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维今险些气死。
他精心维护的自以为密不透风的安全堡垒,在自己病倒当天乌压压挤满了人。不仅有不请自来的谷维聿,后面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安迪,想也知道是安迪引狼入室。
“我给你的应急预案你就是这么用的?”
安迪缩在门后不敢露面。
郁来小声劝慰他:“跟安迪置什么气?现在不算紧急什么时候算紧急?”
谷维今裹紧被子理亏地收声。
郁来无名指上的戒指显眼,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她有意识地把手往口袋里藏,但为时已晚。谷维聿以看破一切的眼神笑嘻嘻地审视她,沉默却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意思等她的回话。
郁来只能硬着头皮,与他打招呼:“维聿哥好,我叫郁来,是谷维今的女朋友。”
“未婚妻。”谷维今嗓子哑哑地纠正。
“未婚妻。”郁来点头。
“爸妈允了吗?就未婚妻。”谷维聿明显是看戏来的,生怕场面还不够乱。
谷维今挣扎着想坐起来,郁来赶紧把他按回被窝里,不卑不亢地回复道:“本来准备今天去拜访伯父伯母,但是维今突然病了,没办法就只能爽约,改日再去赔罪。”
“我知道。”谷维聿冲郁来颔首,转而向弟弟发难,“这么大的人了还让爸妈天天挂心。就是因为今天等不来你,还联系不上人,爸妈才叫我过来看一眼你的情况。病了就早说,让爸妈干等算怎么一回事。”
谷维今本因自己不能守约而气势上短了一截,但被哥哥当众当孙子一样训实在是令他火大,“现在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回去复命吧?”
谷维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犟嘴倒是挺精神的,看来病得不重。那我先走了,不打搅你们。”
随着外门阖上的声音,这座空旷的房子又恢复了可怕的寂静。
郁来担当起照料病号的责任,拧了拧湿毛巾,耐心细致地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
这退烧方式古老又朴素,原始且低效,其实他的抽屉里有降温贴,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对此很是受用,所以没有打断她的动作,任凭郁来摆布。谷维今发着烧,脸颊透出异样的红,呼吸又浅又重,思绪也纷乱。房间安静得只剩下钟摆微弱的滴答声,他半睁着眼,看着郁来在床边忙碌,神情有些恍惚。
谷维今想起自己当初在茫茫人海中捞到郁来的简历,暗自观察了她两个多月。郁来的勤勤恳恳近乎机械,她不太挑活儿,工作就是纯工作,既不在工作岗位上寻求情绪价值,也不在工作单位里做无用社交。人机级别,下班就回家,部门聚餐不爱去,加班时长凑够公休绝不攒着,马上就歇,一天假也不攒。
她的坚韧和机灵谷维今都看在眼里,没想到最后能留给他一点暖意的,确是他最没有仔细端详过的“良善”。
有很多人敬畏他,惧怕他,对他的尊敬仅仅出于他背靠的利益集团与庞大的家族。当脱开这一切,连从小陪在身边的安迪也成为谷瞻的耳报神,好像只剩郁来——这个仅仅由合约和报酬维系着的名不副实的妻子,还肯流露出一线真诚的辉光。
郁来的视线焦灼、诚恳,谷维今相信那是对于病人的真实反应。他不敢奢望这里面有一点点针对他本人的“心疼”,但郁来感同身受的痛苦的神色真的差点将他也骗进去了。
所以这算“疼惜”吗?谷维今胡思乱想着,也许是大部分的“善良”勾兑了一点点的“售后精神”。
谷维今被养育的方式过于硬核,他作为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应当不能怕痛,不能喊累,不能哭泣——如果一定要哭,务必不要哭出声来。在锻造他时,必须束上密不透风的金身,使他看起来像刀枪不入的神明。这样看起来像铁和岩浆铸成的孩子才有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
谷瞻曾经告诉过他,神明一旦流过血,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他的全知全能了。这话很玄妙,谷维今接手“景维”多年后才真正悟出,比起真的解决掉问题,别人“相信你可以解决”的念力是一种更难获得的东西。比起真的盈利,让投资者“坚信你可以盈利”的能力也是一个更缥缈难以量化去捉摸的指标。
郁来敢于怀疑他,顶撞他,并如此居高临下地看顾他。这令他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异感受。
“别走。”谷维今拉住郁来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任性地紧紧攥着,好像生怕她像氢气球一样一撒手就飞走了,飞往无垠的天际,飞向视野的尽头,飞向太阳所在的灼灼烈火中,再也不会落下来了。
“知道,我不走。”郁来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放开,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谷维今摇摇头:“不用,我不渴。”
郁来低头看看谷维今的手:“你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
谷维今由着自己借病号的特权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小姐,你大人大量,不会和生病的人计较的吧?”
他只要开始耍嘴,就还不算病得太重。郁来松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掖回被子里。“别胡闹了,注意保暖。”
谷维今躺回去,手仍然握着郁来的手,嘴巴里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你知道吗,我最近几年才发现一个特别邪门的事情。只要公司股价一跌,我就肯定要有点头疼脑热的。反过来也一样,只要我一生病,公司就肯定得出点事。”
郁来随口回答:“好吧,那这公司还怪有灵性的。那股灾的时候您不得紧急抢救了?”
谷维今似梦非梦地发出一声模糊的嗤笑:“还没碰见过,但愿不会碰到。”
“那以后,等哪天跌停了,或者公告资不抵债的时候,我就提着果篮去医院看你。一看一个准。”
谷维今被她逗得虚弱一笑:“盼点好的。”
郁来把大灯熄掉,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行了。快睡吧,我守着等你睡。下半夜医生还会再来一趟,医生来了我就撤。”
“有个人管着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很差。”谷维今说。
直到睡着为止,谷维今一直在嘀嘀咕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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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有的没的,一会儿说起小时候养过的狗,一会儿又说起未来结婚后要在哪里修一个池子。
郁来完全不知道他在聊什么,全是胡话,听得实在疲惫,渐渐意识模糊,坐着伏在床边睡过去了。睡前还想着股价的事,梦里一片惨绿,绿得发黑,转而又是隐隐透着血红。再睁眼时发现刚刚的红是阳光透过眼皮的颜色——外面天已大亮了。
郁来起身,发觉自己刚才不知怎么是平躺在床上的。
自己睡得真够沉,被挪到床铺上都不知道。
旁边没有人,往床单上一摸,还有一丝余温。
往身上一摸,好吧,毛衣都在。合衣拼床睡,真的是道德楷模。
谷维今听到卧室里的动静,笑嘻嘻地开门进来。他一夜之间精神抖擞,病好全了,正端着一杯咖啡活力满满地向郁来道早安。
“睡得还好吧?”
郁来摸摸脖子:“感觉有点落枕了。而且昨天没有卸妆。”
“本来想把你叫醒重新睡的,看你睡得太香了,没忍心叫你。就这样囫囵个挪过来了。”
郁来到底没忍住打开手机查看大盘,想起来是周末,又悻悻关上。她十分好奇:“像现在这种,休市期间大病又大好了,周一是跌还是不跌呢?”
谷维今好像全然忘记了昨晚说过什么,不明所以地抿了一口咖啡:“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郁来被噎住,发现自己反而变成了发神经的那个。
“明明是你昨天跟我说,你生病的时候景维就会跌的啊。”
谷维今嘎嘎大笑:“就当我是说梦话的吧。”
他转过身去,从窗口看向外面,“外面下雪了。”
他当然记得昨晚的一切,他什么都没有忘记。夜里雪落的时候很静,只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梢时偶尔发出的微响。室内光线柔和,夜灯在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一层几乎要消失的烟雾。
郁来睡得很沉。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快时慢。空气中有一种几乎可以听见的安稳感,温热、缓慢地流淌着。他们彼此没有触碰,但整个空间里,仍旧充满了某种细小而恒久的联系。即使在沉睡之中,似乎也有某种隐秘的意识在延续着,让两个人的存在自然地靠拢,又温柔地相互守望。
谷维今在虚脱的燥热中几乎要完全沉溺于此,病中的不理智使他伸出一根手指去轻轻触碰了郁来的发,温柔地停驻在耳畔,又悄悄地放下。
动作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但他自己却像是被这点触感击中了似的,呼吸滞了滞,胸腔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温软与无力。
他闭着眼,微微偏了偏头,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她些。额头仍然滚烫,意识浮浮沉沉,他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早已陷入梦魇般的半昏迷。但他知道,她就在这里,他还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还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那种极轻、极真实的存在感。
这种存在感在他第二天醒来后依然坚实地存在,他才完全确认那睡梦中的温情不是一种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