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高耸的巫医殿内光线晦暗,墙壁砖石间暗纹浮动,蛇蝎异兽盘踞各处,人首藤身的图腾交错共生,让人宛若置身幽冥。
浓烈的苦腥药气裹挟着甜腻异香,让云胜男和赢愔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九座龟蛇交缠的青铜烛台错落分布在大殿各处,交错缠绕的蛇身探出,星星点点的烛火就藏在它们的大嘴中,晕染出一团团昏黄烛光照亮方寸之间。
殿中安置着半人高的三足铜鼎,暗红的火苗不断舔舐着鼎底,一名青衣小童跪在地上往鼎下加柴禾,确保那锅浓稠粘腻的绿色液体始终保持着沸腾的状态。
屋子的角落处藏着一团黑影,直到云胜男和赢愔两人走近了,才认出那是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巫女。
即使光线晦暗,但云胜男依旧辨得出女子轮廓清雅,姿容端丽。
她用一对玉钗胡乱簪住乱糟糟的长发,皱巴巴的黑色巫袍胸前绣着三片精致的金色树叶,彰显出巫医殿二代巫女的身份。
巫神宫内,不同的玄服刺绣花纹代表了不同的身份。占星殿是金色星辰、祭巫殿是金色鸟羽......而巫医殿便是金色树叶。
巫女捧着本兽皮封面的典籍,苍白如骨瓷的指节随意地抓起不断蠕动的毒虫扔进大鼎中,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殿中有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据传巫医能从生死裂缝里窃取禁忌力量,而足够强大的巫甚至有颠倒阴阳、逆转生死的能力。
不过现在,云胜男想要见识见识古代巫医的想法早已熄灭,她现在只想找个体面的借口趁早离开。
在她身边搀扶着她的赢愔却先一步开口打破沉默:“荛(rao)王姊,我的朋友已经伤了三天了还未见好转,您的岐黄之术冠绝巫医殿,我想烦您替妘昭看看她的腿伤。”
云胜男知道赢愔这话不算刻意逢迎,毕竟原主才入巫神宫不久,赢荛的大名就已经如雷贯耳。据说她是巫医殿第二代巫女中最出色的巫医,入殿三年便被殿主破例召为亲传弟子,成为殿主最信任的弟子,就连巫医殿也交由她暂为代管。
负责教引新人的巫女曾隐晦告诫她们务必要离赢荛远些,这疯女人为了炼药可以不择手段。她曾经为了观察自己的新药效果,去向大巫讨要十名奴隶试药,被拒绝后便偷偷将那新药掺在饭堂的粟粥中。
不知情的巫神宫众人吃了那粥,昏倒了大半。后来还是巫医殿主人出手为她善后,同时大巫也下令,巫医殿另辟饭堂,殿中的女巫没有允许不可再随意离开巫医殿。
云胜男有些懊悔,她对这具身体的记忆掌握还不全面,许多记忆也只有在接触到本人的时候才会想起,否则早在赢愔提到她有个王姊是巫医的时候,她就该猜到对方身份的。
赢荛对赢愔的示好充耳不闻,继续捡起一枚漆黑的鳞片扔进锅中,用手边的药杵缓慢地搅拌那锅已经辩不出原料的诡谲液体。
云胜男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墨色指甲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金属冷光。emmm......这个时代也流行做纯色美甲?
“赢荛前辈事务繁忙,这配置巫药又须得一心一意不可分心,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云胜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回头看着赢愔,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语气几近哀求,“我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真的,咱们走吧。”
她甚至觉得只要现在可以离开这巫医殿,她还能跑起来,不知道这算不上医学奇迹。
赢愔偷偷扯扯她的衣袖,才要说话,赢荛已经先开口了:“赢愔,我上次为你看病已是破例,按照巫医殿的规矩,请巫医出手必须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说着,她上下审视着云胜男,暗黑的眼底并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评判一件物体的价值,最后,她缓缓地摇摇头:“遗憾的是,我并没有看出她身上有我值得出手的价值。她身上的狐裘大概值金贝十镒,但我猜,她肯定不愿意治好了腿伤就冻死在外头。”
赢愔为难地咬住下唇。
赢荛与她同出祁国王室,且两人皆非王室正统。但赢愔的父亲宣平侯与祁国国君乃一母所出,她也受封翁主,地位仅次于国君所生的王女。而赢荛的父亲却是只剩个虚名的男爵,赢荛自己除了继承到那一缕单薄的王室血脉之外,什么也没有。
自然,对她们这些远亲,也没有什么情分。
当初赢愔听母亲提起巫神宫有这位王姊时,也着实开心过一阵。至少远离故乡却有乡音为伴,也能聊以慰藉离乡之苦。只是见到了赢荛本人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天真。
赢荛根本不是那种会安静坐下来和她谈谈心聊聊天的优雅贵女,而是个人人谈之色变的炼药狂人,就连巫神宫内其他祁国巫女也都对她退避三舍。
赢愔当初带了家乡的粘糕入巫神宫,给所有来自祁国的贵女都送了一份。
后来她因水土不服又路途颠簸,在来的第三天就病倒了。
好在赢荛出面替她看诊,说是偿还她的赠糕之情。只是自她病愈之后,赢荛又疏远了她。
若非妘昭的伤势着实不能耽误,其实赢愔也不愿主动登门拜访这位性格古怪的王姊。
见赢愔面露为难,云胜男更是毫不犹豫地扯着她的衣袖,拄着拐将她往殿外拖。
开玩笑,她知道自己的伤情静养些时日就能痊愈,要是送到这神神叨叨的巫医手里,搞不好就治成绝症了。
她这新号并不想再重开一次。
两人跨出殿外时,正巧与一名身着玄袍的男觋(xi)擦肩而过。这还是云胜男第一次看到男觋,不觉回头多看了一眼。
大虞朝中,女者为巫,男者为觋,只是相比起巫女,男觋的数量会少许多。毕竟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各国诸侯,都更愿意将贵女送入巫神宫,再悉心培养男子做继承人。
那男觋生得平平无奇,倒是一双溜圆的眸子水灵灵的让人印象深刻。他也多看了云胜男一眼,眼底短暂地划过一抹惊艳,随后便敛去了所有情绪,转头朝殿内走去。
云胜男收回视线,借着赢愔搀扶的力道拄着手里的木棍缓步前行。
她的左腿还是不能受力,因此二人的步伐都放的很慢,也就无意听到了大殿内隐约传出的对话声。
“大人,我来取公子的药。”男子的声音隐约隔着木墙传出。
紧接着便是赢荛淡漠的话音:“这个月中旬未过,他的药便用尽了?若按照这个吃法,他怕是连二十都活不到了。”
“唉!”男觋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了口气,顿了片刻,又好奇地追问了句,“方才那两位巫女是新来的吗?以前倒不曾见过,那披白狐裘的不知是哪国来的贵女,模样倒是难得的标志。”
云胜男不说话,只是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白狐裘,这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赢荛的声音越发冷淡了。
男觋干笑:“嗨,公子终日在禁宫之内不得外出,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正好打听些新鲜事回去说与他听,也替他解解闷儿。”
禁宫?
云胜男听得这话,不觉脚步微顿,脑海中也下意识浮现出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还有那张扭曲狰狞的青玉面具。
这男觋口中的公子,会是她昨夜误闯禁宫遇到的那位吗?
“你回去记得告诉他,不可再妄动巫力,他本就先天不足......”
两人越走越远,赢荛的话音也几不可闻。
云胜男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妘昭,我那里还有玉钱一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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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三十镒,想来也足够请动王姊了。”赢愔搀扶着云胜男默默走了半日,才缓缓开口道。
闻言,云胜男倒是微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时代的钱币尚未统一形制,按照虞朝先祖颁布的圣谕规定,钱币分为玉金银铜四类,其中玉币为上币,只可天子、皇族与诸侯国侯爵以上流通使用;金贝为中币,男爵以上爵位可用;银贝次之,平民、商贾可用;铜贝再次之,贱民和奴隶亦可用。
而今诸侯国崛起,朝野不安,几个大国虽还未明目张胆地与虞朝天子分庭抗礼,但却也开始发行使用本国铜币和银贝,想要同虞朝切割的想法呼之欲出。
纵然祁国乃一方豪强,但赢愔的父亲不过是国君的王弟,而她也只是她君父十余个儿女中平平无奇的一位,从她被送来巫神宫为巫女也不难看出,她的父亲对这个女儿大抵也没什么深厚的情谊。
这一双玉钱和三十镒金贝,怕是她离家之时带走的全副身家了。
尽管原主妘昭和赢愔相见恨晚,但相处不过月余,赢愔就愿意掏空身家为她求得巫医,倒是让云胜男对她更是另眼相看了。
“不必如此破费,”云胜男安抚地拍了拍赢愔的手背道,“其实我幼年生于乡野,也略识得些草药。我这腿扭伤得不算严重,原也不需巫医出手,我自己寻些草药也能治。”
她这话也算实话,传统武学都是医武不分家的,她自幼跟在外公身边,多少也认得些草药,会些治疗跌打损伤的皮毛手法。
赢愔拧眉,指向外头白惨惨的雪地:“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冬天,你去哪儿挖草药?”
云胜男干咳一声后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有些草药也在冬天生长,比如积雪草,虽长在冬日里,也能消肿解毒。”
赢愔见云胜男坚持,片刻后抿唇点头:“那好吧,若是效果不好,我再去求一求王姊。”
两人返回妘昭暂时居住的破屋时,赢愔看着这不能遮风挡雪的屋子又有些难受了:“都是姜萝挑拨,才会让妫(gui)蝉前辈把你分配到这等荒僻之所。这地方如何能住人?等我回去禀明了前辈,就接你回芷兰台。”
芷兰台是备选巫女们所居住的宫阁,靠近巫神宫西北角的位置,共有七座楼阁,其中东三苑和西三苑分别住着六殿的备选巫女。
云胜男环顾一圈这凄凄惨惨的小屋,的确不适合她养病。但是她心里清楚,妫蝉是殿主的大弟子,负责她们这一批新巫女的教引。对方已经入巫神宫十余年,对这宫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又怎会不清楚让一个腿脚受伤的新人独居荒僻陋室的后果?
除非,妫蝉是故意安排妘昭来这里等死的。
也就只有生性单纯的赢愔会认为对方是受了旁人蒙蔽,才会做出这等不合理的安排。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去说明情况,就能让对方修正这个错误。
云胜男沉思片刻,确认眼下唯一能让她摆脱眼前困境的,只有祭巫殿殿主。至少在记忆中,殿主对妘昭的灵性天赋是真的看重。只是原主生性怯懦,哪怕是受到殿主赏识,她也不敢替自己争取机会,数次之后,殿主待她也便淡了。
沉吟片刻后,云胜男抓住了赢愔的手腕:“带我去见殿主。”
赢愔愣了愣,她记得以前的妘昭对祭巫殿主是避之不及的。不过她如今肯去求殿主,也算是开窍了,便轻轻点头:“好,正好去让殿主评评理,给你主持公道。”
云胜男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完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可不认为祭巫殿是一个讲理的地方。
只有弱者才会指望别人为自己主持公道,作为习武十几年的武术冠军,云胜男更喜欢用自己的拳头来讨回公道。
既然占据了妘昭的身体,那么妘昭的那份公道,她也一并替原主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