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下午,陆晏深处理完“港口收购”案的后续事,应老爷子要求,回了趟平阳山顶老宅。
与多数财阀内宅的狗血豪门恩怨略有不同,陆家豪门恩怨不少,但三宫六院妻妾成群这条,不允许出现。
陆氏从陆晏深曾祖父一脉起,走的就是最硬核的道路。
十六字家训“尽孝尽祖,尽忠报国,尽情交友,尽职创业”,至今仍挂在家堂最居中的位置。
然真正做到这十六个字的,唯有他曾祖父一人,因此老爷子故去时被以最高规格礼仪下葬,那也是港城迄今为止的最高规格葬礼,是陆家世世代代的荣耀。
再下来是祖父这代,八十岁功成身退,十六字家训也几乎完成得毫无偏差。
可是陆晏深,他是祖父跳过父亲一辈选定的继承人。
“立储立皇孙”,注定要历经腥风血雨。
这也注定,陆晏深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来时路上淌满无数看不见的鲜血,以及众叔伯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爪印。
所以十六字家训中,陆晏深能尽善尽美十四字,至于“尽孝”,他此生注定不能。
陆晏深上次回来还是中秋,吃过饭只陪祖母看了会电视,并没留宿,老爷子老太太因此怨言颇重。
老夫妻两共育有四子两女,其中,长女已故。
剩下的四子一女各自开枝散叶,大大小小算起来,一大家子人凑一起能组三四个足球队。
年纪越大,越想儿孙满堂,越不愿看到家宅内斗,很多事陆晏深不在他们跟前提。
况且,最血腥的几年已经过去。如今不论旁系还是直系的长辈,又或是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不管是真服还是假服,面子上,陆晏深出现的地方,他们都很毕恭毕敬。
毕竟,都要靠着他吃喝玩乐,也要靠着他当纨绔二世子娱乐至死。
每次老宅聚会,必是聒噪不已,陆晏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路过正院,有人喊他二哥、二舅、二叔、二爷、少爷、陆先生……他虽面不改色淡声应着,但认识的、叫得出名字的,没几个。
“深仔回来了?”
路过廊下,陆晏深碰上了陆中淮夫妇,打招呼的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而名义上的父亲陆中淮只是望着他,没说话。
陆晏深看一眼两位年过花甲的人,“嗯”一声,目不斜视朝老爷子老太太房间走去。
进门的时候,老夫妻俩正在下棋,老太太耍赖悔棋,老爷子由着她折腾。
二老看见他,没说话,双双往他身后看,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女士先开口:“我孙媳妇呢?怎么没带来?”
女士满头花白,顶着张纯正俄罗斯血统的脸,讲得一口流利粤语。
陆晏深四分之一的混血正是来源于她。
说来是奇迹,老人的众多子孙中,只有陆晏深有明显的隔代传混血迹象,而且还是在眼睛上。
他那双瞳孔没有纯俄罗斯人的蓝,却又有别于亚洲人的黑,那是介于蓝与黑之间的色调,深如钻石般的美。
“下次。”陆晏深在红木茶台旁落坐,自顾自斟了杯茶。
收到他那天差人送来的结婚证时,老太太一度不敢相信,她这忙于拓展商业版图的孙儿,有一天会突然闪婚,而且还是领证的铁板上钉钉的那种!
一天没见到真人,老太太就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你骗嫲嫲的吧?”
“没有。”陆晏深喝茶,“您可以先去看。”
“是得去确认一下。”老太太过去坐在他对面说,“万一你只是为了骗我们欢心呢?”
“江家七丫头嘛,几年前倒是来我们庄园参加过一次舞会,话很少,文文静静的,但出场既艳压群芳,连你几个妹妹都被比下去了,生得超级顶!远比她那几个姐姐都靓。”
不重要的人和事陆晏深素来没有记忆点,也不记得江管事带过什么孙女来。
但他记得,有那样一张白瓷般柔软脆弱的脸出现过,那应该是陆晏深第二次遇见她,可那天她好像没穿礼服,穿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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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这么大手笔,订这么多花?!”
阿颜的店白天没生意,会经常来江南这里感受山野之美,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江南让人装了整整一货车的鲜花,牡丹玫瑰桔梗芍药……应有尽有。
“一个朋友。”她云淡风轻说。
“什么朋友?给打折吗?”
“八折。”江南低头将购置的东西记在账上,等总结好后,一并发给陆晏深核实。
昨晚男人留话让刷他的卡,菲佣给她卡的时候,她自然而然接下。
江南不贪人便宜,但是什么就是什么,该算清的,她也不含糊。
花价给他打八折,姑且算是……旧识价吧,不然这些花她轻易不打折。
那晚陆晏深乘直升机离开后,江南就被菲佣迎进门。
前后三四个菲佣,一口一声“太太”喊得她神精发痛。
除了又重新给她的手上药,还真做了一桌的美味佳肴等着。
餐食多以海鲜为主,清蒸的、白灼的、八角烘烤以及生鲜……各种做法都涉及得有,几乎也都是江南喜欢吃的。
独自用完餐,她申请参观那栋别墅。看得出是才入住不久,上下共五层,除了二三层有些生活气,其余全是空荡荡。
而二三层的东西也不多,一看就是独居。江南简单在心里做了个策划,就先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本想开车,可司机没让,说是陆先生吩咐过。
江南争辩无果,只得作罢。伤到自己是小事,伤到路人是大事,确实要慎重。
这几天里,江南一边忙着给学徒们授课,一边关注线上线下的销售情况,最重要的是她新谈了个店面,准备开分店的事。
所以只有下午或者晚上,才抽得出空布置陆晏深的“婚房”。
不做就不答应,答应了就得做好。这是江南的个人理念,也是生意理念,不论对方是谁。
两三天下来,她七七八八弄了一些,又听闻陆家老太太喜欢鲜花,今晚便从自己这里运些花过去,打算做一面花墙。
“搞事业的女人真帅!”阿颜把头靠在窗户上,任由泼墨般的长发踏地,仰着头看江南,“姐妹,身边有没有靓仔啊,介绍一个给我?”
江南爬上副驾,系上安全带,对她讲:“姊妹,把书读烂,把身材练辣,把钱赚爆,困在爱里的,是傻嗨。”
“啧,这是吃了多少爱情的苦,老实说,你是不是被伤过?”
车子沿着海湾驶出,江南望着一路上波光粼粼的海水,思绪飘向九霄之外,像是什么都想了些,又像什么都没想。
人吃五谷杂粮,只要还算正常,只要还生活在社会群体里,“情”之一字就必不可免,不止爱情。
不是谁都能有亲情爱护,也不是谁都能保证男女之爱永垂不朽……当所有亲情爱情都不值一提时,若还对自己无情,那才是白活。
故此,人生而悦己,而非困于他人。
江南很小就知道这些道理,只不过那时候……她等于是只寄人篱下且羽翼单薄的雏鸟,谁看见都能踹她一脚。
她若不保护自己,轻则遍体鳞伤,重则抑郁寡欢;可若张开翅膀保护自己,有些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五年前去参加陆家举办的那场舞会。
那应该是江老爷子在世的最后几个月,陆家小姐们举办舞会,出于主仆旧情,邀请了江家几个年龄正当的小姐参加。
也就是那天江似锦跟陆晏深说的“你还教过我下象棋”以及“青梅竹马林致也在”的事件。
她撒谎,林致那天根本没在,她是故意说给陆晏深听的。
那天陆晏深也没教江似锦什么所谓的象棋,而是……
出发去陆家前,江振业给每个女儿都准备了礼服,江南也勉强有一套。
就在她换上礼服后,江似锦直勾勾盯她数秒,突然哼唧起来:“妈咪,我要江小七那套。”
“小七,跟你五姐换换。”三房直接发号施令。
三房仗着娘家势力,常年在江宅横着走。
而韩英……江南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她在江宅寄人篱下的那十多年里,亲妈的大部分时间,要么为了理想泡在永远拍不出名堂的剧组里,要么为了追求刺激的爱情,不知所踪。
人家有母亲撑腰,江南没有。她于是把礼服换给了江似锦。
可等江南穿上她那套,那人又说不行,还是得换回来。
于是就这样换去换来两三次后,她都不满意,最终,江南穿的是姐姐们以前的旧礼服。
绕是这样,待江南到场后,依然是众多姐妹中获长辈夸奖数最多的,尤其是陆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简直爱不释手。
“七妹,能陪我去下洗手间吗?”大提琴音中,江似锦优雅地走过来,亲昵地挽着她手臂,笑得甜蜜,“老夫人,七妹能借我用一下吗?”
老太太笑起来,说江家姐妹感情真好。
“感情真好”的姐妹刚避开人群,江南就被江五狠狠推了一把。
江南早有预判,再她推之前就让开了,没有如她所愿。
“哼,”江似锦白她一眼,“跟你妈一样,走到哪儿勾到哪儿。”
江南冷冷望着她。
江似锦变本加厉,突然提起旁边一盆水泼在江南身上,她瞬间被淋成落汤鸡,连头发丝都没有一点是干的。
“你现在这幅样子走出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夸。”
江南仍旧望着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
江似锦拍拍手,大摇大摆离开。
“江五。”江南从后面喊一声。
“你喊我什么?啊……”
江南已经从身后重重将人敲晕,看见倒地的那一刻,她心中闪过一万种念头……都与血流成河有关。
但她最终没有,只是撕破江似锦的礼服,用碎布片五花大绑捆住她的手脚,将人扔在一棵树下。
“你对五小姐做什么?站住!”
三房给江似锦配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见状,拔腿追了上来。
这一对比起来,从爱护子女的角度上看,韩英真不是个人。
江南脱了潮湿又碍事的长礼服,只穿了里面的黑色打底衣裤,闪身跑进一道楼里。
有个保镖留在了原地,还有一个对江南紧追不舍。
陆家的庄园很大,江南在里面拼命地跑了不知多久,才看见一栋玻璃泳池房,于是便一头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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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只想在里面躲躲,可没料到,却碰到了一具滚烫的身体。
是陆晏深,他在游泳。
江南跳下去的时候,男人正两手反搭着台边休息,而江南,正好落在他面前,几乎身体相贴。
男人眼眸半垂,眉毛锋利有型,清晰立挺的轮廓上挂着水珠,黑发背头,湿着,上半身全/裸/露在外,肩膀紧实宽阔,腹肌线条匀称,不夸张却很有力量,腰很窄,没有丁点赘肉,肚脐之下的中线明显而性感……
独独他看江南的眼神,沉着而犀利,锋芒毕露,透着深不见底的冷意和强大的压迫感。
距离一年前的那次初遇,一年后的陆少更盛气凌人。
那段时日陆家内部争斗正是白热化阶段,而陆晏深已经在生死线上走过几糟,尤其对变着花样送来的女人,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厌恶。
江南收回下水时放在男人胸膛上的手,正准备往后退,却突然被对方拉得更近。
她本就只穿了套打底,这会儿入了水,几乎变透明,哪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少爷。”江南撑开手掌尽量隔开他身上的滚烫,脸也跟着红起来。
陆晏深垂眸睨着眼前人微红的鼻尖,声音极限压迫:“怕什么?”
江南不明所以地摇头。
陆晏深抬起她下巴,打量着她满眼的雾气,面无表情:“还是巧合?”
江南无辜地摇摇头,觉得不对,又点头。
江振业可真是煞费苦心。男人看着无波无痕,实则眼中冷意更盛。
他顺手用大拇指揉了揉女孩的嘴角,不曾想下一刻,竟被狠狠咬一口,瞬间见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受伤的是他,可她却反而成了那只受惊更严重的兔子,慌乱得眼角发红。
鲜血流出来陆晏深也没管,由开始只是轻轻碰她下巴,变成了捏住她下颌。
那脸太小,太软,太脆弱,血管也细,他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变粉末。
那皮肤太白,他才用一成力,就红了一大片,宛如晕在水面的粉芍药。
而那双眼睛……雾蒙蒙,冷冷清清,倔强深埋。
陆晏深静静盯着眼前人,任由他指间的血流过她洁白的脸颊脖颈,再落入水中,滴答,滴答。
江南跟他的力道悬殊太大,即便用上两只手,也未能撼动那只流血的手分毫。
一个拼命挣扎,一个巍然不动。两人正僵持着,后面的人终于追上来,江似锦和两个保镖都在。
江南目色一凝,力道更大。
瞥见从不远处走来的人,陆晏深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因此而放开了她。
束缚解开,江南连忙退到几米开外,抱着胸膛,没太多时间思考,只问:“我能在您这儿躲一下吗?”
陆晏深视线掠过她,没接话。
江南没地可去,只能当他默认,屏住呼吸,一头扎进水里去。
于此同时,单向防弹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少,少爷……”江似锦没想到自己带着两个保镖,闯的竟然是太子爷的地盘,显然一顿惊慌失措。
陆晏深随手拉了条浴巾盖在自己身上,声音起伏不大,却很冷:“出去。”
“对不起少爷。”江似锦被吓得连连后退,“请问,您看见我七妹了吗?我们大家都在找她,很着急。”
陆晏深垂眸看着埋在水里的女孩,那双明明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大,小脸血红,显然已经快要憋不住。
江南在水下望着他,恳求似的摇着头。
四目相对,陆晏深说:“没有。”
“打扰了少爷。”
江似锦很想冒着胆子进去,这将是取悦这位爷的绝佳时机。可她不敢,那股不怒自威,没有急言令色却好似也能杀人的气场,她不敢。
听见门重新关上,江南猛地钻出水面,咳了好长时间。
而陆晏深已经上岸,正用纱布包扎自己的手,地上擦了一堆纸,显然是流了不少血。
“对不起,我……对不起。”
多余的话江南解释不出来,因为她就是故意咬的,而且用了全力。
说着她想爬上去,可是身上等于没穿衣服,又堪堪缩回水里。
陆晏深抬眸睨她一眼,“江小姐每次出场都很别致。”
江南抿抿唇,没说话。
“牙也很尖。”
“……”
“叫什么名字?”男人包扎好,坐在椅子上直视她。
江南接不住那样的视线,错开:“江小七。”
“大名。”
江南重新看向他,郑重道:“江南。”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的那个江南。
她不叫江小七,可是江家都这么叫她,从不喊她大名。
“江南。”
男人低沉地喊着这个名字,放了件他自己的衣服在椅子上,起身往外走,没有后话。
等人离开江南才翻上水台,套上他留下的属于他的衣裳,听见他跟外面的保洁阿姨说,“这里先不用打扫。”
那天日光明媚,陆晏深没穿外衣,灰色衬衫平整没有丝毫褶皱,西裤笔直,行走在一片蔷薇盛开的拱架下,长身玉立,凤骨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