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疏听全祝余的猜测，微微颔首，不动声息转动手指上温润的玉戒，眉头一皱。
“你所言不假，确有这个情况存在。半年前我亲眼目睹魇兽的出逃，它不像是两百年前的那个疯子，太拘谨了些。
而且它并未完全出逃死城，如今作恶的只是魂魄罢了。可那日太乱，看得不真切，真相究竟是怎样谁也不清楚。”
祝余望见她骤变的神情，虽只有一瞬，可来回揉搓戒指的手指却全然暴露她内心忧虑。
可紧接着她话题一转，语气愤恨：“若非皇族宗室硬要保下祠堂，早就把空心人抓全了，最次也是全身而退。
白白受了重伤折了人马，我看新帝也是个拎不清的。”
“怎么着，你还想拆了祠堂？空心人躲祠堂里了？”
“非也，是祠堂被下了障眼法，想活捉魇兽魂魄必须拆了那堆木头。人死则魂灭，哪来那么多老祖庇护，大不了重新修建就是，我想火烧宗庙何错之有？”
罕见地，祝余并未接话，也如同贯白一般缄默着，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该说不说，有这思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一个个的还都想成仙成神，得了吧，天下哪有如此多的有缘人。”
看着啼疏愈发凌厉的面容，祝余仿佛瞧见了她半年前被气炸的样子，不由地替拦下她的人捏了把汗。
想啼疏这般好脾气都记仇半年，想必是那群人说了些不该说的，甚至嚯嚯朝她动刀了。她向来不喜身外事，本来就是个鲜少出头隐居北周山的应龙，此次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还被霸凌孤立，的确难言难平郁气。
她轻轻推动自己面前的芙蓉糕送给啼疏，眉眼微弯，一眼瞧着如沐春风：“这倒没听你提起过，看不出你是个闷声闷气的啊！快快说给我听听，好让我知道那群人究竟做了甚么，竟惹得你迟迟不肯忘却。”
啼疏收起自己发凉的眼色，转而以沉稳大度示人，好似闷闷不乐之龙非她：“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猜他们定不说出实话来，但如今人妖两族和缓定也不会添油加醋全赖我头上，见你如此反应想必他们支支吾吾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本来你的闺友李瑾嫣已封锁好密道，瓮中捉鳖不成问题，林不摧平江等身上因追逐空心人早早见了血，惨不忍睹，也死了大片的人，找出了大片的尸首。可我等始终占上游，只要生擒了慕言与道盟刑罪司司主，其余人等必将不攻自破。
可偏偏魇兽魂魄就藏于宗祠每日吸食香火，给了他们护身本事，一道金光闪过差点折了李瑾嫣的剑。人界灵力压制不输鬼界，修士实力十不存一，更别提我这种早被天道盯上的，万一擦枪走火天雷落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便想烧了那日夜香火不断的宗祠，却不曾想被人修凡人唾骂一番，有甚者以自己性命为要挟。但他们想死与我何干？就因为他们小打小闹而让空心人跑了？因为几个破木头就要让天下血流成河？可没这种道理！
就那群人还不配拦住我，但我不曾想有人竟敢搜索我的记忆！胆大妄为至极！”
祝余听到这儿也算是明白了因果关系，让她恼怒的不是那些轻飘飘的话，是有人动了她的满脑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甚至想改动！
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啼疏是天地生养的神兽，生来便有改天换地的本领，本就该上天下地直捣天宫，法力无边，享叩礼膜拜受万人敬仰。
可她却被人强制搜刮记忆。
毫无尊严。
这是挑衅，更是找死！
顿时，她什么和颜悦色什么随和温恭不复存在。不让她火烧宗祠，那她就火烧那群人的神魂，看看是他们自己重要还是几块木头重要。
此事一出，流言蜚语便传开了，可又极快被压了下去。谁都不想得罪修为高深者，比起过过口瘾，他们还是更想要命。
后来李瑾嫣回来了，告诉她空心人一事完美解决，可如何解决的却藏得神神秘秘，迟迟不肯说。
连带着林不摧谢梵都是这反应。
兴许是被啼疏吓到了，但见三人模样神魂具在，应是未参与那群人的勾当被啼疏放过了。
她叹了口气，明明啼疏肉眼可见的强，可总有些物种眼瞎般觉得能够左右她。
说人痴梦！
“今日吃翡翠珍珠鲍否？若是吃我可就不走了。”
啼疏又随和舒爽起来，像未发生那般挑衅她的事，言笑晏晏。
祝余看着她那双长而弯的丹凤灵眸，脸上也跟着划起一抹弧度，笑魇如花：“这本来没有的，但你都开口了，我定当专门做一份哄哄你。”
“那当真走运了，快快让我好好享用一番。可别给贯白做，你是不知道他可没少显摆自己能吃美食。”
“他这种注重自我涵养的神兽还会显摆？闻所未闻啊！这家伙天天一副封心锁爱痛彻心扉的模样，实属少见！”
“封心锁爱？他？那你可错了。他平日的确爱学他父兽泰然自若的脾性，可性格却随他母兽一样跳脱搞怪，时不时就会犯抽一般干些神经的事。
他不靠谱的父兽还天天教他如何优雅揍人打人。我和柏千教的他一点不学，他父兽教的倒是死死刻在脑子里，净学点没用的花把式。”
“……那他学得还挺成功，往那一站就是装货。”
她们唾弃完贯白的死装行为，祝余便匆匆闯入厨房开始制作翡翠珍珠鲍。
可谁曾想迈入厨房第一步后，一道幽怨的目光死死缠住她。她抬眸看向眼前兽，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可随即调整好状态，大步流星走到菜板前。
贯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虽说啼疏拆他台已不止一次，但他还是有点心急。
他不是装货！
祝余望着一言不发的贯白，除了眼神哀怨离索，面上依旧是清高矜贵，浓密青发高高竖起，一双浓眉疏离淡漠，衣袖却捆住，手上还老老实实切菜。
“生闷气呢？”
她吟吟笑着，清洗起鲍鱼河虾，凉且透的清水漫过她的双手紧紧包裹，任由她来回摩擦。
贯白见她主动开口，切菜速度顿时缓下来：“没有。”
“我没有不学无术。”
“谁说你不学无术？我们说的是学花把式，你现在可不就是？”
闻言，他又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除了那双哀婉的眼睛。
祝余清洗好鲍鱼河虾，找出木瓜粉兑在清水中，放入鲍鱼后便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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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处理河虾。而那些鲍鱼，则被贯白捧着捧着去了一旁刷洗，那双目光也跟着离开祝余。
她取出虾线，操持菜刀切成虾泥，又在虾泥里堆了些许猪肉，随后加入盐胡椒等抓均匀打出胶，不久，淀粉与香油也掉入其中，又是一阵抓搓揉打，等虾泥彻底成了虾胶她才有空去蒸鲍鱼。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害羞了不敢吱声？”
“……”
“还洗呢，鲍鱼都快洗烂了。”
听到这，贯白才回过神，看向手中饱满肥腴的鲍鱼，却发现祝余在诓他。
此时，已是祝余用一双璀璨明媚的眸子看向他，唇角就那么勾着，等待他开口说话。
“没害羞。”
“然后呢？”
“……”
“嘴巴吃糖了，被黏上张不开？”
“胡言乱语。”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恼意，四个字被念得迅即轻快，手中的鲍鱼递给眼前步步相逼的人。
他抬眸看向祝余，却望见祝余眼中狼狈的自己，正微微低垂着头，凝视她的眼眸。
对视，解了他的愤闷。
祝余察觉出贯白眼里散去了哀怨，拿起盛有鲍鱼的玻璃碗，脸上笑意未散去，示意他速速烧水焖煮鲍鱼。
他跟着祝余做的菜近乎上百道，虾胶一经出现他便猜到祝余想做的菜。
未等祝余开口，他便早早拿出提鲜的佐料开锅煮起，不久，水温升高，水花四溅，鲍鱼便挨个下入水中。
“我哪里胡言乱语了，你说说，说了我改还不行?”
这次，她可有时间好好畅聊细聊，弯似蛾眉月的眼睛再度落于他身上，他鬼使神差地躲过去。
“你没胡言乱语，不用改。”
“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少诓我。”
“我一时气急胡编乱造的，当不得真。”
“这是认错了？”
长久无话，祝余都快蒸好了虾胶，贯白才默默开口：“你说得对。”
说完，整道菜都快做好了。
祝余简简单单“哦”了一声，忙着摆盘去了，独留下他托着菜汤。他见祝余不搭理自己，便紧紧跟上祝余的步伐，坚信自己总能被用到，只是现在未到时机。
等翡翠珍珠鲍出锅，鲍鱼未散去的海风的咸吹到贯白脸上时，祝余才重新挂上一抹笑：“说你装货是我不对，拿一个尝尝吧，等会儿做慕斯重新负食请罪，。
届时，君可要好好思虑一番要不要原谅我一介心不直但口快的小修士。”
贯白盯着她手中那盘翡翠珍珠鲍出神，思绪脱离般迟迟不回应。
可目光却游走出离，再次撞上祝余眼中的自己。
“不必，我没生气。”
他托着满满一盘珍馐出门而去，不敢望见那抹影子。
等所有菜上齐，啼疏轻轻点动桌面，新奇的目光始终落在贯白身上，嘴角依旧淡淡扬起，看上去不走心极了。
她会不知道贯白听得到谈话声？
贯白哪有美食重要。
翡翠珍珠鲍含在嘴中，丝丝缕缕的海潮之气传来，可紧接而来的肉甜味驱散了那层腥意，就像寒阳遇暖风，骤雪初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