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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能算工伤吗

作者:柏以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晴后一行人匆匆返程,郁来特别提议,应该提前洗出一套实体的相册给伯父伯母看。


    “一是考虑到电子档的EXIF信息可能会露馅,肯定看得出是一周之内集中补拍的。二是如果特意把信息抹除,又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不肯给原始电子档,观感更加糟糕。伯父伯母总归是希望能够有照片副本方便时时回看的,直接洗出实体相册来,既避免信息暴露,又方便他们查看,一举两得了。”


    谷维今表示赞同,当即把文件打包传回去让安迪挑出一部分效果较好的洗成相片。


    “刚才那张特别丢人的不能帮我删了吗?”郁来抗议。


    谷维今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纯装傻:“哪张啊?”


    郁来猛推他一把,“别装啊,就你说「别删留着」的那张。”


    “那甲方都说了「别删留着」,你觉得呢?”


    郁来吃瘪,不大高兴地拉着脸:“涉及我的肖像权我应该还是有反对余地的吧?那是另外的价钱。”


    “挂账吧。”


    “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谷维今被她的睚眦必报气笑了,硬是当场转给她一笔钱。“可以了吗?这个价够吗?”


    郁来信奉精神工伤是可以被金钱抚平的,爽快地确认收讫:“那很够意思了,谢谢老板。”


    他们在雨崩原本计划呆够五天再回去。


    然而一通电话打进来,郁来彻底没了游山玩水的心思。


    电话那头小胡还嗫嚅着,有点说不清状况。同事小妹马上抢过电话来,心直口快地丢来一个炸弹:“郁来姐,我知道你在休假本不应该打扰的。但是这里的事情有点复杂,谷总调过来接手的新伙伴也handle不了,我摸不准,怕出事,晚点我们拉个电话会行吗?”


    “好,山里信号不好,我这就回旅店。等我消息。”


    郁来挂断电话,一个头两个大。


    她也把不准这是真的出了大事还是小妹和小胡处理不了导致的过度反应。但一转念,如果真的捅出了天大的篓子,电话应该更早打到谷维今头上,而不是自己这里。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这么想下来,郁来才强行止住不断蔓延的恐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谷维今不知道她又在赌什么气,在后面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到底什么事啊?”


    郁来猛地止步,后面急追的谷维今差点刹不住车,晃了一下,捏住郁来的肩膀。


    她几度欲言又止,张开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又张嘴,憋出一句:“我不能越级汇报哈,你等邮件吧,等下内部邮件就抄送到你这儿了。”


    谷维今差点厥过去:“你知不知道这家公司姓谷啊?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那不行。要避免组织内控风险,这话不该我来说。”


    “要这么死心眼吗?我们下个月都要结婚了。”


    “这就是为什么公司不提倡办公室恋情呀。谁敢保证自己下班不和枕边人蛐蛐点部门小八卦?我不要讲。”


    “干嘛这么小心。”谷维今一边努力往前追着健步如飞的郁来,一边抱怨,“我们都在山里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谷维今还想接着争辩,一条加急汇报邮件弹进他的收件箱。他随手打开来粗略浏览一下:“喔,收到了——突击稽查,这能有多大的事?”


    “快「呸呸呸」,都怪刚才玩笑说什么挂账,惹出祸来了。”


    郁来也顾不上什么滑不滑了,快步走在前面。猛地趔趄一下,差点没保持住平衡。谷维今紧赶慢赶也没扶住她。郁来嘀嘀咕咕地朝谷维今撒气:“我打了外勤卡的,我要是在这儿摔了这算工伤。”


    “别说工伤了,快「呸呸呸」。不叫我说挂账,你自己还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郁来埋头赶路,懒得和他斗嘴,终于在太阳快下山之前赶回了旅店。


    郁来心里止不住突突跳,她知道这不是很正常,一般稽查高峰在上一年度汇算清缴期间,年底偶有专项稽查“扫尾”抽查,抽到的概率不高。最怕是精准根据举报线索来的,那真的够所有人喝一壶的了。


    视频会议拉起来。对面本打算发言的三个参会人明显一滞。


    内审专员和CEO挤在同一个画面取景框里。


    这画面很诡异。


    现在关摄像头已经晚了,关了反而更有些越描越黑的意思。郁来硬着头皮把电脑端到光线更好的外间,努力让这个房间的氛围不要看起来太不体面。


    对面同事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把地税方面大概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大致上是被纳入高新企业专项检查范围,有些项目的细节新调来帮忙的同事不清楚,最好是郁来能够回来配合调查。郁来也进一步交接了自己主要负责的几个项目情况,让同事先应付到自己赶回去。


    视频电话结束,郁来马上开始收拾行李。


    谷维今还枕着自己的手臂小憩:“远程处理不了吗?”


    “还是回吧,你也得回。等下有心之人在你爸那里参你一本怎么办呢?”


    谷维今遥控安迪订回程票,安抚郁来:“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向做得规范。抽查会顺利的。”


    郁来仍是忧心忡忡:“情况好的话这个周能结束,情况更复杂的话一两个月就搭进去了。不论怎样周末是肯定要加班的了,你爸妈那边怎么办?”


    “无非再推一推,见家长也不急在一时。”


    郁来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别做了。”


    谷维今早已开始熟悉郁来的性格,摊摊手:“你这么犟,谁劝得了。”


    郁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谷维今寻找着更委婉的措辞:“年轻人有责任心是好事。不过也不用逼自己太紧了。说难听点就是地球离了谁也照常转,说好听点就是非主力队员责任不必均摊。你经手的项目当然是你最熟悉,但也不用把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


    郁来抿抿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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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是要揽事,就总是非常恐惧一件共同负责的任务,只有我的那一part掉链子。这堪称噩梦级的刻骨恐惧,我也没办法。”


    谷维今表示理解,拍拍她的背。“你再睡一会儿吧,包车到了我叫你。”


    计程车把他们送到了机场,车内空调低微的嗡嗡声和郁来的耳鸣合成二重奏。随着车门猛地被关上,郁来的脑中只有一种尖锐的电流音孤鸣。她捏了捏耳垂,烦躁不已。


    在回湾城的红眼航班,上了飞机她像逃避现实似的一路昏睡,猛地又突发惊悸醒来,两手拍着心口:“要命,做了好离谱的梦,梦到你给我的那笔钱从公账上走的。”


    “当然不是啊,我是三岁小孩吗?”


    郁来作汤姆猫擦汗状。“心有余悸,我已经有点杯弓蛇影了。”


    两人赶回湾城时天已大亮,郁来等不及冲个澡整理一下自己,就先去公司看情况。人一去一时半会就拔不出来了,谷维今叫她吃饭都叫不出来。当天一直从早晨工作到天将将擦黑,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谷维今去接她下班。湾城的寒风中,至少还有温暖的座椅加热聊以慰藉。


    忙了一圈,到底虚惊一场。


    有惊无险是一场危机最接近幸福的表述。


    看起来此次检查只是疑似异常的年底预处理,万幸无人驻场,几个工作日也就查完了。其他的部分,是死是活,明年再说。郁来脱力地往后一躺,今天一天都提着心,魂儿都吓飞了半边。


    歇了半晌,郁来像想起什么似的提醒谷维今:“这次我们部门的小妹可帮了大忙了,很能扛事。未来有机会的话,能提提她就提提她。”


    “好。她本名叫什么?”


    “叫舒朗。”


    谷维今话锋一转调侃她:“话说回来,你这就不算越级汇报了?”


    郁来眯着眼睛,罕见地露出一点耍赖的表情:“那两码事,下班时间,你就当我这是在吹枕边风吧。”


    看多了她别扭,偶尔见到她坦荡一回,谷维今竟有点接不上茬。


    “你终于进入角色了?可喜可贺。”


    “事已至此,没办法不认啊。这无实也有名。”郁来朝他晃晃无名指上的钻戒。


    她释然地望向桥下的车水马龙,一阵沉郁的忧思笼罩在她的心上。遥想当初自己希冀满满地提出升职的想法,甚至得到了经理的口头承诺,傻傻地却不知道那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获批的申请。空降兵顶了她的缺,她比起失望或者愤怒,更多的是茫然,是不知该作何表情。那并不是一个多大多稀贵的职务,更非美差,但哪怕就那么低微,也没能公平地流落到她的手上。


    她花了好久才想通。有关签约那天她看着谷维今办公室流泪的玻璃窗,又昨日重现浮现在眼前。


    如果自己现在手上有那么一点点“说得上话”的资格,那么如果能托举一个勤恳而有实际才干的妹妹,以微薄的权力让天平稍稍回正,也是一件值得而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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