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如雪的皮质手套在灯光下有一种异样的冷冽感，让人心生胆寒，退避三舍。
心理咨询师看着视频对面只露出西装和白手套的患者，想要透过那双白手套剖析他的心理。
“你很讨厌触碰别人，哪怕只是握手都会令你感到厌恶？”
“可你还是主动向她伸出手，这不恰恰说明你其实渴望触碰和拥抱？”
古屿臣皱眉，身体往后一靠，黑色真皮沙发椅微微陷进去一个弧度，他轻抬下巴。
“只是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我找你来，不是让你做毫无根据的揣测。”
他们合作了五年，这是他第十九次找心理师咨询，可这一次，他无法认同心理师的话。
心理咨询师也是第一次碰到他这样不配合的主，太难伺候了。不过这个主是实实在在的大金主，虽然脾气差了点，花钱却从不小气，一次给的咨询费够他一年吃喝了。所以无论大金主说出什么逆天的话，都无法撼动他为大金主排忧解难的决心!
心理咨询师清了清嗓子。“或许，您可以找个机会，脱掉手套，友好的和对方握一次手，哪怕只是短暂的触碰也可以。如果那时，您没有产生排斥心理，那就说明……”
古屿臣挑眉，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说明什么？”
说明您还有救……心理师干咳一声，笑道：“说明您的症状正在慢慢好转……还有爱人的能力。”
爱人？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现，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古屿臣微微眯眼。
“我不需要这种的能力。”
本次咨询在并不愉快的氛围中，被他单方面的宣布结束了。
他关掉视频，起身走进洗手间，然后摘掉手套，单手拧开水龙头。
水是温的，他洗了三遍手，仍然觉得有轻微的不适感。
怪异，温热，说不清楚。
她留在他掌心的“印记”顽强得难以抹除。
＊
吃饱喝足后，千末再三叮嘱游客：“大家今晚早点睡，别熬夜。明后天，我带大家去新村港和黎安港体验胥家文化。”
游客点头，陆陆续续回房间了。
千末最后一个走。
她喝了点小酒，脸颊泛红，晃晃悠悠地穿过走廊，拐去活动室。
他们的节目是边拍边播的。昨天拍的今天播，今天拍的明天播，剪辑师可操作的空间很小，观众看到的很多内容都是导游和游客的真实经历，排名随时都在变化。
千末抬头，她的公式照下方展示着她的排名和票数。
姓名千末，排名16，实时票数213496票。
她看了一眼，瞬间酒醒。
居然上升了三名，还有二十一万多人喜欢她的导游风格，好样的！
千末握拳，喜滋滋地回到606宿舍，跟室友三人分享了喜悦，把古屿臣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洗干净晾好，又兴致勃勃地打开综艺节目。
看到她们天蓝蓝海清清旅行团的片段，密密麻麻的弹幕从屏幕上方飘过。
[啊啊啊导游，你捡钱为什么不叫上我，我要跟你冷战一分钟！]
[哈哈哈，导游穿着防晒衣好像一只小黄鸭啊～]
[感觉导游是那种出门旅游会乖乖给主人寄明信片的小黄鸭呢。]
[别人云养蛙，我云养鸭……]
[女儿女儿，妈妈的好大儿，妈妈的小棉袄，妈妈一定会送你登顶的，加油哦！]
千末看得龇牙咧嘴，脚趾扣地。为什么其他导游的弹幕都很正经，一到她这画风就那么欢脱嘞？
千末羞耻得退出视频，双手拍了拍脸颊。
淡定，淡定！
千末深吸一口气，淡定的做了个决定——明天要向观众展示她成熟稳重的一面，就从解说胥家文化开始！
因为排名有进步，千末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依旧兴奋不已，朝气蓬勃。
Linda帮她量完身高，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们团今明两天要去新村港和黎安港吗？”
千末点头。“是啊。”
“一起吧，我们团也是这个行程。”
之前都是单独带团行动，现在多一个同行的导游，可以互相看看对方是怎么带团的，出了事也能有个照应，千末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欣然同意。
简单洗漱完，她从行李箱里挑出一件白色衬衫，套上深蓝色的牛仔裤，又戴了顶鸭舌帽，致力于把自己打扮得简洁大方、成熟稳重。
Linda看了她一眼，笑说：“你怎么跟个学生似的？”
呃……她不就是个学生吗？
千末托着下巴，神色凝重：“真的很像学生吗？”
Linda点头：“嗯。”
她又问：“成熟稳重的学生？”
Linda摇头。
“错了，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好吧，她一共就几套衣服，其中一套还是大boss的，反正成熟稳重也不全靠穿着打扮，只要她有一颗成熟稳重的心，观众一定能感受到的。
千末戴上挎包和麦克风，迈着自认为成熟稳重的步伐出门了。
天刚亮，酒店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清晰，上晚班的酒店员工揉着酸痛的肩颈和早班同事交接工作。
千末和Linda站在楼梯口等电梯。
等了半分钟，六楼数字亮起，电梯门开了。
她抬眸，看到电梯里有两个人——笑眯眯的周助理和一脸起床气看着就很不好惹的臣大boss。
千末愣了一秒，马上换成亮闪闪的笑容。
“臣总，周助理，早上好啊。”她边跟他们打招呼，边拉着Linda走进电梯。
古屿臣的视线扫过她的脸，一路向下，停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指不是特别白，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甲盖透着点粉月牙。他的视线在她手上定格了几秒，发现她的手背有几处细微的划伤。
应该是昨天救人时弄的。
古屿臣微不可见的挑了眉。
她从他身边挪过，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乖乖站好。
电梯继续下行。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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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叮！电梯门又开了，这次进来了几个住客，狭小的电梯变得拥挤，混乱中，千末被人群挤到他身边，手几乎要碰到他的手套，就在那一刻，她似乎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飞快的把手缩了回去。
嘶……差点就碰到大boss的手了，好险！
想起昨天被大boss甩开手的画面，千末仍心有余悸，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特别紧张，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古屿臣垂了垂眼，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进则退。
他的心理洁癖症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源于九岁那年的一次绑票，源于错信和背叛。
人心就像那个关着他的，堆满垃圾和呕吐物的小黑屋，藏满污垢。
现在的古屿臣，已经很难再去触碰另一个人的心。哪怕只是简单的握手，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煎熬。
昨晚那位心理医生还“鼓励”他，让他尝试着、友好地跟她再握一次手，说这样对他的病情有好处。简直是无稽之谈。
如果一次小意外就能治好他的病，那全世界就没有真正的心理疾病了。
他对自己的病情并不抱乐观态度，虽然她刚才被人挤过来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躲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跟她有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
电梯降至一楼，住客接连往外走，千末也跟着往外走。
出电梯，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那个臣总，您的衣服我用洗衣机洗好了，今天晾干了还你？”
“不用了。”大boss理了理袖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言简意赅。“晾干了丢垃圾桶，不要再让我看到。”
啊？
千末汗了。
他这话说得，好像她穿过的衣服是一具肮脏的尸体，要处理干净，还不能让他看到，别脏了他的眼。
千末觉得大boss简直喜怒无常，变化多端。明明昨天她说把衣服洗干净再还他时，他还“嗯”了一声的，现在却让她丢垃圾桶，真是令人迷惑。
而且，那套运动服好几万块钱呢，昨天她剪掉吊牌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这么贵的衣服直接丢垃圾桶，那不是跟丢钱一样吗？千末的心狂滴血，免不得又想替那套衣服求求情。
“臣总，那套运动服款式不错，面料高级，只穿过一次就丢掉会不会太可惜了啊？”
古屿臣脚步一顿，偏头看她，用一种很无情的语气说：“觉得可惜，那你就……留着自己穿。”说完，他目不斜视，威风凛凛的走了，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给她。
千末望着大boss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傻在原地。
可恶，太可恶了！
什么叫留着她自己穿？她一个女生天天穿男人的衣服算什么事啊？
顾自烦恼着的千末没注意到，旁边的Linda和前台小姐已经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去，这才几天啊，她跟臣大boss竟然已经亲密到可以互穿对方的衣服，真是进展神速啊进展神速！下一步是不是要官宣、订婚、结婚三部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