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怜月离开苏杭晚了苏念安两日。
她比苏念安更晚得知徐淑宁重病的消息。
毕竟,这消息最初本就是慕朝阳等人为了引诱慕夕颜而散布的诱饵,并非真的意在广而告之。
若非她在郑国公府有几名认识的侍女,恐怕她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接到信件的那一刻,赵怜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首先强压下心中的焦虑,迅速安排人将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往北境,告知霍雨婷。
徐淑宁对于雨婷而言,同样意义非凡。
做完这一切,赵怜月才片刻不敢耽搁。
徐淑宁是她在世界上最在乎的几个人之一了。
绝不能让她出事。
怀着这样焦灼的心情,当赵怜月风尘仆仆地抵达京城时,已是数日后的一个清晨。
她几乎是马不停蹄,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便直奔郑国公府。
跟着侍卫的带领,她到达了徐淑宁的院落。
透过窗望去只见徐淑宁正半倚在榻上,由侍女伺候着,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还好?
并不像是信中所说的病入膏肓。
赵怜月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疑虑也随之升起。
看来,事情或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糟糕。
但她也得确认一下。
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鬓,她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徐姨,是我,怜月。”
“怜月?快进来。”
屋内传来徐淑宁的声音,并不像病重之人那般虚弱,只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听到赵怜月声音的欣喜。
赵怜月推门而入。
只见徐淑宁脸色虽略显苍白,但气色尚可,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身患重疾的模样。
甚至还在小口地吃着侍女递来的早点。
“怜月,怎么从苏杭大老远的跑回京城了?”
“徐姨,”赵怜月快步走到床前,关切地问道,“怜月在苏杭听闻您身体抱恙..”
徐淑宁眼神了然。
“你听说我重病垂危,是吗。”徐淑宁的语气异常平静。
赵怜月微微一愣。
她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徐姨,与她半年前离开京城时所见的心理状态很不一样。
那时,苏念安失踪疑似死亡的消息传来,对徐淑宁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她整个人几乎陷入了一种半疯的状态,虽然在人前强撑着。
但私下里,赵怜月曾不止一次看到她呆呆地摩挲着苏念安留下的遗物,口中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而悲伤。
只有在面对自己和少数几个亲近之人时,才会勉强恢复几分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
但现在这份平静与淡然,又是怎么回事?
徐淑宁仿佛看穿了赵怜月心中的疑问。
她放下手中的糕点,挥退了侍女。
对着赵怜月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床边来。
“怜月,来,坐这。”
赵怜月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徐姨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非同小可。
她依言,乖巧地在床沿边坐下。
徐淑宁伸出手,轻轻搭在赵怜月的手背上。
徐淑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生病。”
她顿了顿,“我的重病,是一个对慕夕颜的诱饵。”
“什么?!”赵怜月惊得差点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徐淑宁。
“慕朝阳,派人秘密联系我,”
徐淑宁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说,他有办法让那个害死我安儿的慕夕颜,得到应有的惩罚。”
赵怜月彻底傻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那之后呢?”赵怜月的声音有些干涩。
“计划很成功。”徐淑宁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决绝,“我亲自...骗她喝下了慕朝阳准备的蛊毒。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她现在就在这座府里,躺在安儿从前住过的那个院子里。
“估计,时日无多了。她已经失去了记忆,一身武功也尽数被废。”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赵怜月耳边炸响,震得她头晕目眩。
让她震惊的事情太多了。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几乎已经半只脚踏上至尊之位的九公主慕夕颜,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就被人用这种方式扳倒。
“但是。”徐淑宁的眼神里,忽然闪过深深的迷茫。
“我的安儿终究是回不来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
“怜月,你知道吗?在她喝下那碗毒药的那一刻,我看着她倒下去,我心里想着,总算是为我的安儿报了仇,可是我的心,却一点都没有得到解脱。”
“为什么?”赵怜月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徐淑宁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赵怜月脸上,眼神复杂难辨,“因为我觉得,慕夕颜她是自愿回来,让我杀掉她的。”
这句话,让赵怜月的心也跟着一颤。
“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回来会是什么结局。”
“从她踏进这个府门开始,我就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曾经自信的气焰消失了。”
“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疲惫,甚至还有解脱。
“她接纳了这一切,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我在想,怜月,我做的,真的对吗?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安儿想要的吗?”
赵怜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太了解徐淑宁的本性了,那是一个骨子里极其善良,温和的好母亲。
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徐淑宁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妇人
“或许,谁都不该死去。”徐淑宁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我的安儿不该,他是那么无辜,那么善良。”
“慕夕颜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一种命运对她的伤害。”
“而且,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怜月。”徐淑宁抬手拭去泪水,
“其实,安儿他是自杀的,对不对?他选择用那种方式离开,就是不希望看到我们任何一个人,为了他再去相互伤害。”
“他留下的那封信,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过度的同理心,此刻对徐淑宁而言,成了一个沉重的枷锁。