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曾瑶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市集时,日头正毒。
蝉鸣裹着油泼辣子的香气往人鼻子里钻,卖胭脂的小娘子正举着螺子黛叫卖,染坊的布幡被风卷起半幅,红的绿的在头顶晃成一片。
可我盯着那些挤在茶摊前说闲话的汉子,盯着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总觉得每一张笑脸背后都藏着一根弦——随时会绷断的弦。
"公子,要尝尝糖画么?"曾瑶忽然扯了扯我衣袖。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衫子,发间只别了根木簪,倒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糖画摊前围了群孩童,铜锅里的糖浆正泛着琥珀色的光。
可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来,我分明摸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十年匕首才磨出来的。
"买个兔子。"我压低声音,"你小时候总说属兔的。"
曾瑶愣了愣,眼尾微微弯起。
她转身时,我瞥见糖画师傅腰间挂着的铜铃——和三天前劫商队的山贼身上挂的,是同一款式。
酒馆在街角,门帘是洗得发白的蓝布,酒旗上"醉仙楼"三个字被雨打风吹得褪了色。
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见我们进来立刻哈着腰迎上来,袖口沾着酒渍:"两位客官里边请!
小的这有新酿的桂花酿,甜得很!"他笑起来时,左脸的酒窝深得能盛半盏酒。
我挑了靠窗的桌子,曾瑶坐在我对面,脊背挺得笔直。
老板擦桌子时,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少了半截——这断指的位置,和上个月被官府抓住的山贼二头目口供里描述的"黑风寨三当家"一模一样。
"老板,"我端起茶盏抿了口,"听说最近西市的商队总出事?"
他正在摆酒壶的手顿了顿:"客官说的是...那啥,马帮遇劫的事儿?
小的这酒馆离得远,可不敢乱嚼舌头。"
"我表舅在商队当护院,"我故意叹了口气,"上回捎信说运的是给太守夫人的珍珠,这要再丢了,怕是要砍头。"
老板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飘向窗外卖糖葫芦的摊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劫道的...咳,劫道的也是没法子。"他伸手擦桌子,可那桌子本就干净得能照见人影。
我捏紧茶盏。
曾瑶的脚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这是她在提醒我,该用那招了。
"知识洞察眼"发动时,眼前像蒙了层雾。
我盯着老板的脸,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碎片:月光下的山坳里,他把写着"十五日辰时过青牛坡"的纸条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客栈后巷,他从破陶瓮里摸出块带血的玉佩——和被劫商队护卫身上的家传玉佩纹路一样;还有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盯紧那姓陆的,别让他坏了大事。"
头痛如裂。
我猛地捂住额头,十秒钟的空白后,记忆像被人抽走了一截。
曾瑶立刻握住我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我脉搏——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确认我是否安好。
"客官?"老板的声音里带着关切,"可是染了暑气?"
我抬头,他的酒窝还在,可那笑意没到眼底。
原来他早把消息传给山贼了,而商家甲...我突然想起洞察眼闪过的画面里,有个缩在米铺门口的身影,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是今早蹲在茶摊前听墙根的小商人。
"老板,再给来碟茴香豆。"我扯出个笑,"我那表舅还说,商家甲家的米粮也往北边运?"
老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腰别着把短刀——刀鞘上缠着的红绳,和山贼常用的标记一模一样。
变故来得突然。
酒馆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进来四个汉子。
他们穿着粗布短打,可鞋帮子沾着山土,腰间鼓囊囊的像是藏了兵器。
为首那个浓眉大眼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又迅速移开,却在曾瑶身上多停了两秒。
"来两斤烧刀子!"浓眉大汉拍着桌子,震得酒坛嗡嗡响。
他的同伴散开来,两个守在门口,两个挨着我们邻桌坐下。
我闻见他们身上的土腥气里混着铁锈味——是刚擦过刀的油。
曾瑶的手按在腰间。
我知道她袖中藏着淬毒的短刃,可现在动手无异于打草惊蛇。
我端起酒盏,故意踉跄了下,酒液泼在浓眉大汉脚边:"对不住对不住!
这酒劲太大了..."
"娘的!"大汉骂骂咧咧跳开,低头拍裤腿。
我瞥见他脚踝处有道刀疤——和黑风寨二当家左脚上的伤,位置分毫不差。
"赔!"他瞪着我,"这裤子是新做的!"
"该赔该赔。"我摸出块碎银丢过去,"老板,再给这位爷上碟酱牛肉。"
碎银落在桌上的声音让大汉眯起眼。
他捏着银子看了看,突然笑了:"算你识相。"他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便不再盯着我们,只偶尔用眼角余光扫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和曾瑶默契地不再说话,只低头吃菜。
直到他们付了酒钱出门,我才松了口气——刚才那碎银是官银,铸着"建兴"年号,山贼们平时用的多是私铸钱,见了官银反而会疑我是官府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商家甲。"我突然站起来,"刚才洞察眼看见他在米铺。"
曾瑶跟着我冲出去时,米铺前的青石板上只留着半块炊饼。
卖米的老张头正蹲在门槛上抽烟:"甲哥啊?
刚被个穿灰布衫的汉子拽走了,说是家里有急事。"他吐了口烟圈,"那汉子...看着面生得很。"
我蹲下身,捡起那半块炊饼。
饼上沾着些碎米,米颗粒大而饱满——是北边黑风寨地盘上才有的"金穗稻"。
日头偏西了。
曾瑶的影子和我叠在一起,落在青石板上。
远处传来驼铃声,是商队在城外扎营的信号。
我摸了摸怀里的商队行程图,纸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去营地。"我把炊饼收进袖中,"商家甲如果被山贼控制,说不定会在那里。"
曾瑶没说话,只把袖中的短刃又往掌心按了按。
风掀起她的衫角,露出内侧绣的并蒂莲——那是我去年生辰送她的帕子改的。
市集的喧嚣还在身后,可我听见了山风的声音。
它卷着血腥气从北边来,刮过染坊的布幡,刮过糖画摊的铜锅,最后停在我后颈。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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