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北方的晨风里还带着点不知道是哪里的冬雪似乎没化干净的寒意。屋顶上一身短打的爽利少年从打坐的状态中睁开双眼,抻了抻因为长时间盘腿挺背坐着而微微困麻的背,从屋脊上一跃而下,就着晨光练了两趟凌厉刚劲的拳法。
跟了纪云蕾三天的老戒指已经习惯了这小子总是会做出些让人出其不意的举动来。如果说在这雷家小子练拳的第一天,老头儿还不知道他在练些什么,咋咋呼呼有许多指导意见,这两天他已经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总归是套拳法,看着也算有些攻击力,即便不能伤人,也算是打熬身子骨。
自那日从河边回来,老头儿对这个能轻飘飘说出威胁人命的话得小子,态度就尊重了起来。他青云灵尊好歹也在这世间活了上千年,又游荡了许久,真正的狠人还是随便说着吓唬人,他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更别说这小子还的确有些天分,前几日和他提过几句的“联心契”,只是这两天多的时间,竟就被这小子给研究出来了。他就用家里后院里那棵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凡木的小树枝丫,一分为二,做出了一对能够互相联络提醒的小小木质配饰。
不仅如此,这小子还颇有巧思地在原本所想的联络次数外,偷偷多加了一次。他打问这小子多加的一次是几个意思,他却直接含糊过去,并未回答。
练了两遍精简近身格斗招数的纪云蕾走到桌边喝了两碗提前凉好的开水,又摸了摸一直蹲在旁边目不转睛陪自己联系的校服的狗头,给乖狗狗的专属饭盆里放了两大块带肉羊骨头。据她从《登仙途》书中的了解,和这两天听附近村里镇上大家的传言,传说中的各大宗门每两百年一次的海选招生应该就是明日。所以她今晚一定要把自己这两天做好的那对小小的木质配饰送去冯三小姐的手中。
至于为什么在原本想好的五次求救机会之后又多加了一次……说白了,也只是她觉得这冯三小姐既然能善心大发到给她送银子还写道歉信,相比会是一个珍惜人心意的人。那联心契多一次的求救机会,便是在赌。冯小姐只要一直将这配饰留在身边,即便三次用完,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第四次也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老戒指在问她的时候,她不想说自己是在考验别人的心意,也不想直说是自己有恻隐之心,就含糊过去了。想到明天就要前往庄城,便想着趁白天有时间先把家中的东西整理一番。按识海中的书上所写,这整座院子,都是能够被她收在“芥子手镯”中的神奇模型,但话是这么说,可如果她真的青天白日把这院子收起来,到时候村中邻里路过发现原本还有屋后池塘的院子竟然成为了一片荒地,那只怕会成为和宗门选徒一样轰动的八卦。
所以她打算把芥子手镯先找出来,将其他的东西该收好的都归置好,等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先试试收纳一次这院子。等她到时候先在村里人们的关注下先“演”一次去庄城的戏,再返回来取走这院子。这样,即便到时候村里人发现不对,想找他问问,他人也已经去了修仙界无处可寻了。
夜晚的冯府熄灯之后一片宁静,只留下一些小鸟小虫的清脆啼声。冯三小姐冯婧婧却仰躺在床榻上,怎么都合不上双眼。她这几日听山楂说,山楂在府外的邻居这几天只是当车夫,来往都城和西河郡之间接送那些想要赴庄城参加几大宗门联合海选的人,每天都能赚到近二两银子。
她不是缺这二两银子,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命。因为每隔两百年宗门都会有人组织来凡间界选徒的海选,所以他们这些凡人一直知道,即便获得高官厚爵,成为皇家子侄或是高攀嫁入皇家做媳妇,抑或是成为巨贾赚得数万家财,都比不上被修仙界宗门选为弟子,从此踏上修行之路。
更不必说,凡间各国每次在宗门海选之时,都会遴选各国合适的皇室子弟,让他们参与其中,以此来加强与修仙界的联系。就拿宝江国而言,千年前的皇室就有位老祖成功被选入了某个宗门,所以至今,宝江国的皇权依旧被郑家握在手中。
而这一次……冯婧婧不甘地捏着自己手中的锦被。她即将被迫成为他人侍妾的那个六皇子,就是这一次宗门海选准备送去的人选。
她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想法,他们想要攀权富贵,别说是她和四妹这两个女儿,即便是哥哥弟弟,若是皇家点了名字,要冯家的两个儿子作为随从跟着那六皇子一同前往修仙界,伺候好皇子未来的修炼生活,父亲为了未来冯家的富贵,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被选定的儿子送去宫中净身的。
此时她只恨自己从前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锋芒毕露是会招来祸事的,甚至还会带累妹妹。郑家皇族想给那六皇子选名声好听还长相秀美的女孩儿做仆婢,是为了那六皇子即便去了修仙界也还是能随心所欲,不需要六根清净。他们倒是不敢从庄城的那些高官世家里选,毕竟那些家族的儿子女儿们,也会去参与海选,保不齐到时候天资一般的六皇子进了仙门的地位尚不如那些世家子弟。可像她这样,家族一辈子当做棋子,不可能真的让她们去修炼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商人的女儿,就成了这“玩物”的最佳选择。
这么想着,冯婧婧竟有些想要啜泣。她很小就已经识字,靠着身边的嬷嬷丫鬟们,她看过不少公子少侠们踏上修仙之路,意气风发的人生,可她自己却像是被锁住了脚踝的小鸟,将一辈子被锁在某个人的深宅后院之中。
忽然,像是风声一样,窗棂被轻轻敲了几下。冯婧婧再去凝神细听,又是极轻的“叩叩叩”三声。她心下一紧,努力屏着呼吸坐起身来。原想喊醒屏风之外的桂圆,但想了想又作罢了。
“如果窗外的是个坏人,叫了桂圆来,也无非是多添一条命进去……更何况……”冯婧婧捏了捏掌心,“窗外的人若真是有恶意,大概也不会敲两次窗户,还不直接进来了……”想着赌一把的冯婧婧努力鼓励着自己。但临走到窗边,还是谨慎起见地拿起了小炕几上的瓷花瓶。
早已成功引气入体的纪云蕾在敲了两次窗框,看着冯三小姐的身影逐渐从床榻的阴影里挪出来之后,就已经倚在窗边,用今非昔比地一双“火眼金睛”看着黑暗中迟缓活动着的少女。
看她犹疑地从床上下来,犹豫着放弃了叫醒陪床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浅淡的月光一点点挪到窗口,又在准备打开窗户的临门一脚时,迟疑地收回了手,拿起桌上的花瓶后又重新把手放在了窗户卡扣上。
纪云蕾轻笑了一声。按那老戒指的说法,贴了双重符纸的她只要不曾摘下符篆,在不刻意发出声音的时候,就不会被人发觉,所以她并未预料到自己短促地轻笑落在了只有一窗之隔的冯婧婧耳中。
只见那只纤长的手在迟钝了一瞬之后,由内拉开了窗格,随着拉开的窗格,是少女几乎用尽力气砸过来的沉重瓷花瓶。
纪云蕾微微后仰,伸手稳稳接住了那花瓶,还好自己现在已非昨日吴下阿蒙,这样重的瓶子带着惯性扑过来也还是能被她一把接住。窗内的冯婧婧在发现瓷瓶并未如她所料一般砸到人身上,声音显然有些慌乱。分贝压的很低的惊愕怎么都掩不住,“你……你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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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某深夜前来冒犯三小姐了,只是……三小姐这欢迎的方式,也太激动了些。”纪云蕾的声音里有一点浅淡的包容的笑意。她也不是没想过用别的方式托人把那信物送来,但冯三小姐作为一个内宅姑娘,东西递进去难免会被查验,到时候没被该拿的人拿到手,她的这份心意就是纯粹白搭了。更何况,作为一个骨子里的女儿身,纪云蕾还真没在深夜前来之前,想太多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话。
轻手轻脚将那瓷花瓶重新放回小炕几上,纪云蕾虚虚行了一礼,“在下雷云,见过冯三小姐。多谢三小姐前几日的帮扶,很是解了雷某的燃眉之急。”
冯婧婧的眼睛如今适应了黑暗,看到背着光的月下,立着一个看着就很清爽的少年,自称是那个之前被父母退婚的前未婚夫。似乎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作祟,她的耳根在对方澄净的眼神中微微泛起了热气。“没什么的……爹娘背弃了之前的许诺,这本就该由我们府上给些补偿的。”
纪云蕾也不绕弯子,“三小姐心善,贵府退婚自然是有贵府的缘由,更何况冯老爷已经给出了诸多好处。倒是三小姐您自己,听您的丫鬟说,您将多年攒下的私房都送给了我,未来您自己的生活岂不是要拮据许多?”该说不说,冯老爷给了她几百两银子,她又眼看着要去参加宗门海选,三小姐的那些银子放在她纪云蕾的手中,还真不一定能用得上。
冯婧婧听她这么说,急忙动作幅度很小地摆了摆手,“不碍的,我不日就要被六皇子纳入皇子府,家里也准备了许多嫁妆,未来……说不定还会随着六皇子同去修仙界修炼,这三十两银子不算什么的。”虽是说着所谓的美好未来,但语气里却都是彷徨和郁郁。
纪云蕾听了这话想到冯婧婧口中的六皇子,想必就是如今宝江国郑家的六皇子郑铎了。虽然《登仙途》只能翻开前几十页,并不知道这个六皇子最后成分为何,但就前面那点剧情里,这人颐指气使的可恶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若是冯三小姐未来能一同去修仙界,到时候活动稍微自由些,说不定她还真能带冯三小姐选出条更好的生路来。
思及此,纪云蕾也不多耽搁,直接拿出了准备好的小挂件,递到冯三小姐面前。“某之前托山楂姑娘传话,若是三小姐寻得郎君,会送上一份精心的礼物。如今时间紧迫,只来得及仓促准备了这个,还请三小姐姑且收下。”
冯婧婧有些不明所以的拿过那一小朵如同什么花儿的花苞般圆嘟嘟的可爱小配件,满脸疑惑地抬起头来。虽然她能轻易从这挂件的雕工和挂绳上看出制作者是用了心思的,但……从小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冯三小姐还是摸不清这小东西的价值。
纪云蕾看着面前少女清冷秀丽的脸庞因为疑惑地表情而透露出一丝可爱的感觉,脸上带了一点浅笑。“这小配饰中,有我寻了高人引灵气入内的一道小符篆,届时,若是三小姐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只需按‘小中大’的顺序依次用指尖按下花苞上那三滴露水,我定会以最快速度赶到小姐身边,救小姐出水火。”说完,她郑重深深鞠了一躬,“还请小姐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
冯婧婧看着手中那挂着三滴圆润露珠的木雕小花苞微微发愣,愈看愈觉得这小小挂饰之珍贵。等她回过神准备张口推辞,再抬眼,才发现那雷公子居然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了。
微凉的春日夜风吹地冯婧婧身上的寝衣都开始散发透骨的凉意,她才缓过神,怅然若失地关好窗户,重新回到床榻边坐下,将那小小挂饰珍而重之地掖在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