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滂沱，南港初夏的深夜被水汽浸透成一片朦胧的灰蓝。
果然拦不到车。觉晓忍着羞恼，不得不再次坐进那辆惹眼的迈巴赫。
密闭空间里，两人呼吸交错，气氛凝固，逼得她刚到鹿姐楼下，便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
却撞进一片干燥温暖的庇护里。
萧驰不知何时绕到她身侧，单手执伞，大半个身子都浸在雨帘中，短袖很快洇湿一片，勾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
他微微低头，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滑落。那道被扇出来的红痕还没完全消退，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萧驰却浑然不觉似的，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清亮：“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觉晓伸手去抢伞柄，“你回去吧。”
可萧驰手腕一翻，轻松避开她的动作，伞面仍稳稳罩在她头顶，他自己却彻底暴露在雨幕下。眨眨眼，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狐狸：“送你上楼。”
觉晓敛眉：“非要胡闹？别以为身体好就不会生病。”
“嗯。”他坦然应声，忽然凑近半步。带着雨气的呼吸拂过她耳际，“那样你就会心疼我了。”
直白的心机被说得理直气壮，偏偏那双黑亮的眼睛让人生不起气来。
雨声喧嚣，心跳却清晰可闻。
“哟，这谁家的小狗，淋成这样还摇尾巴呢？”一道慵懒的嗓音突然插进来。鹿栀夏斜倚在楼道口，指尖转着车钥匙，目光在萧驰湿透的衣衫上流连：“品相不错。”
觉晓耳根一热，刚要解释，就被闺蜜截住话头：“既然都送到楼下了，不如上去擦擦雨水？有男生在，我也放心些。”
“不用他——”
“谢谢！”萧驰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台阶，转身时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得逞之色，“姐姐快点，小朋友等急了。”
被强行塞住雨伞的觉晓深吸了口气，抬脚往楼道里走，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安分点。”
萧驰跟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那得先把我喂饱。”
什么虎狼之词？！
觉晓生怕被鹿栀夏察觉，倏地瞪大眼睛。
可萧驰却故意装得纯洁：“为了你的事，晚饭都没顾上吃，管碗面也行啊。”
*
鹿栀夏的旧房子虽不宽敞，却处处透着温馨，只可惜常年忙于演出和兼职的她根本没空收拾，乐谱和衣物在沙发上堆成小山，茶几上的咖啡杯早已凉透，杯沿还残留着淡淡的口红印。
觉晓轻叹一声，熟稔地挽起袖子开始干活。擦拭桌面时，余光不自觉瞥向玩具箱旁的身影——披着浴巾的萧驰正半跪在地毯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折纸小兔，在灯光下投出摇晃的影子。
“晓晓阿姨！”绵绵眼睛亮晶晶的跑来，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角，“萧驰哥哥会变魔术！好厉害！”
“叫叔叔。”萧驰笑得乖巧，一副等待夸奖的幼稚表情。
觉晓故意视而不见，直到收拾完最后一摞乐谱，才看到手机里鹿栀夏的新消息：「雨太大，可能回不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觉晓转头对绵绵柔声道：“妈妈今晚要工作，阿姨陪你睡觉好不好？”
绵绵顺从点头，又期待地看向萧驰：“那哥……叔叔呢？”
萧驰揉过她的发顶：“叔叔再陪你玩一会儿？”
绵绵立刻开心地扑进他怀里。
看来帅气小狗的魅力，连四岁的小姑娘都未能幸免。
*
连番折腾，时间已过午夜。
等觉晓洗完澡，穿着鹿栀夏略显宽松的睡衣回到卧室时，眼前的画面却让她脚步一顿——
萧驰正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手里举着一本童话书，绘声绘色地念道：“你要驯养我，就得每天靠近一点点……”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小狐狸般的狡黠。
绵绵裹着碎花小被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学得好像呀！”
觉晓愣在原地。
小姑娘体弱又内向，真的很少这么开心。若是鹿姐看见，不知该有多欣慰。
萧驰察觉到视线，抬头望过来：“洗好了？”
绵绵兴奋地邀请：“我们来一起听睡前故事。”
觉晓爬上床轻哄：“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竟然语出惊人：“晓晓阿姨，你男朋友好帅哦！”
觉晓不自在：“……他不是。”
萧驰当然不反驳，还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小可爱真有眼光。”
觉晓瞪他，压低声音：“你该走了。”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萧驰无辜地摊手：“雨太大，你不怕我出车祸啊？再待会儿。”
觉晓还想坚持，绵绵却拽着她的衣角软软地撒娇：“让叔叔再讲一下下嘛！”
……
十分钟后，小姑娘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粉嫩的小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绵长。
半躺在旁边的觉晓帮她掖好被角，转头看向身侧。小狗还坐在原处，长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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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屈着，依然笑意迷人。
没了小朋友活跃气氛，空气突然变得黏稠起来。
“谢谢你帮我改方案，”萧驰忽诚恳道，“我听同事说，大部分导师根本不会这么用心。”
这只坏狗又开始装乖了。觉晓想起他在酒吧里的所作所为，沉默躺倒不吭声。
萧驰继续道：“其实我来这个项目，更多是想学习，以后我要当制作人，开自己的公司，只要姐姐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变成让你信得过的男人。”
难得他没有炫耀家世，反而在承诺这些需要脚踏实地的现实。
觉晓困倦地听着，眼皮渐渐发沉。
“你也要加油，”他声音轻柔，“成为最棒的文案、编剧、作家，知道吗？”
昏暗中侧影模糊又清晰。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分不清是承诺还是梦呓。
萧驰趁机靠近，觉晓敏感屏息。
没想小狗却只是问：“我能看看你的七夕方案吗？”
觉晓：“……”
飞快发去文件后，她转身搂住绵绵，闷声道：“睡了，你早点撤。”
卧室陷入静谧。
不知对着方案研究了多久，萧驰的思绪才被觉晓手机的提示声打断。他忙伸手调成静音，却意外瞥见锁屏上的内容——
「晓晓，你弟弟买房的事，你当姐姐的还是要帮一把，你赚得多，别让家里寒心。」
他的手指顿在半空。脑海中突然浮现觉晓背上精致的山茶花纹身，和纹身下若隐若现的疤痕。
所以连最亲近的家人，也这样理所当然地索取吗？加之同事们对你冷言相向，你肯定……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吧？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觉晓清瘦的背影上。
明明单薄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那弱不禁风的肩上却压着太多东西——职场的不公、家庭的冷漠、独自打拼的疲惫……
这些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的乏味苦难，却是她日复一日的现实。
爱情这种东西，不应该是看到美好才会不断滋长吗？可瞧见觉晓的不完美，他的心却翻涌起沉甸甸的酸涩。
一刹那，她仿佛再与别人不同，这份温热的深刻，引得萧驰抬手，拂过那散落的发丝。
他轻声安慰：“我在呢，一切都会好的。”
窗外雨声淅沥。
而他的心跳，比雨声更清晰。
*
昏暗的微光里，觉晓悄悄睁开了湿润的眼睛。
她听见了小狗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