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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个好朋友

作者:蜜裹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双小脚在浸了海水的甲板上奔跑,如同施了减声的法术一般只偶尔发出些许吱吱呀呀的陈旧木头的声音。


    这是忱溪想出来的馊主意,光脚声音小,他俩又是两个小孩,身影小跑得快,均穿一袭黑衣,月色朦胧,不仔细看恐怕旁人很难在船影和杂物中分辨出他们来。


    这可把苏莫高兴坏了,先不提夜下跑出王宫去海边冒险是何等的乐事,就是这光明正大地脱去繁文缛节的公主朝服,换上便利的夜行衣,加上是执行被分派的天机阁任务,自带有一种重要的使命感,在“闯祸”和“干活”的交叠之间自会带来极大的快乐。


    忱溪带着苏莫一边跑,看着苏莫越来越开心好像忍不住要笑出声的脸,一边低声沉郁道,“大小姐,拜托别一边跑一边笑,担心脚下,别喝风,拜托你严肃点!”


    忱溪本是不愿苏莫跟着的,这次任务纯纯是同僚嫉妒他近几年当上了公主的随行护卫,吃香喝辣,拿钱到手软盈溢,风头太盛、过得太顺,才给他使绊安排的。


    要不,他,一个天机阁百年一出的自出娘胎就有驭火法力的天才术士,烈火门近五十年来的独苗,怎么会接一个暗水门的危险系数为高难的任务。属性相克,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难道我们的沈大天才以后只能在公主旁边马首是瞻,左捧妆奁,右手捻线?”


    “别再缠着师父教你什么法术,赶紧学点女红梳妆,讨讨公主的欢心!”


    “不不不,他可来不及学什么女红,提什么妆奁,他光两眼盯着公主不闯祸,保住自己的屁股不挨板子都来不及啦!”


    想起师兄弟的明嘲暗讽,肆无忌惮的嘲笑,忱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极能忍耐,只是最近同门每每嘲笑他总要连带着苏莫,公主长公主短的,他就一点也忍不了了。


    一通火球术伺候,再默默拿了众人都不愿拿的暗水门高难度的任务牌。


    天机阁多是穷苦的孩子出身,要有法术的天赋,又要有隐姓埋名一辈子为国效忠的魄力。


    说到家境穷苦,忱溪犹是,他有五个哥哥,都是寻常人,父母把年幼但天赋异禀的他“典当”到天机阁换来了一家人的口粮。


    经历过穷到窘迫的忱溪,面对同门的嫉妒和嘲讽,虽会发火但也格外能理解。


    毕竟接了护卫公主的任务后,忱溪吃穿用度都是按御前侍卫的标准来,金银细软更是拿也拿不尽。


    暗水门的任务本不是忱溪分内的事。


    有些隐秘,只有他和天机阁掌事国师知道,那就是做公主的随行护卫也是难度和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


    初在安宁宫见到苏莫时,忱溪只觉得这公主肤色胜雪,眼仁犹黑,衣着素雅,神情恬淡,远远看去,很是清冷。


    后来才发现,安宁宫得国主赐名,是取“安静宁神”之意。


    公主性情乖戾,平时不言不语少有表情变化,却总爱冷不丁地整出点恶作剧幺蛾子来戏弄别人,上至国主贵胄,下至仆婢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一视同仁。


    每每得手,必然在别人被算计的咒骂声中爆发出平时形象反差巨大的肆意嬉笑,虽声若银铃,但也让听者不禁胆寒。


    因爱以折腾和作弄别人为乐,公主在王宫内外,名声都不好,也不招人待见。


    在忱溪之前,常伴她的只有一只长相奇丑但会吐人言的黑羽大鸟,据说公主小时候就是和这鸟学会的说话。


    可若说她没有手轻手重吧,确实没有一次恶作剧有人丧命,顶多是让别人摔个屁墩,擦个脸,偶有骨折啥的。


    最险的一次是苏莫在国舅爷的炖盅小炉下放了延时的炮仗,爆炸时撩了国舅爷的半边胡子,炖盅的碎片顺着眼皮的边缘划开一道血口子,所幸没有伤到眼睛,只留下一道伤痕。


    国舅爷九爷,位同右相,灰白短山羊胡子,细眯眼,膝下只有一女,为人极和善,“小孩子淘气,不打紧不打紧。”


    忱溪在旁分明看到,国主彼时气得脸发紫又发胀,眼睛像是要吃了苏莫一般圆睁着。苏莫一般这种时候则会选择单纯又淡定地回望,眼神格外清澈,脸上却有藏不住的得逞的神情。


    可偏偏是这样恶趣味的公主,继承了母族能打善战的体质,随着年龄的增长,力气越发大得不似常人,甚至隐隐有些令人担忧的巨灵力法术的潜质。


    她的哥哥王子苏寻,因为早年觉醒了巨灵力法术,有四象不过之力,已经在扶桑国边境为国效力开疆拓土了。然而获得巨灵力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看着她,别让她闯祸,哪天再闹出人命来。”忱溪总是时时记得国主第一次委命他时忧心忡忡又充满父爱的嘱托。


    “如果真遇到不可控的情况,用你的火灵法术制住她。不必犹豫。”忱溪犹记得国主说这话时,语气转变之果断,目光之冰冷。


    巨灵力属木,火克木,这也是忱溪能被选上做公主的随行护卫的原因之一。


    “嘎吱!”二人穿梭在旧船之间,四下无人,苏莫单手把一个海碗粗的巨大的挡路桅杆撑开又轻轻放到一边。


    “等等停一下!”二人越过桅杆,忱溪喊停,将苏莫拉至船影暗处。


    “我们刚刚说过什么,这次任务的主题是什么?”忱溪声音很低,装得像学堂里的老学究。


    “是探查。”苏莫不置可否,两个大眸子因为兴奋而黑得发亮,双睫扑扇。


    “对,只做探查,不是打架!探到信息就跑。不要用怪力暴露身份!这很显眼!”


    苏莫给他微翻了个白眼。


    “我没有天机阁批准也不会使用火灵法术的。”忱溪有点安慰苏莫的意思,“尽量少说话,多留意四周,最好神不知鬼不觉。”


    这次暗水门的任务是探查国境海岸线异常的水系法力波动的原因。


    波动异常的区域、位置、地图、发生时间规律,忱溪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烂熟于心。


    任务之所以难,是因为这个区域属于扶桑国的船帮势力范围。


    这个船帮不仅是扶桑国经济命脉海运的实际掌舵人,也是有着一群战士术士的善战之辈,既是国主的得力干将,同时也是国主的忧心之患。


    最近扶桑国山隘局势动荡,沿海边境也不太安宁,船帮似乎与国主也有些不对付。这些种种,都使得忱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看路!!”二人行至一船帮仓库门口,忱溪拉住苏莫,原来苏莫正要一脚跨进仓库大门,下沉台阶处赫然立着几个一指长的生锈铁钉。


    “扎在脚上可不是好玩的!”忱溪厉声道,一手死死拉住苏莫。光脚潜入是他的主意,他给自己和苏莫都施了静音的符咒,目前看效果不错。


    “忱溪,你紧张得过头啦,”苏莫有些得意笑了,“你忘记我是铁打不穿的嘛!”说罢苏莫附身拾取铁钉轻轻丢远了一些。


    对,铁打不穿,忱溪自嘲自己怎么忘了这个。


    在苏莫闯祸时,国主也试过体罚小示惩戒,奈何苏莫体质顽强,普通鞭子和木板没打两下就断了,而苏莫却能毫发无伤,完好如初,国主笑她是铁打不穿的铜豌豆。


    后来见苏莫和忱溪相处越发熟悉,因年纪相仿,苏莫也格外亲近喜欢忱溪,国主就想了另一种惩罚苏莫的方法,那就是以“看护不力”为由打公主的替身忱溪,希望用“不想小伙伴受苦”来试图唤醒苏莫的良心。


    国主事先和忱溪说好,只是做做样子吓吓苏莫,加上忱溪暗有法力加持,即使被打得皮破血流也伤不到筋骨。


    但这个方法只用了一次。


    有次苏莫给装国宝的展示柜暗加了轮子,致使国中匠人们多年的心血全废,气得众多匠人在安宁宫前拿刀要自残。国主赶到,大摆阵仗要揍人。


    本计划是看到无辜的忱溪替罪受打,苏莫会内疚害怕,或哭或求,这样国主就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遂收获一枚乖巧听话的女儿。


    谁曾想,可怜忱溪褪去中衣,众目睽睽趴在安宁宫内院的长椅上,臀部被打得血肉横飞,而苏莫只是站在一旁冷静观望,一点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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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伙伴情深的意思都没有。


    一板板下去,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苏莫越是没有反应,国主心中越是发冷。


    只是大概打了五十板的时候,苏莫或有犹豫或有不忍地幽幽说道,


    “父亲您别打了,据说屁股……对男人传宗接代很重要。”


    人群中有人没憋住嗤笑。冷酷的行刑气氛陡然蒸发。


    忱溪闻言趴在长椅上心中简直不能更痛,脸上火烫如置油锅,险些破功,若不是手脚被绑住几乎反射性得要跳将起来。


    国主脸色则是由红变青再变白,“你才多大,谁教你的这些!”


    国主咬牙切齿,巡视公主仆从一遍,人人自危不敢抬头。


    “不许停,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你长记性为止!你……!”国主怒火中烧,仿佛板子打的是苏莫,“把公主少傅给我叫来!!”


    忱溪心中喊冤暗自叫苦。


    直至一百板打完,苏莫都无甚反应。弄得国主特别受挫,盘问训斥了一众旁人后,只好不了了之,罚苏莫禁闭三天。


    “我就是欣赏不了艺术啊,诗啊这些东西。那些匠人也太奇怪了。竟然会为了这些死物自残。”


    苏莫禁闭一结束,就跑去天机阁看望趴着养伤起不来床的忱溪,还好奇地摆弄床旁各种奇形怪状的瓶罐装的伤药,“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苏莫从王宫小厨房里带了加了砂糖的乳粥,又从太医院顺了金疮药。


    忱溪气不打一处来,心下也是悲凉,想着平日里苏莫待他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想着他,钱或者宝物更是从箱子里任意赏随便抓,甚至私下还说过要做朋友这样“不顾身份”的话。


    只是这“朋友”关键时候竟一点义气也无,还反帮倒忙。


    “在你看来是死物,在那些人的眼里可能比他们的孩子还宝贵。”忱溪赌气说道。


    “那当他们的孩子很倒霉哦!”苏莫冷不丁接一句。


    忱溪额头青筋竖起,“能有我倒霉吗?!公主你平时待我甚好,可关键时刻竟然一点都不帮我!”


    你就不能和国主好好服个软认个错嘛!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嘛?!忱溪几乎想脱口说出,但是动作幅度太大屁股疼,终究还是强忍咽下


    “忱溪,你很疼吗?”苏莫有些诧异,左右打量着,“你不能动吗?”


    “你说呢!!你挨一百下试试!”忱溪气极一挺身,好看而俊秀的脸拧作一团。


    国主的本意是打个一二十下,见苏莫没有反应,硬是没喊停打到了杖刑数的上限,情形惨到那些围观的匠人最后都不忍再看,这苦肉计也是演到家了。


    忱溪气苏莫木头脑袋,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太合身份规矩有些后悔,只好借着牵扯伤口哎呦两声掩饰尴尬,头扭到苏莫看不到的一边。


    二人均是一阵沉默。


    “可是要打你的是国主啊,我又打不过他,连御林军我都打不过。你要我去违抗父亲吗?”苏莫在忱溪看不见的地方说道。


    苏莫问得一板一眼,忱溪闻言整个人如坠冰窖,被子瞬间都要被汗水浸湿,连忙回转身子,望下四下无人,也顾不得伤口不伤口反手就去捂苏莫的嘴,行动之连贯灵活仿佛一瞬间伤就好了大半,“小祖宗!!我求你闭嘴!”


    忱溪定睛看苏莫,见对方没有玩笑之意,目光纯澈,心下惊诧,更是紧张,“千万不用!!”


    忱溪努力露出笑容,故作轻松,“你别瞎想!不是什么都要靠打去解决的。”


    经此一吓,忱溪此时怒气全无,甚至心底还有一丝暖意。


    他放下手,撑着床榻,换上一副淡定大哥完全没事又有点商务的样子安慰苏莫道,“我们天机阁的弟子都是训练有素,且对国主忠心不二。”他加重语气似乎在强调给别人听一样。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只是如果公主能更体察下属,少捉弄别人,国主就不会再罚我了。”


    这事之后,苏莫确实乖巧安静了一阵。只是没有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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