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以言说的屈辱感在心底悄然泛滥。
一半是她的，一半是程月蛮的。
她张开手臂，想把人挡在身后——
可一低头，却对上了程月蛮近乎平静的双眸。
那个平日里最擅长和人吵架的女人，这会儿却垂着眼，低着头，好声好气地和人道歉：
“对不起，是我们管理不当……”
“呦，一句对不起就想把人打发了，我孩子在你们网吧可没少被欺负，成绩越来越差，都是因为你们这种毒瘤。”
又来了，类似这样的痛骂，小时候不知道听了多少。
“都是你开网吧害人，妖精一样，谁知道你都做什么生意，天天让男人们往你那儿跑，真不要脸。”
程蝶的表情凝固了，她本能转身想看程月蛮的反应，甚至想出手堵住她的耳朵。
程月蛮的表情却始终端正，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让你开网吧害人！我们家小光的成绩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带坏了！”
“他还未成年，还是学生啊，你们就骗他的钱！骗他上网！还让人把他打伤！我要去教育局告你！这事没完！”
印象里有那么一年，云水市有几个学校的家长组织了联合活动，日日在云水几个网吧附近蹲点，逮到了学生就抓回去。更偏激点的，还有人偷摸去剪网吧的网线电线。
虽然那人被警察带走，也受到了相应惩罚，但拒不认错。
“我都是为了孩子。”
“网络就是毒瘤，你们这些侵害青少年健康的犯罪，都该死。”
就连程蝶也被人关注，一点成绩下滑，就阴阳怪气的嘲讽：“难怪呢，她家是开网吧的。”
当然也有老师默默支持，关心她的身心健康，提倡大家辩证地看待这件事。但力量实在太小了。
同学里也有不同的声音，有人套近乎，“厉害啊，你家是开网吧的，你游戏打得很好吧？下次能不能让我去你家上网？”
更多人则是不屑，“他们是一类人吧，怪不得呢……”
怪不得不合群。
怪不得讨人厌。
可是凭什么呢？
那些年她在学校低着头，承受着无形的暴力，恨死了这丢脸的营生手段。
可没办法，不工作就没有钱，连她也是依附着如此生活。
于是她又更厌恶自己。
可现在，那响亮的一耳光带着十足的穿透力。
程月蛮本可以躲，却选择了默默接受。
为什么啊，不是教育她，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不是说过，生存就要先维护自己的尊严。
可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
第二个耳光即将落下。
她眼疾手快，提前闪身到程月蛮面前，然后用双手，捧住了程月蛮的脸。
那么近的距离，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程月蛮错乱的心跳，看到了她眼底的茫然。
是紧张还是意外？
是她的还是她的？
这太难猜。她也不想去深究细节。
只知道这一刻，她只剩一个念头，即便再讨厌，她也不想看到程月蛮在她的面前受伤害。
啪——
耳光没有落下，而是被程月蛮大力拍开。
女人的小臂被拍出了一片红痕，往后撤时，还穿过了程蝶的身体。
这一瞬间程月蛮并未错过，她揉了揉手腕，不留痕迹地瞥了程蝶一眼，默默上前一步，错开一个身位，赶在女人发脾气前先开口：
“这一巴掌恕我拦下了，刚才我已经道过歉了，你家男人也骂过我了，你也打过我了。”
“如果你要报警，那很好，我愿意奉陪，但也希望你能对刚才那一巴掌给出合理的解释。”
“同时，好好想清楚，你儿子到底有没有问题，都是当妈的，我理解你的担心，但是想拿着孩子碰瓷，也不怕你儿子成真的残废。”
女人被拆穿，又立刻大声骂了起来。
程月蛮抱着手臂，表现的毫不在意。
程蝶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趁着特殊身份，检查了男孩被藏起来的病例，又偷偷在程月蛮耳边提醒，“店里有监控，那孩子是不是偷用他家大人的？还有我听说他被人揍，是因为他先去打扰别人……”
她说得极其激动、亢奋，像是终于拿到了重要证据。
程月蛮却只是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反应淡淡。
罢了，她总是这样，明明帮到忙，也不会给人一个好脸色。
程蝶耸耸肩，也学着程月蛮的样子抱起了手臂，就这样也挺好。
那对夫妻又互相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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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各自推脱着，都觉得是对方没有履行好做父母的责任。
程月蛮懒得听他们吵，大步走出病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赵梦妮打电话。
店里的情况不太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一会的功夫，就传出了各种版本。
程蝶则借着身体便利，在病房里多留了一会，想探听更有用的消息。
女人坐在病床前抹眼泪，哭诉自己命运悲惨，“嫁个老公没用，就爱上网，家里的破事一点也不管。大的那个就知道天天在家睡连工作也不找，小的这个也不学好，我造的什么孽。”
丈夫翻白眼，警告她，“差不多得了，你少说两句，还不是他自己非要去……”
“你懂什么！”女人蹭地站了起来。
床上的儿子微弱地哼了两声，“妈，你们别吵了，我饿了，想吃学校门口的炸鸡。”
“吃吃吃，就知道吃！”女人气得瞪眼，转身又踹丈夫，“去，你去给他买。”
程蝶在医院天台上找到了程月蛮。
洗干净的各种病号服、护理床单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把中间的程月蛮和赵梦妮衬得尤其诡异。
这家医院已经很老了，几年后就会被拆除。
程蝶大学毕业时，就已经变成了大商场。
现在哪有那种辉煌，冷静的，连盏灯都没有，只有遥远的星辰来点亮沉寂的夜。
程月蛮的声音依旧很大，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
“什么？说那孩子的眼睛和手伤到了？”
赵梦妮则要矜持更多，“嗯，我交费时都吓了一跳，凡哥跟着去做了笔录。我在店里查过，那孩子登记的年龄是19，但病例单上的是17。”
“用他哥的身份证吧。”这点程月蛮要比几个店员更有经验。
“凡哥说看了好几遍，但没想到……”
“监控呢？”
“在看了。”
程月蛮深吸一口气，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墙角，“那也没办法，真出事了，我们逃不了责任。”
“他没事。”
程蝶悄然出现在赵梦妮身后，静静地盯着对面的程月蛮。
“我刚才看过了，他没事。眼睛好好的，手也没骨折。”
“他们就是看你好欺负，想碰瓷，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