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我的错。”魔王说，“是我这次恶作剧太过分了。诚恳地和您道歉，亲爱的神使。我竟然像对待我所统治的那些庶民一样对尊贵的您这么蛮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蒙混过关！”你说，“我这次不会再妥协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愤怒的你再次看向你哭哭啼啼的男朋友，对他说，“我已经把标准放得很低了——我甚至没要求你去杀了你哥——”
“杀了我才完蛋呢。呵呵，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们是什么，所以才会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算了！我错啦神使！接下来的一年——不，十年！——我给你你想要的和我弟弟不被打扰的令你满意的忠贞的爱情——放过他吧——”
“别在这里装好人了！我没有逼迫他，是你一直在操纵他，操纵我——我什么都不了解？！我起码了解你的本质——”
“真是滑稽！这么自信笃定地谈论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了解我的本质？我们的本质？哈哈哈！弟弟，你确实应该学一学神使大人的自信！”他做出安慰的模样，抬起手拍拍他弟弟的肩膀，却被他弟弟一下子打开了那只手。但魔王也不生气。好像看到你动怒到这种地步令他非常满足。好像虽然他没拿到他起初计划想要的报答，但这份意外的回赠，他非常满意。
“我先走了。要是一会你想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
你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强烈感觉到他们是兄弟，唯一的，孪生的，熟悉的，一度相依为命，一起在这个世界相伴度过百余年。
是你不曾参与过的百余年。是你被排除在外——区区外来者，没有资格分离他们。
这强烈而清晰的认识在刺痛了你的同时更激起了你的好胜心，你平时那些宽容和大度一点都没有了，那些你常拿来开解自己的话也一句都想不起来。你盯着游刃有余、春风得意、满载将归的魔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不想让他胜利。
而要和魔王斗智斗勇，你知道你得先弄明白他嘲笑你的点都是什么。
“我是对你们的本质一点都不了解，”你看向公爵，“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们的本质是什么。”
魔王的表情没有变化，可他停下了他那将要离开的步伐。他盯着他的兄弟。
公爵看着你。他知道这是他讨好你的机会，他向来不想放过任何讨好你的机会。
“我们的本质——”
魔王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蠢货！”
而魔王这样的反应让你觉得快慰。像是一个在决斗场上被对手压着打了太久的剑士突然让对手流出了第一滴血——你怎么会放弃乘胜追击呢？
“还要接着再向我证明你有多听你哥的话吗？”你逼迫道。你根本没那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现在最在乎的是看魔王吃瘪。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了，也许是因为公爵一出手就太狠了，也许还有别的更多原因——你快乐地看见公爵一招就得胜，掐住了魔王的脖子。
蛇愤怒地露出他的毒牙，但现在他失去先机，完全处于劣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公爵看出来了你的开心，于是他也露出了笑意。你望着他，觉得你对他的爱又能再续一百年了：他的确如他之前承诺过的那样，真让他选的话，不会选择他唯一的兄弟，而会选择你。他排除了他的兄弟，而不是排除你。
在魔王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含糊的嘶嘶声里，你鼓励公爵：“继续讲吧，亲爱的！”
他开始讲了，不长，不短，不语无伦次，不含糊不清。他肯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和你讲这段话了。在他讲完第一句话后，魔王就不挣扎了，红色的眼睛和他的兄弟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看。
他们都在关心你的反应，那过分专注的模样，让一种怀疑在你心里攀升。
公爵告诉你，他和魔王虽然外形是生物，但本质不是生物，而是世界的法则为了执行秩序而在世界降下的投影实体。历代魔王都是这样的实体。以前的魔王每代只有一个，但因为上一代魔王临死时的遗愿，所以这一次，投影出来的形式是他们——两个个体，一对兄弟，各有缺陷，各有优势，互相弥补。
所以要是他们一个杀了另一个，根据已有的知识来推测，大概率是他们会融合成一个新的整体，没有缺陷，补足优势，但是记忆和人格……说不好……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公爵不能杀魔王。可以理解，理由充分。既然理由这么充分，为什么之前要隐瞒？为什么现在魔王这么紧张的盯着你的反应呢？
聪明绝顶的蛇，下流恶毒的蛇，垂涎觊觎的蛇……在害怕什么？
你遗漏了什么？
“所以……我听他的话是我们生存的策略……我的力量和他的智慧加起来才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能更好地实现我们希望达成的目标……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让你更加快乐幸福，我很抱歉我对他的这种态让你感觉这么不好……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和他断绝关系，我一定会做到的，无论如何你的感受是最重要的……但是从客观事实来说，有些事情交给哥哥来思考，可以有更好的结果……”
他正在思考什么？你盯着魔王心想。一定是公爵已经说出来的某句话里的一句。有一个魔王现在不想被你知道的信息，被你听见了。
“虽然我们都是法则的投影，但哥哥比我更擅长钻研利用法则的力量……所以我刚才才会动摇……”
你从魔王的表情上抓住了什么。你突然想到了——法则。世界的法则。此世界的意志不欢迎你，注意到你就会让你完全消失。你那个世界的意志也不欢迎他们，在那边使用这里的力量就会被攻击。
他们是法则的投影？
“……世界的法则要执行的秩序，是什么？”你打断了公爵的辩解，直接问道。你期待他否认你心里那个令你惶恐的猜测。
可是他没有否认。他不说话，那张面孔血色尽失，看起来就和魔王一样苍白。
他求助地看向他的兄弟，而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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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他。原来他们是要对视才能那样交流。
“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你大声说。但你现在心里想的不是得到答案。你自己的思维正飞快运转为你寻找答案：在你的世界，魔王使用了魔法，于是你的世界显示了它维系秩序的力量——切断了异世界的法则投影这施法的手，接着将他清除。
公爵看向了你，可与此同时，他掐着魔王喉咙的手松开了一些，魔王可以自由地出声说话了。
魔王看向你，虽然失去了他的游刃有余，但仍旧敏锐。他没有说你根本不会相信的谎言。他开口告诉你：
“复杂的智能，即使只有一个简单的使命，执行起来也会变得复杂，有时候，甚至做出看起来和这使命相悖的行为。我可以和你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魔王在向你解释，这解释同时也是给了你答案。
他们这个世界，特意降下投影想来维系的秩序，是清除你们这些被异世界的神召唤过来的外来者。
“爱不就是这样激烈的体验吗？”魔王继续说，“看到你就觉得兴奋，非常在意，不想移开视线，每一次把什么插进你的身体都会狂喜到不能自已——”
“这和爱完全不一样！我——”
不，现在不是争强好胜辩论的时候。
你看着这两个人。你看向那个一直愿意讨好你的人。
“我太吃惊了……我得需要点时间消化……我想回去冷静一下……让我回去待会好吗？我很快会召唤你的——”
“她在说谎！”魔王厉声说，“你不可以——”
“你知道我一定会的！”你尽力盖过魔王的声音。
“你想再体验一次被抛弃的感觉吗？我可受不了——”
“我需要时间——还有——安全感！”
“我会教你怎么取悦好她——我会尽快找到办法让她能在这个世界重获自由——不如我们先直接把她的记忆抹掉——”
“让我回去！”
“把她留下！”
魔王突然被掐灭了声音。公爵做出了他的选择。
“我等你……”狗对你说，“求你……快点召唤我……”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下按。
你看到巨大的黑色蛇尾突然涌现，扫开餐桌，袭向你。蛇想缠住你，困住你，强行留下你。你听见野兽在咆哮，房间在崩塌。黑色遮住你的视野。
接着一切不复存在。
你站在你的出租屋里。
没了魔法，你身上这套行头一下子变得非常沉重，黄金和宝石沉甸甸地压着你的脊椎。
你跌坐在沙发上，慢慢弯下腰，让自己蜷缩起来。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冷汗滴到了地板上。
你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奶油。你把手指放进嘴里。
香甜，好吃，合你口味。
可是，接受不了。
你像第一次从那里回到这里时一样，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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