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不认识那位雷公子,但守着二门的来旺哥哥说了,车夫张大叔拉了一车时令礼品,这就要送那位过府的雷公子回乡下去了。她紧跑慢跑,才在后头小角门这儿赶上了。
一手扶着腰,山楂气喘吁吁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那靠着车门站在车架上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看着面色微黑,身材也不算健硕,怎么说都该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物,但不知怎么,他倚着车这么一站,就显出些别人没有的风度了。就以山楂浅薄的认知,这位看着其貌不扬的雷公子,气度竟比府上那些少爷们都要爽利耐看许多。
不过,这不是能让她耽误事儿看人家俊不俊的时候,小姑娘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就噌噌地凑到了纪云蕾面前。“您就是雷公子吧,我们家三小姐说,如今您退婚,她……”小姑娘捋了捋,小姐说,这雷公子肯定是会被老爷夫人苛待,给骂的狗血喷头地愤愤离去。可如今老爷夫人还让张大叔驾了车送他,总觉得这中间哪里不太对。
可她小山楂自认她们家小姐最赏识她的一点,就是听话,只要是小姐说的,哪怕小姐说太阳是蓝的,河水是红的,她也会说小姐说得对。所以捋了一通没捋清楚的山楂果断决定,直接把小姐交代的话完完整整背一遍。
“我们三小姐说,雷公子如今退婚,也是我们冯家对不起您。若是老爷和夫人言语上不好听,小姐她派我来,特地给您道个歉,还请您多多担待。”说着,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又双手递上了一个朴素的棉布缝的荷包,“这是小姐存了许久的体己,还请雷公子照顾好自己,莫要怒极伤身。雷老爷和雷夫人逝者已矣,小姐还望您先看顾好自己身子骨,节哀才是。”
纪云蕾伸手拿过那体积不小的荷包,还挺沉手,估摸得有个二三十两了。右手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其中似乎还有一个手感是纸叠着的小方块,也不知道是不是冯小姐塞了别的什么东西,还是原本遗留在这荷包里的护身符一类的信物,既然已经摸索出来,她不想因为这小丫鬟不知道就将错就错把东西拿走。
“山楂姑娘稍等片刻。”说着,纪云蕾就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荷包,摸出那个小方块,竟是一个墨迹似乎还不十分干爽的,被叠的整齐的小纸笺。
她怕这其中真有什么隐秘,车辕上坐着车夫老张,不远处还有冯府的守门人。这纸笺中如果真的写了什么隐秘事情,自己在这里和小丫鬟直接明牌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尤其是这纸笺上的字看样子也是刚写没多久,除了这个,荷包里又只剩下些银子碎块,这叠地整齐的纸笺,只怕是冯三小姐刻意塞进来的。
想到这一茬,纪云蕾索性把荷包重新封好,伸手上下抛了两下,爽朗地对小丫鬟说,“帮我和你们三小姐说声多谢。也请替我解释一句,并非冯老爷难为,实在是在下不算什么良配。若三小姐未来能觅得佳偶,在下定寻个机会,给三小姐送份不错的贺礼来!”
山楂脆生生地应下,便听到那赶车的张大叔敦厚的声音传来,“山楂姑娘,雷公子,可是能出发了?”
纪云蕾对着丫鬟山楂挥挥手,“多谢你们三小姐,也请她多保重!”说完就抱着偎上来的小福钻进了车厢。马车徐徐开动,踢踏声带着纪云蕾离开了这座她不想再次光顾的深宅大院。
坐在车厢里,纪云蕾一边摸着埋头苦吃大棒骨的小福的狗头,一边想着,这冯三姑娘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只是一想到今天冯老爷的那些未竟之词,和未来冯三姑娘可能走上的危险道路,纪云蕾又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般想着,她重新打开了荷包的绳结,取出了那方被叠地整整齐齐的纸笺。大概有三页纸,纪云蕾前后浏览着,其实冯三小姐并未说什么很紧要的东西,三页纸里有近两页都是在替父母的不守承诺而道歉。但就在最后的那一点内容里,纪云蕾看出了她对自己未来可能会成为皇子侧妃的惶恐。
作为曾经并未研究过太多封建时期制度的纪云蕾,她其实并不算很了解所谓的皇子侧妃到底能享受多少特权,但即便是只有上辈子的常识,她也很明白,一个商人出身,父母以攀附的关系送到权贵男性身边的侧室,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尤其是冯三小姐还被营销了“声名在外”的人设,只怕到时候去了那个皇子府,连那些影视剧里的“恃宠而骄”都做不到。
纪云蕾低着头将那荷包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深深叹了口气。与冯老爷之间因退婚达成的协议不同,冯三小姐的赠礼是完全处于她的愧疚与善心。她这是欠了冯三小姐一个人情,而她纪云蕾本人,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思来想去,还没用那脑中的“秘籍”练出个所以然的纪云蕾拍了拍小福的小狗头,“小福崽,一会儿回去,有点儿事儿求你。”
机智的小黑狗早就啃饱了大骨棒,听到好主人“低声下气”的请求,好脾气地呲出一个笑脸,用脑袋顶拱了拱纪云蕾的掌心,答应了这“小小请求”。
不多时,冯府的马车已经把纪云蕾送到了乡下的雷家老宅,替这位好脾气地乡下少爷安顿好礼物,车夫老张重新踏上了归程。纪云蕾眼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暮色中,蹲身准备和小福交代些自己想拜托的事儿,眼角余光却看到了院子里原本废弃鸡窝的角落里,似乎有一角泥土松动,露出了些泛着荧光的暗黑色。
和曾经坚定立场不信牛鬼蛇神的上辈子不同,来到这里如今已经三四天,纪云蕾早就因为脑子里那本破烂的秘籍般的“小说”把自己的认知调理好了,按那本书所说,这雷家院子里没有一件废物,那种看着就之前的反光,她自然要扒开看看。
从泥土里把一枚黑曜石扳指扒拉出来,纪云蕾吹了吹上面的浮土。不得不说,这扳指虽然看着款式简单,上面却有些神奇的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刻画出的纹路,不仅如此,在这看似纯黑色的扳指底色上,还散落了一些像是闪粉一般的金银色细闪,怎么看都像是个高级货。
联想到自己脑子里那本似乎是“废柴升级流小说”的破书简介,纪云蕾心中暗暗打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废柴升级流男主的第一件天降至宝?”正打算把这扳指顺势套在自己大拇指上,前世修炼了近二十年的战斗直觉,让纪云蕾莫名感觉到了危机。
她屏息听着附近的声响,看着自己脚边不远处如往常一般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小福,小狗正窝成一团,乖巧昂着脑袋,睁着一双水润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按以往的经验,如果是院子周围出现了危险人物,小福的反应要比自己大太多,很多时候她还只是听到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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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就已经像是一柄飞箭般弹射出去了。可如今自己已经感到危险靠近的不适,小狗却还是乖乖蹲在原地,只能说明危险不在外部。
绕了一圈,纪云蕾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手上的扳指上,原本看着就很神秘高级的黑色扳指,不知是她眼花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感觉到那黑色的底色像是云雾或是水流一般,浮动了起来。本着她一贯“疑者不用”的基本原则,纪云蕾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把扳指重新放回了面前的浅坑里,还转身就从旁边铲了一锹土,准备一次性把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埋地严实些。
只是还没等她认真填土,一个嘶哑的老头的声音,就从那扳指里传了出来,“小子!喂!臭小子!住手!别埋,别埋!咳咳……呸呸呸呸!”
听到这动静,纪云蕾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她低头看向地上那枚发出声音的黑色扳指,脚边原本闲适蹲着的小福也换了一副凶恶的表情,龇着牙看着那闪着稀碎光芒的扳指。
“小子,老夫可是大名鼎鼎的青云灵尊,你刚刚……居然对老夫如此不敬,真是,无知小儿,无知小儿!”这藏在扳指里的老头似乎是感觉到了纪云蕾停下了继续撒土的动作,念着自己的身份,努力摆出了些他自认为会让一般毛头小子惊惧感叹的身份。
可惜纪云蕾并不是这老头儿想象中,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毕竟她可是来到这个世界睁眼的第一天,就用半个晚上接受了自己除了没长出根“多余工具”,已经完全是个男人,且脑子里还有本简介是“废柴流升级大男主自传体小说”这种复杂事态的人。只是一个黑色的会说话的扳指,在她看来甚至不如小福万一变成一只会说话的八爪鱼这件事更值得感叹。
所以听完老头儿虚张声势的招呼,尤其是对方并未看破她原本的女性身份,而是叫她“臭小子”,她就很平淡又自信地,回了一声“哦”,且肆无忌惮的拿起手边的铁锹,准备继续刚刚没有完成的掩埋工作。
再次怼到老头儿脸上的沙土显然让这还在摆谱的老儿着急了,“住手!呸呸呸!噗噗!小子你给我住手!我能帮你,你住手,我帮你修炼!”原本还想演出点“仙风道骨”的老声音在说道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
听了这句,纪云蕾挑了挑眉毛,“哦?帮我修炼?怎么帮?”
老头儿一听有戏,又端了起来,“小子,你得先把我戴在手上,这事儿才能成。”
纪云蕾听了,想都没多想,点了点头,拍拍身边听候差遣的校服的脑袋,“乖崽,去后面塘边挖点儿黑泥回来,咱们这次不用沙土了,咱用泥糊严实点儿。”
小狗儿听话,得了吩咐立刻撅起小屁股叼起身边儿木瓢就打算开工。只把个老头急的哎呀直叫唤,“成了成了,小子,我服了你了,服你了还不行?不用戴了,你就把我带身边,塞荷包里,随便塞腰包里,我是真能带你提升修为,老夫我好歹是堂堂灵尊,脑袋里的修炼秘籍没有千本也有八百本,你是再不要把我埋进这鸡舍去了,算是老夫欠你个人情,就当是小子你日行一善,成吗?”
大概是真的害怕重新被埋进土里“不见天日”,这次老头儿没再耍花招摆谱,而是直接说,自己不但能带纪云蕾修炼,还倒欠她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