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灵一把捏住顾知灼的衣袖,目瞪口呆。
她们和谢璟离的不远,谢璟一会儿高喊一会儿小声,两人在吵什么,她们只能听到七七八八,唯独卫玖的这句禀报,听得一清二楚。
“**?”谢丹灵脱口而出,“真的假的啊,她不是在装病吗?”
顾知灼掐指一算:“天雷无妄。”
“什么意思?”
“上卦为乾,下卦为震,天下雷行,为无妄……”
谢丹灵:“听不懂,说人话。”
顾知灼思忖道:“心生妄念,急于求成,以至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谢丹灵一头雾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顾知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点,被发现的话,你得跟着一起回宫当‘孝女’了。”
谢丹灵立马用两手捂住嘴。
顾知灼拉着躲到马车后头:“你躲着,我去找公子。”
谢丹灵对她挤眉弄眼:“哦哦哦~”
顾知灼把晴眉留下来,确保谢丹灵安全,一回首,季南珂和谢璟也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季南珂焦急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腰间的环佩。
她早上出宫,姑母还好好的。
她断言道:“肯定是宫里有人害她。”
谢璟盯着她略显扭曲的面容,说不上来的窒闷。
“和她亲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顾知灼当初的这句话,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谢璟用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现在不该想这些。
他冷冷应声:“你现在该担心的是,季氏一死,你们的巫蛊会不会失效,父皇会不会放过你。”
季南珂的呼吸一滞,心烦地拉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外头。
马车穿过乱哄哄的午门,很快就进了宫门。
季氏进宫后,就住进皇帝的含章宫,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含章宫里内侍宫女们跪满了一地,季南珂有些紧张,然而谢璟没有如往日那样护在她身边,而是越过了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不是最早来的,年长的皇子们几乎都到了,见谢璟带着季南珂一起过来,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大皇子摇着折扇道:“我们也刚来,皇妹们还在太庙祈福。”
皇帝先前强行下令,命皇女们去太庙给季氏祈福,都还没有回宫。
“滚出去!”
突如其来的暴喝从里头传出来,大皇子立马噤声,几个皇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滚出去。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滚出去。”
“朕要你们全都给若儿陪葬!”
几个太医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出来,他们也不敢走,挪着双腿跪在外面。
谢璟上前直接
问太医正道,“怎会突然就薨了?
谢璟动不动就听说季氏病了,每回“一病,季氏都能达成一个目的,他只当是在装病,怎么一下子**呢。
“三皇子殿下。太医正苦着脸说道,“是瘾疹。
“瘾疹?谢璟不明白,季南珂插嘴道,“你是说,皇贵妃的死因是发了红疹?
这怎么可能。
季氏吃了水蜜桃就会过敏,但也只是长长红疹,最多发个烧。
皇帝瞻前顾后,季南珂就教季氏吃下水蜜桃,用生病来逼他。
以前从来没事的,只要不吃自然而然就会好的。
季南珂瞳孔骤缩,抿了抿干涩的双唇。
谢璟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季南珂,见她脸色煞白,心口一沉:“你接着说。
太医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道:“皇贵妃一直在出红疹,进宫以后时好时坏。从昨日起,红疹越来越严重,有些开始溃烂,高热降不下来。本来用过药,稍微有些好转。没想到,用过午膳后,皇贵妃突然又烧了起来,而且呼吸急促喘不上来气。最后,回天乏术。
太医正冤**,季氏刚进宫他们就发现她的红疹是因为没有忌口。他也仔细问过她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从她临死前的脉象来看,她甚至连药都没好好吃。
这能好吗?
瘾疹可轻可重,轻则面生红疹,重则高热不退,呼吸阻滞,更严重是会死的。
“殿下,是皇贵妃没有好好忌口。
结果人**,皇帝还要怪他们医术不精。
皇贵妃一死,皇帝雷霆震怒,他们十有**是保不住人头了,就怕连累家人。
“大胆。季南珂喝斥道,“你还敢推卸责任,说是皇贵妃的错。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医术不佳,耽误了姑母的病!
太医正没有反驳,他用袖子抹脸,脸上只留下了悲痛:“皇上伤心难过,都是臣等的错,臣等愧对皇上隆恩。
你……
“好了,珂儿,太医也都尽力,你何必要迁怒。
自己哪里有迁怒?!季南珂想反驳,他已经没有再看她。
皇帝悲怆的声音响彻了含章宫:“若儿,若儿,你快看看朕。你别把朕一个人丢下。若儿。
“三皇弟。大皇子挑了挑眉,怂恿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哎,我怕父皇过于伤心,与龙体有碍。
谢璟:“你不敢进去?
大皇子呵呵干笑,心里对他直翻白眼,他们又没他得宠,这个时候进去安慰,谁知道父皇是会感动,还是迁怒。
谢璟犹豫道:“我去吧。
他还是想快点确认一下,父皇待季氏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
“珂儿你也来。”
他拉着季南珂往里走待没人时他低声问了一句:“季氏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季南珂摇头:“没有!姑母**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璟不置可否走进了内殿。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皇帝坐在床榻旁的圆凳上紧紧地握着季氏的手哭得泪流满面地上是打破的药碗黑色的药汁和碎片溅洒在地砖上。
万嬷嬷心如死灰地跪伏着也像是**一样。
谢璟站得远隐约看到季氏的脸上长满了红疹每一颗都红得鲜艳像血一样她双眼未闭口唇发白脸色也极为惨白毫无气息。
“父皇节哀。”
谢璟暗叹心想:季氏就这么**也好省得珂儿总是借着她的姑母瞎折腾。
以后珂儿也能收收心。
皇帝一动不动地坐着哭得难以自抑。
“若儿。”
皇帝抬起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浸湿了她的手背。
季南珂紧抿红唇姣好的面上是庆幸。
庆幸皇帝对姑母的态度并无任何变化她松了一口气一抬眼猛地对上了季氏死不瞑目的双眸一股战栗的寒意从尾椎骨升了起来。
“皇上。”
季南珂一惊一乍被李得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皇上晋王求……”
“不见。”不等他说完皇帝沙哑着声音“朕谁也不见让他走……呜呜若儿你不要离开朕。”
“下去!”
是。李得顺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退下。
见他出来晋王理了理官服准备进去李得顺赶紧拦下。
李得顺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亲手关好殿门说道:“王爷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本王也不见?”
“是。”李得顺小声道“王爷您要不先回去吧。”
晋王来回走了一圈强硬道:“本王带了长风**来务必要见皇上!这很重要。”
晋王带了一个道士进宫他穿着黄色道袍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手持拂尘容貌俊逸出尘。他没有蓄须看着格外年轻
清平**经常出入宫闱而这位长风**李得顺听都没听说过。
“王爷”李得顺好声好气地说道“皇贵妃刚刚薨逝了皇上悲痛欲绝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得顺这人真是油盐不进!晋王探了探头房门紧闭隔着门隐约是皇帝压抑着的哭声。
“季氏……不对皇贵妃真**?”
李得顺点点头:“真的**。”
哎这几天她痴缠
着皇帝答应一些过分的要求,心愿没有满足就生病。
这一病,真病**。
晋王:“那本王更要见了。
“王爷,罢了。长风一甩拂尘拦住了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事已此至,不可违。
晋王愕然地扭头看他。
长风摇头道:“晚了。
晋王扯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远离李得顺后,他悄悄问道:“你是说解不了了?
长风是应晋王所请来京城的,一个多月前就到了,这些日子都在京城的周边游历。晋王发现皇帝不太对劲后,就到处找他,好不容易才找着。
没想到,季氏竟然**。
长风的指尖拂过拂尘的银丝,动作轻缓,像是捧在手心上的稀世珍宝。
“施咒者**,提前承担了因果报应。
祝音咒就不会消失。
“完了完了完了。晋王急得团团转,“皇帝会一直这么疯下去?
“总要三个月。
晋王放心了:“还好还好。
谢璟和季南珂两人一前一后从里头出来,见到晋王来了,谢璟向他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
长风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目光在见到季南珂时,蓦地一亮。
“他们是谁?
“三皇子殿下和季氏的侄女。
长风掐指一算,喃喃道:“是有大气运者,难怪能得天道庇护,化险为夷。
晋王:?
“这位姑娘有大气运。不过……
长风眯起双眸,她身上的气运远没有想象中的耀眼,而且在她周身的白光中还夹杂着一缕缕的黑丝,像是一块块污渍沾染在雪白无垢的白玉上。
“不过什么?晋王追问道。
长风看不出这些黑线从何而来,他没答,反而从容道:“王爷若想再挣一份从龙之功,可择三皇子。
啊?晋王忍不住道:“三皇子有龙运?就他……
就他这呆呆蠢蠢的样?皇帝迷恋季氏不理朝政,谢璟身为中宫嫡子,但凡有点进取心,也该上下串连,趁机走上朝堂,让朝野上下看到他这位长成的皇三子。结果呢,整天跟在季南珂的罗裙后头跑,谢应忱早就一手把持住了朝政,他还跟个废物似的。
长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笑笑道:“王爷想想当年的荣亲王。
晋王哑了声音。
当年废太子地位稳固,谁能想到,毫不起眼的荣亲王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王爷还记得,贫道与王爷说过什么?
晋王不禁思吟。
他与长风相识于雍州,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游击将军,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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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只是入世修行的游方道士。
他在马贼的手中救过
长风一命。
后来长风在废太子和荣亲王中为他挑中了荣亲王。长风说龙运在荣亲王的身上在微未时相助
他信了换来的是如今这位极人臣的荣华富贵。
实在不方便在这里说太多晋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盯着谢璟。
谢璟出来后直奔几个皇子:“大皇兄二皇兄你们俩去请礼亲王和几位皇叔过来。”
干嘛啊。大皇子一头雾水总不至于让礼亲王他们来给季氏守孝?她受不起。照他看肯定是因为父皇非要公主们去为她祈福季氏受不住折寿了。
谢璟一把拉住他衣襟拉得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大皇子刚要骂上一句谢璟俯耳飞快地说道:“父皇要追封季氏为皇后还要立季氏的儿子为太子。”
凭什么?!
大皇子双目一瞪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位主东宫可是这不代表他能让一个奸生子爬到自己的头顶上作威作福。他堂堂皇长子绝不能跪在一个奸生子的脚下。
“我去找内阁。”
大皇子拉上几个弟弟出了含章宫。
谢璟也匆匆离去。
季南珂心神恍惚地站在原地。
一切的一切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就好似断了线的纸鸢脱离了她的掌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季南珂做任何事都顺顺利利她根本无需多加考虑只要她愿意所有的一切都能达成最理想的结果。
而如今彻底失控了。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什么是顺水推舟把顾琰扶上储君还是先低个头和谢璟和好。
“季姑娘。”
季南珂循声回头是晋王。
“季姑娘皇上还好?”他问道。
季南珂打量了一眼与晋王同来的道士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晋王继续问:“三皇子殿下的脸色怎这般难看?”
季南珂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说道:“皇上想立顾琰为太子。”
皇帝在里头哭累拉着姑母的手信誓旦旦说会立顾琰为太子会追封她为皇后。谢璟一听就急了拉着她出来现在又丢下她跑了。
晋王脸色一变:“本王去劝劝。”他不顾阻拦的闯进内室又被暴怒的皇帝赶了出来。
长风先行出宫没一会儿宗室的几个王爷和内阁也赶了过来首辅请李得顺进去传话:“礼部已拟好皇贵妃葬礼的仪制需要皇上定夺。”
终于皇帝从里头出来了满脸泪痕满身悲痛。
礼部尚书范恒确实已经拟好了折子这些都是有成例的他把折子呈上皇帝翻开看完狠狠地朝他头上丢了过去。
砰!
折子的一头尖角撞在范恒的额头上,头破血流。
宋首辅心头一紧,不等他开口,范恒当即跪下,俯首道:“臣有罪。”
他的头还在流血,鲜血顺着额头流到了眼中。
皇帝还不消气,捏住扶手,不容反对地说道:“拟旨,停灵四十九日,后宫嫔妃,皇子女素服举哀,百官服斩衰二十一日。大启下下国丧,禁屠十日,京城寺观鸣钟三万……”
“停灵后,梓宫入帝陵,与朕合葬。”
“含章宫一干人等,殉葬,去地下伺候皇贵妃。”
他恨极道:“太医院一众人等活殉。”
太医正抖若筛糠,其他几个太医也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含章宫的内侍和宫女们怕极了,不敢哭出宫。
礼部尚书听得字字心惊。
这也太过了。
太祖皇帝登基后,就废除了前朝殉葬的规矩,一个奸妇她配吗!
“不可!”
礼亲王在谢应忱的搀扶下赶来,说话声若洪钟,就是他走路还不太利索,需要有人搭一把手。顾知灼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侧。
是礼亲王?
“王爷!”
礼亲王中风昏倒,是不少人亲眼所见的,当时他还气息奄奄,现在竟然能走了?
“一个奸妇,岂能劳师动众。”
“让大启百姓为其服丧,她配吗!?”
“让活人陪葬,你就不怕她进十八层地狱再死一遍。”
皇帝怒极,拍案而起。
一步步地走过去,一直走到礼亲王的面前,对礼亲王面对面而立。
“礼亲王,你仗着有太祖皇帝赐下的打王鞭履履对朕不敬,朕都忍了。还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皇帝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再敢不恭不敬,朕现在就让人把你拖下去,一同给皇贵妃陪葬。”
礼亲王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
“拟旨。追封皇贵妃季氏为皇后,举国服丧。”
“册皇贵妃之子为太子……”
“皇上。季氏的儿子好像姓顾。”顾知灼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她,“您这是要禅位,把大启江南送给镇国公府吗。我臣女是不是该代弟谢主隆恩。”
皇帝:!
因为愤怒,他双目圆瞪,眼尾血丝密布。
他一把向顾知灼抓去:“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谢应忱拦住了他:“皇上息怒。”
“臣女不敢。”
顾知灼口中喊着“不敢”,两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她用后背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又快又准地朝皇帝脖颈后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