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园区的僻静一隅，浅绿色的三角梅正开得灿烂。
可惜觉晓的心情并不美丽。
她本不后悔那一夜，甚至偶尔想起还会面上带笑。直至此刻被这只黏人的小狗紧紧跟着，才后知后觉自己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居然和同项目的新同事睡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尴尬那绝对是掩耳盗铃。
相反，萧驰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悠闲地在旁踱步：“这里环境真不错，以后我也要好好设计自己的公司。”
觉晓完全没兴趣听这家伙讲大话，停到无人处开门见山：“你怎么会来这里？早就认识我？故意的？”
萧驰无辜眨眼：“那天我看到你去我表哥公司面试了。”
觉晓：“……”
注意到她眼底的愠色，他连忙解释：“没想到当晚又在酒吧遇见，你心情不好嘛，我犹豫过该不该问工作的事，结果——”
结果你自己撒了谎，害我不忍心揭穿。
提起这茬，觉晓张牙舞爪的气焰顿时熄灭了大半，她抿了抿唇，不再瞪着小狗的眼睛：“出门在外，保护隐私很正常。”
接着又强调：“至于为什么骗你，你应该明白。”
萧驰轻哼：“不想明白。”
话毕，他刻意凑近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突破了同事间的安全界限。他的气息混着阳光的清爽，意外地令人心慌。
“我有好几个offer，确实是因为你才选择这里，”萧驰神色诚恳，“证件都给你看过，你不知道新人就是我吗？为什么现在才惊讶？”
因为没仔细看驾驶证上的名字？
因为没把带校招生放在心上？
归根结底，是因为那夜太过沮丧，借着酒劲儿生出坏主意，压根没考虑后果。
觉晓一时语塞。
萧驰苦笑：“这样是有点自作主张，我想提前打声招呼，可你昨晚完全不听我讲话。”
……原来如此，好像真的不该责难小狗。
觉晓没办法忘记那夜的水乳交融，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过去。阳光透过三角梅的花瓣缝隙洒下来，落在她优雅的马尾辫上，绒绒的暖晕可爱至极。
萧驰轻笑着打量，目光是不自知的温柔。
面对现实。觉晓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吧，我有不对的地方，但不重要。请你别在公司表现出认识我，以后就当正常同事相处。”
结果萧驰当场拒绝：“那不行，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我会听你的话，也会对你好。”
……
觉晓甚至觉得好笑。她回头，长睫毛无奈轻抬：“你把工作当成什么了？”
萧驰想了下，嘴角勾起潇洒的弧度：“人生体验？”
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别人赖以生存的宝贵机会，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段有趣的经历而已。
觉晓欲言又止。
萧驰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但也不完全理解她的谨小慎微。毕竟彼此没有伤天害理，影响他人。
望着小狗困惑的表情，觉晓无言以对，决定直接去找领导拒绝这头疼的导师任务。
谁知萧驰反应奇快，一把拉紧住她的手腕：“你别生气啊。”
微风吹拂，却吹不散肌肤相触时的灼热温度。
觉晓挣扎无果，急道：“少在工作场合胡闹！被别人议论我们很好玩吗？同一个项目，公平最重要，你自己不在乎，也别连累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萧驰了悟。
“那你别走。”他郁闷地松开手：“我不想假装陌生人，但也不会在办公室越界，更不可能到处乱说，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多点机会见到你。”
觉晓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没什么好误会的，之前的事请你忘掉。”
“就不忘，”萧驰的耳尖逐渐染上可疑的红晕，“我带你回家时，也没痴心妄想……是你先亲我，我才忍不住的。”
觉晓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落花。
萧驰摸出那支玫瑰色的唇釉，郑重其事地递还给她：“但我不想一夜情，就是想追你。”
默默接住，觉晓不知如何应对。
就算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也依然无比陌生，更何况……她最抵触办公室恋情，而这位小少爷更不可能是合适的对象。
鬼使神差间，疲倦的拒绝脱口而出：“我有男朋友。”
“谁？”萧驰终于震惊，而且急迫，“他比我好吗？”
但两秒后便反应过来：“又骗我。”
觉晓坚持：“真的，你要真喜欢我，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不可能，”萧驰不屑，“你连接吻都不会，你的虚拟男友该不会是性无能吧？”
……
别和二十岁的小狗争吵，好傻。
觉晓再度转身离开，动作比方才敏捷许多。
萧驰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只一把扯下了松松的透明发圈。
乌黑的长发丝滑散落，在风中散发出清冷的幽香。
觉晓怔愣回首，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没再纠缠，反而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被抛弃在原地的萧驰郁闷半晌，而后很无耻地把发圈戴到了手腕上。
——没关系，主人不给项圈，聪明的小狗也会自己想办法。
*
“流程已经走完了，你说不想干合适吗？”
制作人连眼皮都没抬，拒绝得干脆利落，仿佛在讨论的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
觉晓不露情绪：“萧同学是数值岗位，我是文案，专业不对口。而且——”她顿了顿，“我手头有不少案子，实在分不出精力。”
“人家有视觉设计学位，又做过独立游戏，对文案很感兴趣，”制作人摆手打发，“再说了，带他完成迷你项目，也算PIP的考核内容。”
PIP。
这个词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觉晓的神经。她睫毛颤了颤，没接话。
制作人见状，语气忽然缓和了几分，推心置腹似的压低声音：“晓晓啊，少钻牛角尖。孙总很看重萧驰，你把他带出来，不也是给自己铺路吗？”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百叶窗外：“还有，和胡老师那边……适当缓和一下关系，别太任性。”
觉晓差点气笑。
她认真工作七年，从来一丝不苟，结果到头来，反倒成了“任性”的那一个？
“我以礼相待，该配合的从没推脱，”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关系好不好，不是我能单方面决定的。”
“行了。”制作人已经不耐烦，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我这儿一堆事，没空给你们断官司。好好带萧驰，PIP计划记得发我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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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大一级压死人，今天算你赢。
觉晓推门而去，连脚步声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温和，却不显得怯懦。
*
游戏是强合作的工作，像《逍遥游》这样的成功产品，从制作到发行，云集了上千名员工，如果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的确很难做事。
还是先应付着PIP，同时再看看招聘吧。又不是没能力，只要足够耐心努力，总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觉晓习惯性地这样安慰自己，终于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繁琐工作。
事实上，这天比想象中顺利。
被训过的萧驰出奇地安分，没再当众套近乎，用工作软件请教问题，内容也都规规矩矩。
对于把异性推开，觉晓很有经验。她顺手把他拉进新人互助群，立刻有热情的同事主动闲聊，约饭的约饭，组局的组局，连导师请客的欢迎宴都被巧妙推到了下周。
完美。
觉晓如往常般废寝忘食，一忙就忙到了深夜。
*
却说萧驰性格开朗又大方，很容易和新同事们打成一片。
晚饭后，他勾搭着个刚入职两年的策划小哥去健身房，对方没心没肺，三两句便被套出了八卦。
“晓晓姐？那必须是女神啊！不过她性格挺冷的，之前有人追她，全都被拒了。”
萧驰举铁的动作一顿，状似随意地问：“为什么？”
“这个嘛……”小哥压低声音，“听说她刚入职时，和当时的副总裁有点不清不楚……后来那位因为贪污离职了，领导本来想连她一起裁的，结果她特别能扛活儿，莫名其妙就留下来了。”
铁片“哐当”一声砸回架子上。
萧驰擦了把汗，笑得人畜无害：“可听说她最近也不顺利？”
“嗨，胡编剧空降后，主文案的位置肯定是人家的了。晓晓姐要是继续当执行策划……啧，多尴尬啊，”小哥拍拍他的肩，“所以兄弟，趁早换个导师吧。”
……
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吗？
即无聊，又残忍。
难怪她面试失败那天，本该明亮的眼睛那么黯淡。
*
萧驰冲完澡回来时，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觉晓身后，恰好看到她屏幕上打开的文档——《绩效改进计划》。
故意轻咳一声。
觉晓被吓到，飞速合上文档，转头瞪他时，苍白的脸上写满戒备。
四下无人，萧驰干脆拖过把椅子坐到旁边。
刚洗完的头发还滴着水，清新的薄荷味混着年轻男孩特有的热度扑面而来。觉晓下意识往旁边躲：“干什么？”
萧驰又恢复了热情小狗的模样，继续凑近：“姐姐，你超厉害的。”
“少花言巧语，你——”
“我是说真的，”他目光真诚，“我玩《逍遥游》七年了，这游戏最顶的就是世界观和剧情——大家都说，主线故事全是你写的。”
觉晓愣住。
方才设想过无数种被纠缠的方式，没想却得到了一朵纯洁的小红花。
逐渐反应过来的她“哦”了声，语气软下几分：“你刚来还不忙，早点回家。”
结果下一秒萧驰便原形毕露，轻勾住她的发梢：“那你跟我一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