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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4章

作者:炩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阴云重,暑气蒸腾。


    太阳忽隐忽现,天也阴一阵晴一阵,八角镇街市上的小贩有的早早收了摊,有的则支起了棚子,怕天降暴雨。


    街上漫是人声,柳三刚下午值,便着策马来了八角镇,准备接在娘家探亲的妻子孩子回家。


    走过小食摊子,买了个烧饼啃着,还剩几口的时候喂给了身侧牵着的马。快走到街市末尾时,他忽然看到个摆满小物件的摊子。


    上面有女子用的脂粉珠钗,还有小孩玩的木车木马。柳三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刚毅的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


    他摸出几个铜板,悉心挑了个簪子和玩具,小心翼翼揣怀里后,牵马离开。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他停在岳父家的院外,正准备敲门,忽然看到巷口路过了个白衣书生。


    他顿了顿,莫名想起了那日在石水村看到的青年。


    好像是叫陆观澜来的。


    也不知凭由办好了没。


    柳三犹豫了一会,觉得送佛送到西,还是去帮忙问问。他放下敲门的手,决定过会儿再来岳父家接妻子孩子。


    他翻身上马,朝县衙奔去。


    到了县衙,他问了相识的兄弟,把陆观澜夫妻的凭由揣怀里,快马朝石水村去了。


    *


    离陆观澜去世已经过了三天。


    祝无执把他留下的信细细看了,确保不会出纰漏,剩下的就是等着凭由办好,离开京畿一带。


    温幸妤迟迟没缓过劲,夜里睡不着,白天也常常不在状态,有时候会下意识喊观澜哥,等喊完了,看着主屋空荡荡的床铺,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柳三到时,温幸妤正在煮饭。


    他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于是直接推门进了院子。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他皱了皱眉,以为是什么东西着火了,快步寻着味道找了过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伙房。


    面容清秀的女子侧对着他站在灶前,灶膛里火烧得很旺,她手中拿着锅铲,一动不动的,神色怔怔,锅里的菜已经焦糊成了黑色。


    他赶忙喊道:“弟妹?”


    温幸妤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她下意识回头,模糊的视线里是柳三的脸,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走神了。


    柳三这才看清她的脸。


    眼眶发红,泪水涟涟。


    他有些怀疑地皱眉,旋即就舒展了。想必是陆观澜身子每况愈下,这小娘子心中担忧,故而暗自垂泪。


    他礼貌别过头,指了指锅。


    温幸妤鼻尖微动,闻到一股糊味,低头一看,只见菜已经成了焦黑色,赶忙手忙脚乱地垫着布子把锅端出来。


    她有些尴尬,转头用袖子擦掉眼泪,才跟柳三打招呼。


    “柳大哥,您请屋里坐,坐下喝杯茶吧。”


    柳三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两份凭由,说道:“我今日来接媳妇回家,正好路过县衙,就进去问了问,顺手帮你夫妻把凭由送来了。”


    温幸妤赶忙接过道谢。


    之前去县衙办,里头的人说起码要八九天,她算着日子,正打算明日去取的。


    没成想柳大哥心善,直接送过来了。


    柳三扫视了一圈院子,目光落在主屋,透过窗户发现里头没人。


    他问道:“陆兄呢?”


    提到陆观澜,温幸妤心口刺痛,随即便是紧张。


    她垂下眼,故作镇定解释:“主屋潮湿,观澜哥这几日在右厢房歇息。”


    柳三哦了一声,没再多问,随口道:“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来人家里,总要跟男主人打声招呼的。再加上他对这书生颇有好感,很欣赏对方在逆境中依旧挺直脊梁的样子。


    温幸妤一慌,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就听到东厢房的门被打开,旋即传来一道清泉般,又带着点沙哑的嗓音。


    “多谢柳大哥特来送凭由,陆某有失远迎了。”


    这声音,和观澜哥好像……


    温幸妤心头巨震,她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青年一身青色长衫,身形高挑清瘦,脸被面巾遮住,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不是他。


    观澜哥……不会这么说话。


    也不是这样的气息。


    虽然身量和声音很像,但……观澜哥已经死了。


    心中又是一阵钝痛,温幸妤收拾好情绪,垂眼走到祝无执跟前,默不作声扶住了他。


    柳三看着几步开外的青年,皱了皱眉。


    他细细端详了几眼,说道:“怎么带着面巾?”


    祝无执凤眸微垂,低咳几声后,虚弱道:“不慎感染了风寒,肺病加重,怕把病气染给内人,故而带了面巾遮挡。”


    这理由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柳三点了下头,看了眼天色后,拱手道:“祝你夫妻二人一路顺风。”


    “也祝你…早日病愈。”


    祝无执拱手道谢。


    柳三嗯了一声,转身时又多看了眼青年,行至院门口时,总觉得对方有些奇怪。


    他眼中闪过狐疑,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陆兄,你和弟妹何时出发?”


    “届时我请你二位去镇上的酒楼吃饭,算是践行。”


    祝无执眸光微闪,朝对方露出个和煦的笑。


    “柳大哥太客气了,只是陆某身染重疾,不好去人多处用饭。您的心意我领了,等日后陆某若能活着回京城,定然重谢。”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


    柳三端详着青年,眯了眯眼。


    若说那日的陆观澜是竹,是兰,通身气度清雅正直,那今日这个……


    则像是一条伪装的毒蛇。


    他在皇城司当了十年差,捉过的逃犯不知凡几,自是比普通人眼睛亮些。


    这人身份有异,但那小娘子确实真的。


    方才在灶台前垂泪,定是受了这人的胁迫,心中害怕才偷偷哭泣。


    也不知道真正的陆观澜去了哪里。按照以往的案子,恐怕……


    柳三心一沉。


    他又看了几眼青年,总觉得这人莫名叫人觉得有些熟悉。


    潜藏在石水村,又杀一个病弱清贫的书生,只能是为了拿到凭由离开。


    推测及此,柳三几乎可以确定眼前是谁了。


    祝无执。


    那个越狱潜逃的前国公府世子爷。


    他担忧此人有余党,自己若现在动手,可能会被反杀,于是没有直接发作,而是佯装无事,哈哈一笑,顺着对方的话道:“是我考虑不周。”


    “那陆兄你歇着吧,我先回了。”


    祝无执的视线在柳三脸上转了一圈,目光在对方握紧刀柄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面巾下的薄唇漾出个冷笑。


    一个皇城司的小吏,眼神倒是敏锐。


    他俯身咳嗽了几声,嗓音有些沙哑:“天气炎热,柳大哥不如喝杯茶再走。”


    柳三着急回镇叫衙役来捉人,他拒绝道:“不了,还要赶回京里,夜里要巡值。”


    祝无执点了点头,没有再挽留。


    他朝对方笑笑,拱手道:“那陆某就不留您了。”


    “有缘…再见。”


    最后两个字分明轻缓至极,可大热的天,柳三却感到一股寒意。


    头皮阵阵发麻。


    他随口应了,大步流星出了院子,策马离开。


    要快些,要在祝无执离开前,带人将他捉回去。


    柳三的身影消失后,祝无执站直了身子。


    他生得高,温幸妤堪堪到他胸口处,此时垂眸看她,便只能看到对方乌黑的发顶,和秀挺的鼻梁,以及一点雪白的下巴尖。


    她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恍惚。


    祝无执轻嗤了一声,心说这婢女倒是痴情,人死三天了,还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没出息。


    他把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往旁侧站,隔开一人宽的距离。


    温幸妤回过神,她垂眸小声道:“您怎么突然出来了,不怕被……”


    祝无执面巾下的脸冷漠傲慢,语气却依旧温和。


    “我不出来,他也会推门进来。”


    他没说的是,靠温幸妤这个呆笨的婢女编借口,还不如自己出来。


    虽说都有可能会被发现异常,但自己出来,好歹还能亲眼摸清柳三的性格和情况。


    起码他现在可以确定……对方今晚是不会离开八角镇的。


    不论是为了赏金,还是为了升官,柳三都不会放过他这么个值钱的逃犯。


    对方很谨慎,且不是个怕事的主。


    温幸妤感受到了柳三和世子爷的对话有点奇怪,但她并不想深想。


    她点了点头,仰头看着对方狭长的凤眸,低声道:“我去煮饭。”


    祝无执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


    天色将暗,天际便黑云翻墨,远处青山朦胧,不多时就被噼里啪啦的暴雨笼罩。


    天地不分,仿佛河流倒灌,地上多了一个又一个水坑,山野间有水烟腾起。


    温幸妤洗了澡,擦了擦头发后,把浴桶里的水放了,又添好新的热水,起身去东厢房叫祝无执沐浴。


    屋里仅有一盏油灯,窗纱上映着昏黄的光晕。


    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她下意识抬眸看去。


    门内透出几隙昏黄的光,依稀照出他高大的身形。


    祝无执穿着一身黑衣,逆光而立,明暗交错间,他的面容被衬得有些锋利。


    那双矜傲的凤眼,正睨着她,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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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垂下眼,后退两步,低头恭敬道:“世……您去沐浴吧,添好热水了。”


    祝无执道:“不必了。”


    温幸妤站在他的影子中,面容有些模糊,那双温软的眼睛乖巧的低垂,头发随意披散着,湿漉漉的,衣衫上有不少水痕。


    他居高临下站着,目光顺着她的脸慢慢下移,忽然望见了她胸前的衣衫被发丝沾湿,半贴在身上,印出起伏轮廓。


    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他也不过是面无表情把目光移开,毫无异常。


    温幸妤听到他的回答,愣了一瞬,微微抬眸扫了眼他的打扮,点了点头道:“您有事就去忙吧,奴婢收拾行李。”


    不该问的不问,不要太有好奇心,这是观澜哥教给她的道理。


    祝无执嗯了声,把屋里找到的斗笠戴在头上,阔步踏入雨幕。


    温幸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想着世子爷可能是去联系旧部。


    压下心头的猜测,她垂眼回了屋子。


    *


    柳三回到镇子,就立马去了衙门。


    可没有证据,监镇官并不愿意派人去看。


    他心中焦急万分,但此时去县衙或者皇城司上报,再调人来,都来不及。


    当然了,最快的办法是他单枪匹马捉人。


    但他就是个小吏,捉人是职责,却也犯不着为了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


    祝无执他不敢小觑。


    这人十五入仕,今年才及冠,就已经坐到刑部侍郎的位置。


    手段狠戾,做事随心所欲,为人所诟病。


    若不是定国公府倒台,他恐怕会成为大宋百年来最年轻的宰相。


    他一个人去抓,是白送一条命。


    可费劲口舌,监镇官只是打太极,说什么都不派人。


    柳三是个粗人,他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


    监镇官其实大体是信柳三的,不愿意派人查看,一来是怕弄错了人,反而惹得上面的人不快,降罪于自己。


    二来逃犯藏在他辖地这么久,他都没查出来,上面定然会怪罪。


    就算他派人抓住了祝无执,那功劳也不可能归他一个小小的监镇。但若出了问题,他首当其冲。


    说白了就是吃力不讨好。


    柳三说不动监镇官,只好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说动了几个衙门里相熟的衙役,下值后同他去石水村走一遭。


    好在出石水村时辰就不早了,几个衙役不多时就下了值。


    从衙门出来,已经是夜黑风高,暴雨倾盆。


    柳三着急走,但几个衙役说是要给家里人说一声,再去城门口回合。


    他犹豫了一瞬,想着今日原本是来接媳妇回家的,结果耽误到这会都没去,她定然十分着急担忧。


    再者出镇也要路过岳父家,于是他也不磨蹭,快马加鞭到岳父家门口,匆匆给妻子说了一声。


    柳三翻身上马,“驾”了一声,准备去城门口汇合。


    马蹄飞踏,泥水四溅。


    出巷口时,他只来得及感觉到马被什么东西绊住,旋即嘶鸣一声,双蹄跪地而倒。


    柳三头上的斗笠摔落到一旁,他反应很快,就地一滚稳住了身形


    夜色如墨,疾风骤雨。


    他飞速起身,拔刀而出,眯眼紧盯着细密的雨幕,警惕四周,一点点往墙根退。


    忽有雷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柳三便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


    他猛地抬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屋檐之上,高大的黑影飘然落下。


    衣袂翻飞间,有寒光闪过。


    他扬刀格挡,只听“锵”的一声,兵刃相接,震地他虎口发麻。


    柳三暴退几步,和那道身影缠斗起来。


    急促的雨珠打着房檐上的瓦片,噼里啪啦巨响,又有雷声不绝于耳,遮盖了二人打斗的动静,以及柳三的呼救声。


    柳三发觉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人,只好边退边招架,再次挡掉扫来得刀刃时,他听到一声不耐烦的冷嗤。


    那人的刀愈发的快。


    闪电劈开夜空,他被挑落了长刀,冰冷的刀刃抵在他侧颈。


    与此同时,闪电带来的一瞬亮色,他看到了那人斗笠下的脸。


    光线明了又暗,青年露出精致的下颌,以及那微微勾起的薄唇。


    对方慢慢抬头,斗笠投下的阴影逐渐缩小,那双叫人看不清的眼睛,此时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傲慢。


    阴鸷。


    眼珠乌沉,犹如一条令人悚然的毒蛇。


    “祝无执?”


    雨愈发大,柳三吐出一口飘进嘴里的雨水,咬牙询问。


    青年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散漫,带着轻蔑的意味。


    “是杀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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