饭量,不肯多吃,也不愿少吃。


    这也算是某种指令,扶桑知道想要改变他的习惯并非易事。


    可是,那点东西对于七八岁的孩童或许能够充饥,但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言,根本填不饱肚子,也怪不得他瘦得这么厉害,还有些营养不良。


    扶桑叹息着,又拿了热乎乎的馒头塞到他手里,哄道:“要吃完,我不要留剩菜。”


    他有些惘然,握着掌心甜香又温软馒头,表情傻傻的拒绝道“不。”


    扶桑忽地严肃地板着小脸,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强硬道:“不许说不。”


    即使眼前隔着模糊不清的浓雾,他依旧能想象到她的表情,带着些耍无赖的孩子性。


    记得在魔宫时,他曾提议要剪去她碍事的碎发,她也是反应很大,捧着自己那缕头发,委屈又严肃地告诉他。


    不要。


    她才不要这样。


    她平日里温婉贤淑,也只有偶尔,才会在不经意间袒露出自己的另外一面。


    顾时安听见菜碟底端划过石桌的轻微声响,是她把菜向自己推近了。


    “多吃些嘛。”她认真道。


    他捏着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小声地妥协道:“吃不完。”


    凡事不可急攻进切,改变一个人,不是三言两语一朝一夕就能做到。


    扶桑想了想,拿过来馒头掰开,再次塞到他手里,“那我们一人一半。”


    这下,顾时安总算没有意见。


    等他配着猪肉白菜吃完馒头,喝完小米粥,她又碰碰他的手背,塞到他手里几个圆滚滚的小东西。


    冰凉,光滑,形状不一。


    “这是什么?”他捏了捏,还有些硬。


    扶桑耐心道:“是青枣,解腻最适合了,我刚用水洗干净,你尝尝看,甜不甜?”


    他慢慢抬手,低头嗅了嗅,果然闻见一股清甜的枣味。


    他拿起一个凑到唇边,试探性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汁水香甜清凉,清新可口,果真解腻。


    扶桑盯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你慢慢吃,我去厨房收拾。”


    他如今算是个半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乖巧地接受扶桑的投喂。


    扶桑干活利索,不一会就将碗筷铁锅刷洗得干干净净,又趁着月明风清,弯腰清理院中足足有半人高的杂草。


    虞城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雨,土壤潮湿,杂草枯败,轻而易举就连根拔起。


    银钗盘发,红带襻膊,身形矫健,忙碌起来和民间少女没什么不同,天地独有的朝气和洒脱。


    她直起腰,把拔出的杂草都扔到一堆,以便回头点燃清理。


    一回头,她塞给顾时安的甜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慢慢咀嚼着,面无表情。


    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扶桑却觉得奇怪,就那几个小枣,不该三五下一扫而空吗?


    就算他吃东西再怎么慢,也不该现在也没吃完。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石桌和地上,最后化为目瞪口呆的惊讶。


    “不能吃!”她惊呼一声,跑了过去。


    顾时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眼看他就要吞下去,扶桑心中着急,顾不上手脏,直接捏着他的下颌骨,阻止道:“快吐出来,吐出来,不能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顾时安喉结滚动,东西已经被咽了下去。


    他有些无辜地瞧着她,“怎么了?”


    覆水难收,扶桑简直哭笑不得:“枣核怎么能咽呢?不硬吗?”


    怪不得他吃得这般费力,竟然是把枣核咬碎了咽下去。


    顾时安陷入迷茫中,“不可以吗?”


    他虽读过很多书,从字里行间大致理解青枣的模样和味道,却因为从未品尝,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当然不行。”扶桑有些哭笑不得。


    顾时安被迫仰视着她,脸颊被捏的微微酸痛,他含糊不清地应着:“我知道了。”


    扶桑猛然回神,她松开手,只见他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脏兮兮的,都是土,像个花猫一样。


    扶桑没忍住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


    “笑什么?”顾时安对此一无所知。


    “没什么。”扶桑忍俊不禁道。


    在顾时安眼中,扶桑是个稳重强大的人,她总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


    说话时温声软语,轻轻柔柔,就算笑起来,也是唇角微微上扬,眉眼弯弯,眼底如流水,如繁星,令人深陷其中。


    纵然是笑,也是内敛温柔的。


    光是听见声音,他已经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么一张恬静的笑脸来。


    虽然不知她为何要笑,但直觉告诉他,她在因他而笑。


    这样的想法驱散他的迷茫,即使不知原因也乐在其中。


    夜色渐深,风中裹挟着丝丝冷意,扶桑停下除草的活,赶去厨房里烧水,等泡了热水澡,就可以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只是顾时安那边倒是问题。


    他视物模糊,尤其在深夜,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扶桑把温水倒进浴桶,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合适,然后就盯着站在一旁挺拔如松的顾时安犯了难。


    “我可以,脱衣服,自己洗。”


    顾时安说着,就开始动手解开束起的发丝。


    在魔宫,无人问津他的私事,他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做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


    他还未及冠,不束发,平日里青丝半绾,拿丝带随意系住,这样的发型简直万年不变,也就扶桑偶尔瞧着觉得枯燥,伸手给他编两条细细的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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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辫,再缀上精巧的银饰,配上随风飘扬的藏蓝丝带,多了几分活人生气。


    他实在手笨,想要解开头发,却不小心让银饰勾住发丝,弄得乱七八糟。


    扶桑看不下去,上前拿开他的手,语气轻柔道:“我来吧。”


    她心灵手巧,能编出漂亮的长生辫,亦能轻而易举地解开。


    烛火摇曳着,顾时安的眼睛虚虚望着远处。


    黑影如庞然大物般映在墙上,模糊不清,他慢慢反应过来,那是他们的影子。


    紧紧相依,如同一体。


    很快,两个黑影渐渐分开,扶桑拿着束发的丝带和银饰,走到他面前,对他叮嘱道:“若是有需要,就喊我一声,我就在屏风外守着。”


    顾时安轻轻颤动着睫毛,缓慢地点头:“恩。”


    屏风外一片漆黑,扶桑身在暗处,听见顾时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他半瞎着眼,行动不便,扶桑很快听见“咣当”一声,似是水瓢滑落。


    她又听见一阵摸索声,他终于捡起水瓢放到一边,整个人坐进浴桶。


    水声哗啦,愈发显得周围寂静。


    他扶着浴桶边沿,骨节泛白,眼神虚虚地往四周望着,试图找到什么,“你还在吗?”


    扶桑道:“我在。”


    他锁定了她的方位,慌乱的情绪一刹那被抚平,他盯着声音的来源,放松道:“好安静,你陪我说说话。”


    他在寂静无声的魔宫里日复一日地沉默和等待,却在她出现后,变得无法忍受孤寂。


    这一点,笨拙的怪物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扶桑想了想,目光不知不觉落在屋外皎洁的明月上。


    月光如水,透过敞开的门窗,落在室内,也洒在她的裙摆上,上面的银丝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面,质感清透,光泽漂亮。


    扶桑垂眸,慢慢蜷起双腿,往后挪了挪,将自己置于黑暗之中。


    “今夜的月色,很美。”她轻声说。


    魔界的天总是阴沉,这样美的月色,恐怕千年也难得见一次,顾时安对她的话产生无限的向往,“是吗……”


    扶桑接着说,“翠荧族的人信奉神灵,会在满月时向天神祷告,希望抹平人间的一切苦痛。”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变得柔和,语气缓慢而悠长:


    “我小时候十分顽劣,虽然是族中最有天赋的人,但不喜欢那些繁复的祷告仪式,总是偷偷溜出来,踩着月光,做一些行侠仗义的好事。”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很厉害,他们都打不过我,只会哭着找爹娘,真是没用的很。”


    顾时安听的似懂非懂,但从她的话语中,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女孩模样。


    或许还不到他的腰高,眼睛又大又亮,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比夜里的星辰还要璀璨,她自豪骄傲,昂头挺胸,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霸王。


    他没忍住问她:“后来呢?”


    “后来……”扶桑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我被罚面壁思过好几日,还要写悔过书。”


    这可真是很惨了。顾时安迷迷糊糊地想。


    他说。“我讨厌他们。”


    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扶桑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砸了墙,撕了悔过书,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他们一顿。”


    屏风后一阵诡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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