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人的剧组,黎数是不可能有这个把握的。
可《秘宝》的总导演是费鹤鸣。
费鹤鸣是什么人?她已经年过六十,却一手包揽了数个国际电影节的大奖。
三年前她还活着的时候,费鹤鸣第的一部商业片更是拿下了国内票房冠军,当时的男女主更是直接得道飞升,一举成为当年的时代顶流。
费鹤鸣从不考虑资本,也不考虑流量,她只在乎演技,只在乎演员,她也有那份独具慧眼的能力。
黎数上辈子能得费鹤鸣青眼,几乎重要女配被她一手包揽,这辈子没有不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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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数起身,略整理下衣服便走上前。
林辰星在后面叼着笔,她不太幸运,和黎数抽到的都是第五题。
虽然她看不上那帮野草,可第五题确实是难。
她也很好奇,黎数抽到了同样最难的第五题,还敢第一个上台,究竟会怎么演绎。
跟刚在那帮人似的上去又闹又跳?
但她又觉得黎数不会。
黎数没有在意有多少人盯着自己,最后检查了一遍,将自己的稿子上前去交给秦霜。
秦霜这个人不喜欢和人交流,更喜欢把所有东西放在脑海内消化。
所以一直到全部看完以后,她才带着惊讶和好奇说道:“你是专业的?读的编剧或者导演?”
黎数两辈子加一起都不是科班生。
上辈子她读的是人工智能专业,和演戏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进娱乐圈的初衷其实只是为了多收集素材以后去做仿生机器人,但当年的人工智能还仅限于最基础的迷你家电,机器人还只存在于概念中。
黎数不想让自己近十年的青春都浪费在怎么制作更精准的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上,又或许是命运使然,她最终成了一名演员。
而这辈子,原主的学历想必不会高。她刚刚满十九岁,却没有上学,而是已经签了为期三年的合约出来打工。
所以她回答的问心无愧:“不是专业的,只是认识的人刚好是写的这个职业。”
秦霜‘嗯’了声。
她手边是黎数的资料,可不知道为什么,违和感却极强。
半晌,她迟疑道:“你和照片上,不太像。”
她说的像,并不只是外貌。
照片上的女生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黑色但泛白的卫衣,似乎正在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绷的很紧,笑的不好看,但摄影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没有重拍。
而眼前的少女也没大几岁,但眼神却极锋锐,整个人像是一把即将开刃的刀,只待一个机会。
黎数轻描淡写:“那时候还小。”
“你的内容很不错。”秦霜说着,把那页纸递给了旁边的范从荣。
范从荣看了看,后将纸传递下去,他代行导演指责,知道眼前的这是个绝佳的好苗子。
于是沉思了片刻,说道:“分两段吧。在停尸房做第一段,事后和爱人说话是第二段。准备好了就开始。”
黎数点点头,第一段考验的是情感表达,第二段则是文戏,考验的是台词功底。
范从荣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姑娘们,除了黎数到现在都没人写完。
随后扬声道:“写不出来的也可以选择即兴表演。”
但这话一出,所有人更不说话了。
即兴表演和刚刚上台后随意表演的性质不同,仍然是导演组临时出题,但需要演员即兴发挥。
显然,这一点更难。
哪怕东西是自己写出来的,都比真的大脑一片空白站上去来的好。
黎数选的也是取巧的方法。
她要先有一个合理的、能够让人相信的背景,那么这一句话的试镜内容才可以成立。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的爱人才会选择去救挚友,而不选择救我。
是火灾。
我的爱人是消防员,她之所以去选择救挚友,是因为,挚友那里有比一场小型的家庭火灾更严重的事情。
所以,我的爱人是消防员,而死去的人,则是来照料我的母亲。
在黎数的设想中,当时的环境应该是一片寂静的白的。她并没有真正的去过医院停尸间,所以只是做了这么一个猜想。
母亲被抢救失败,她浑浑噩噩的拿着一张死亡证明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停尸房,第一反应是觉得陌生,是不相信,是下意识走近去摸她的眼睛,摸她的脸,拉她的手。
可手伸出去,却发现眼前的人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肉了。
她甚至不敢触碰。
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是她的母亲,是会因为她摔到抱着她心疼到流泪、在她流感浑身疼痛时小心翼翼揽着她给她擦身,隔着几个城市都要贴身照顾她的母亲。
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她一定好痛。
最终,她只能虚虚的用食指轻轻的勾了勾她的食指。
没有得到回应。
躺在那里的人皮肉绽开,无知无觉。
眼泪先于任何肢体语言和表情出现,重重的砸在地上,黎数终于缓慢而颤抖的伸出手去试母亲的鼻息,发现根本没有了呼吸。
“妈……”黎数低喃了一声。
终于接受了现实般,她跪坐在旁边,瞬间脱了力。
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嘶吼捶打,她抬手捂住了脸,清醒着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妈,对不起……”
范从荣就是在这个时候喊了停。
他意外的发现黎数不光入戏快,出戏也快。
虽然还有些生理性的抽噎,但情绪已经抽离出来了。
台词和情绪都很饱满,每一个眼神和表情、动作的把控也都极其的精准。
监视器里甚至像是在看大屏电影,随便一帧,眼里都是故事,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没错,是愧疚和悔恨。
他很好奇。
毕竟他已过中年,见得东西太多,也经历过亲人离世,所以才更好奇:“一般正常人面对母亲因为意外突然离世后,大多都会无助的用哭的方式发泄和喊叫,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是愧疚和悔恨占了大多数?”
黎数说话时还带着些鼻音,吸吸鼻子才说道:“我是现在说,还是下半段内容演完了再说?”
范从荣也很干脆:“演完说。”
说罢,他抬头看了眼其余等待试镜的女孩们,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把她的资料同时拷贝直接发给费导。”范从荣和身边的助理说道:“她人在哪?”
“就在后面。”助理说道:“陆总来了,费总和她在谈合同。”
范从荣‘嗯’了声,助理忙不迭开始导出并处理数据,心想如果不出意外,这个角色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叫黎数的小姑娘了。
这个小姑娘的演技是真不错,层次感极强,甚至出道多年的一般科班生演技和对人物的理解反转都够不上她十分之一。
范从荣又拿起在秦霜身边的合同,才发现他跟刚刚那波牛鬼蛇神居然是一个公司的,甚至一下签了三年。
合同已经走了两年,就这么平白被耽误了两年。
实在是屈才了,看着让人觉得惋惜。
第二次试镜时的主要是台词,比起第一次时间要长一些。
房门被轻而易举推开,黎数和‘爱人’一前一后的进来。
火灾过后,房间里还是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灼烧过后的痕迹。
她把手里的塑料口袋随手放置在只擦干净了一角的桌子上,拿出了协议,冲着对面的人说:“没有干净的凳子,我就不请你坐了。协议之前已经发你看过电子版,没有异议的话,就签了吧。”
助演在旁边低头念道:“黎数,我们谈谈。谁都不想火灾出现,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当时已经在去小雪她们工厂的路上了,就算是回来也于事无补,我后来问过指挥中心,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出警,火灾是意外,燃气爆炸更是意外!谁都不想这一切——”
黎数胸膛大幅度的起伏了两下,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火灾是意外,你去小雪工厂我不怪你也怪不着你,毕竟它工厂的毒气泄露发生在前,你应召去救援也是工作所需。”
她说完这段话后,喉咙上下滚动两下,似乎是在压抑涌上的酸涩,可还是红了眼。
对方一阵沉默,片刻后,助演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婚?”
“但燃气爆炸不是意外!”黎数没有站起来,没有歇斯底里的扑上去责骂发泄,她只是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人’,一手抠紧桌角,指尖发白。
对方一阵的诧异。
黎数的语气比起质问,更像是陈述事实:“家里的报警器总是响,你当时告诉我,是报警器的电池快没电了,误报。”
停顿了一会,黎数的脸上浮现出了自责和苦涩:“上个月初你休假,报警器又开始响,我让你去把电池换了,但你嫌烦,又觉得报警器的声音吵人,也没什么用,就把它的电池扣了。然后,你告诉我……”
黎数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你告诉我,已经换过电池了。”
“一直到前段时间降温,我得了流感,家里太冷,我把家里的窗户都关上了……我妈过来照顾我,去给我熬姜茶。”
密闭的空间,加上燃烧着的灶火和泄露的燃气,当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爆炸和火焰充斥在黎数的脑海,她似乎一瞬间重新回到了那一天响彻天地的崩裂和地陷。
黎数抬起模糊的泪眼,“我一直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始终没想起来,一直到那天爆炸,我才想起来忘记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报警器的电子屏。”黎数说:“那是没电的样子。我明明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我最终没去检查。”
一阵寂静的沉默。
最后,黎数重新将那份协议向前推了推,似乎对面终于决定签下,她露出了一个疲惫至极的微笑,笑意不达眼底,更像是为了能够有回应,而机械的扯了扯唇角。
黎数起身,拿起那张协议,低声说:“以后别再见了。”
表演结束,黎数起身鞠躬。
由秦霜和范从荣打头,掌声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响起。
范从荣低着头,又看向了回到她手上的那份黎数写的台本,说道:“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黎数从地上起来,擦干眼泪,说话时瓮声瓮气,“嗯,是因为她也犯了和爱人一样的错,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是故意的吗?不是。
不论是爱人嫌吵将总是误报的报警器电池抠了,还是看到了没电的空屏却没有多加注意的自己,都不是故意的。
可结果偏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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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子发生了。
这件事情不是道歉和悔恨就能够挽回的,这件事情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而是只要他们还在一起,那么每一次见面都要想起来一次,每一次想起都要痛苦一次。
不是一次,而是每一次。
秦霜有点回味这个明明谁都没错,却又好像谁都有错的故事余韵,一边听一边记录着些什么。
片刻后,她把笔放下,再抬起头时,脸上终于出现了自黎数进到这个房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很好,非常精彩。不管是你的台本人物还是你的表演,都非常精彩。”
她在外鲜少的露出这么鲜活的表情,舒适的长出了一口气,朝黎数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黎数走上前,却见秦霜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眼神有些躲闪,像是鼓足极大勇气的模样说:“能、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范从荣饶有兴致的看着。
等她们两个互相加完,才冲着秦霜低声说:“你在这待着也是受罪,去带她找一下费导吧,就在后院,刚刚她的小片我让小赵传过去了,费导点名让她过去。”
秦霜目光闪了闪,激动起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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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黎数这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一个取景地,现在正在建造拍摄中。
长廊造型古朴而方正,院子里还是冬季的造景,黎数跟着走过,看着剧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才终于有了种灵魂被唤醒的感觉。
不远处出现了些许嘈杂声,远远地听着,像是有人买了下午茶请客,不用猜也是主演们定的。
“你来得巧,戏里新加了一个重要角色,岁数和你相符,这次试镜,主要也是为了她。”秦霜率先开口说,“我不是导演,但也能看得出你演技很好。”
黎数跟在秦霜半步远的地方,认真的低头倾听着。
就在两人即将要经过长廊,走到里面的小院子里时,一阵极为急促且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气喘声由远及近。
这种动静在剧组里很少见,因为到处都是机器和扛机器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很严重的损失。
黎数和秦霜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就在两人转过头的瞬间,黎数的手腕猛地被人死死攥住,力气大的她下意识‘啊’的痛叫了一声,脸色痛的发白,脚步向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长风衣,暗灰色休闲西装里面只着一件简单的衬衣,冰凉的袖扣扫过黎数的手腕,激的黎数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那只手骨节修长,无名指最后一个指节的背面有一小块暗色的心形胎记。
来的人居然是陆嵬。
黎数几乎是拼命忍着,才将逃走这个念头给压下来。
可瞬间,黎数就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黎数了,即便脸相似,即便名字一样,即便灵魂是同一个人,但陆嵬是认不出来的。
即便能认出来,又怎么样?
两年前的今天,她也已经和陆嵬说过,离开那个房间就分手。
黎数从不食言。
她将陆嵬的手大力挣开,仰起头,说不清有几分是因为愤怒,只是退后的倏忽间,万般念头都被强行压下。
极快调整好了状态,黎数愤怒的斥责道:“放开!”
陆嵬的身高不多不少173,微微低头的时候让黎数察觉到了些许喘不上气,她心脏狂跳的同时伴随着极其强烈的钝痛,顺着每一次呼吸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都是疼痛。
这一刻忽然想起,刚刚的奶茶应该就是陆嵬送的。
沈凝雪是《秘宝》的女主角,陆嵬来探班,再请工作人员喝一杯热奶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陆嵬在灾后废墟上挖掘的身影再次浮现,黎数眼眶发涨,但痛到极点的时候人是哭不出来的。
她将情绪尽数咬烂了嚼碎了全部吞下,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和陆嵬对视,而后说道:“女士,你认错人了吧?”
这一看,黎数忽然愣住了。
陆嵬原来有一头很漂亮又乌黑浓密的长发。
她自己因为职业原因不能留长,所以对陆嵬的长发极其喜欢,拥抱亲热时总喜欢顺她的头发闻闻嗅嗅,亲热后一起洗澡的时候,也愿意让陆嵬泡着给她按摩头部。
陆嵬虽然总是抱怨不耐烦,可到底也没有去剪掉。
现在她的头发长度还在,哪怕被帽子挡着,也能看见其中掺杂了不少银丝。
陆嵬的头发居然白了。
黎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她怎么回事,话到了嘴边,又被死死咽下。
陆嵬被甩开的那只手还在颤抖,以一种极不正常的力度。
有两个字眼似乎即将要挣脱牢笼,但却在触及到黎数冰冷、防备、陌生的目光,以及那张相似、却不同的脸的瞬间功亏一篑。
那两个字她始终没能说出口,另外一只本来已经伸出,像是想要触碰黎数脸颊的手也触电般缩了回去。
最终,她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没说过话的秦霜,深呼吸了几下后,才冷声道:“她是谁?”
秦霜示意向这边纷纷注视的工作人员散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两人认识没敢贸贸然插话,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是陆嵬认错了人。
于是她满头雾水的说:“这是来试镜的演员,费导让我带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