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来在和谷维今打了第三个照面的时候成为了他的合法妻子。回想起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郁来都来不及做出更多准备就已经迈入受法律保护的婚姻中。
领证前,谷维今带了四个律师过来和郁来签婚前协议。郁来看着这个乌泱泱的律师帮挤满了本就面积不大的会谈室,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得很,汗都要下来了:“谷总,要这么大阵仗?结个婚而已。”心里更是不爽,暗自思忖:你防我要防到这个地步吗?合约夫妻这个馊主意可是你出的。
谷维今眉毛一挑:“结婚可是大事。”
远大集团二公子谷维今办事从不含糊,带来的这四位律师各自负责不同的板块,把两个人未来的财产与债务、继承、税务、离婚等方面都严密地安排好了。他们集中和郁来进行了两轮面谈,大致确定下来,修改了个别条款,郁来就稀里糊涂地被拥去登记。
郁来不太记得拍双人照时自己是否妥帖地露出了弧度合宜的微笑,拿到盖了钢印的红本本时还微微后怕了一秒钟,忍不住重新确认了一下谷维今的意思表达:“我们是可以离的吧?应该离得掉吧?”想起来那些冷静期被拉扯着离不掉的社会新闻,郁来心里打鼓,她只是想挣点快钱,不是想一辈子卖给远大集团了。
谷维今冷笑一声:“刚结了五秒钟就想着离了?这就是你的敬业精神?刚入职就想着什么时候拿N+1是吧?”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谷总。”郁来忙不迭解释,“咱们都说好是合约夫妻,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
谷维今不留情面道:“我比你更担心到时候离不掉。”
他走出去好远,郁来才意识到他这话里的揶揄,大叫:“你什么意思啊?”
谷维今伸出一根手指来摇了摇:“我们是合法夫妻,你现在应该开始学着改口叫我维今了。”
郁来被噎住,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从心理上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进入一段关系——哪怕是虚假的。
“好的,嗯……维今。”郁来壮着胆子叫了一声,还不敢嗓门太大,怕旁边路过的员工听到解释不了难以收场。她没有一米九三的谷维今那么长的腿,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进到办公楼里去了,只好狼狈紧着追。“维今,我想问问往后我们在公司应该以一个什么身份……”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已经抢先走进办公楼里的谷维今回头噎了她一下,“进到这个楼里面,我们还是同事。你要有公事公办的态度。”郁来心中升腾起一股微妙的后悔,她有预感这个合约丈夫会是一个非常难伺候的合作对象。
她有点困惑:“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用上这段关系?”
谷维今笑了一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心的笑。“不要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郁来有点无语,腹诽道:最烦这种需求不明确的甲方了。
两个月前,郁来只是一个在谷氏集团旗下一家小公司里做财务而已。钱没挣多少,每天工作倒是累得要死。她过去也认得谷维今,她现在上班的这个子公司就是他管理的,公司食堂和大厅里的屏幕上播放的企业宣传片里总能看到那张脸。帅是帅的,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她这种基层员工一般没太有合适的场合跟谷维今正面接触。郁来已经在这个公司供职三年,唯一一次当面看到谷维今真人还是集团年会,节目又多又无聊,郁来作为财务部抓阄抓出来的那个代表人头必须要去参加。她实在兴趣缺缺,百无聊赖地等最后那个相声和抽奖,就在这个节骨眼才第一次和谷维今打照面。
谷维今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勾勒出他练得蛮好的胸肌。他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身材棒,腰杆挺得倍儿直,比较年轻的实习生还尚且会为他窃窃私语,郁来这种上过好几年班的老社畜一般都不为所动了。她心里腹诽:来晚了能不能赶紧找地儿坐下,这里哪个人不认得你,你倒social起来了,挡着我看节目了。
他的西装一看就挺贵的,应该是上好的羊毛面料,手工缝制,真丝的口袋巾泛出优雅的光泽。郁来已经过了会憧憬有钱人的年纪,老觉得万恶的资本家二代公子哥儿身上置办的一切行头都有自己劳动的成果、加班的痕迹。从上到下地扫视一圈,看到谷维今的钻石袖扣和领带夹,心说你也是真的不低调,参加一个自家集团的年会而已,隆重的好像新郎官似的。
旁边的新员工小妹嘀咕:“这里面至少有一个袖扣是我本月的工资。”
郁来摇摇头说:“是你本年度的。”
小妹作夸张昏倒状。
郁来那个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纸合约成为了谷维今的妻子。细节部分谷维今也没有说太多,但郁来已经是社畜老油条了,揣测上意的本事还是有两分,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这种速速结婚大致上是因为谷老爷子的要求吧。这位二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的那个人就是他父亲。他父亲谷瞻最初创业的时候还年轻,沉迷做生意,在商海浮沉十几二十年没有想过成家的事,遇到夫人结婚都相当晚了。因为夫人年轻,婚后多年没有要孩子,等两个儿子谷维聿、谷维今前后脚出生,谷瞻都四十好几了。
这些八卦也都是同事告诉郁来的。郁来边听边点头:“难怪谷总年纪还这么小,老爷子就着急要定接班人了。”
郁来上大学的时候还应征过给别人做职业伴娘,做职业新娘还是头一遭。
谷维今也是神人,他当初找上郁来的时候,甚至是通过HR把她叫过来的。郁来一头雾水,还以为最近做的项目出了什么岔子被人参了一本马上要被开除了。她脑子里开始过走马灯,把近半年上班的罪过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全部都过滤了一圈没觉得和谁有血海深仇,给自己强行做了两轮心理建设壮胆。心说你们这回裁员可是裁到大动脉了,这个节骨眼裁人,眼下最大的两个项目都将面临停摆。她昂首挺胸僵硬地走进谷维今的办公室,谷维今手里翻着她的简历,撩了一下眼皮,说了第一句话:“把门带上。”
郁来强忍住没有翻白眼。都要裁人了你还在装什么。
“你来公司也三年多了。”谷维今把手中的资料夹放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向郁来的眼睛:“一直没有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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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聊聊工作和生活的问题。平时在公司开心吗?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困难?”
郁来有点拿不准这种问题应该怎么回答。这是裁员的前兆还是升职加薪的预热?或者是工会要求的深入群众暖人心任务?她并不能十分摸得清这位没见过几面的谷总的真实秉性。
谷维今看她实在紧张,干脆站起来给她做了一杯咖啡。“没事,我们边喝边聊。”
郁来看谷总在这里忙前忙后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插手,更是崩溃。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不能给一个干脆,别耽误下午干活儿。
谷维今问她:“要加糖吗?”
郁来没心思,精神涣散地表示都行。
“办公室里也没有那么精致的条件,要是不合你的口味,多多包涵。”谷维今把咖啡杯递到郁来手里,还体贴地单独把方糖分装在一个小碟子里,也放在郁来手边的矮几上。郁来的魂已经出走大半了。搞这么客气,那今天是劝退呀?
“今天叫你来呢,是有一个提议。”谷维今不断地绕圈子,顾左右而言他,仿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然而郁来的耐心快要耗尽了,她不喜欢被钝刀子割肉。既然都是要她走,何必还要弄出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来?
“我通过人力那边了解到,你的家庭确实出现了一点难处。我这边有一个私活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报酬我们都可以谈。”谷维今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新的文书,递给郁来。郁来迅速地在脑内复盘了一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虽然她家里不算困难,双职工家庭还做点副业,但最近她爸被合伙人坑了一把,正补窟窿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件事。郁来没跟太多同事说,主要拿这桩事拉大旗扯虎皮和组长浅卖了一下惨,没想到慈善的组长姐姐还真上心了。郁来倒也没那么有责任感想要冲上去父债子偿——说难听点,爹妈离婚了,爹指不定后面还找不找。万一再找个年轻的,生个小儿子,这点仨瓜俩枣的家产也轮不到她一根毛,还债实在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她和她爹的关系一向不近不远十分微妙,不敢说交恶,也称不上亲近,只是一个曾经一起生活过将近二十年的街坊。且郁来私心也觉得,让老头长点教训也好,吃吃还债的苦头,免得心一直这么大,自我感觉良好了一辈子。所以这个坏账窟窿,对郁来本人来讲,说是多大的难处,倒也没有上升到这个境地。郁来思绪越飘越远,并没有认真看文书内容,只是走神在想自己家的那摊烂事,黑底白字的内容从她的脑子里过而无痕。
“谷总,能不能给卑职一个明示。”
谷维今字斟句酌地给出了这样的结论:“就是合约夫妻,商业关系,你懂吗?”
郁来感觉是自己加班太多产生幻觉了,不由得扶了一下脑门:
“你说包养啊?我不是那种人,谷总。”
谷维今差点跳起来:“不要这么说啊,这么说就很难听了。我就能是那种人吗?”
郁来咂摸了一下:“难说。”
你们有钱人玩得大,我们小职员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